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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耐高温问题以奇怪的方式解决了

    话说小太子在忙着家里的事情,他派出去的刘若愚,则带着任务,来到江西。

    他没有一来就直奔官府,找那些巡抚啊、知府啊,而是偷偷地去现场,深入到各大瓷窑里面去。

    景德镇,有着2000多年的冶陶历史,1000多年的官窑历史,可谓是傲视天下。提起瓷器,所有人都会想到中国,而在中国,瓷都景德镇当之无愧。这样一个汇聚了全天下商人目光的宝地,这样一个集中了全世界最顶级陶瓷技艺的圣地,如今却是——

    一片衰败景象。

    刘若愚走在大街上,行人寥寥,步履匆匆。四周屋舍雾蒙蒙、黑沉沉,仿佛无人居住的样子,大半商铺都关闭着,破破烂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偶尔有一家两家商铺开着业,也是一堆灰蒙蒙的瓦罐,干瘦的摊主有气无力地守着,一动不动。

    一阵风卷过街道上的树叶,刘若愚简直难以置信,这是天下闻名的瓷都,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很快,他就知道如此衰败的缘由了。他走到县衙门口,围了一堆人,每个人都面黄肌瘦、麻木不堪。

    刘若愚凑上去,看到最前面,一个窑工模样的人趴在长条凳上,左右两个衙役举棍杖责,打得他哀嚎连连。很快,他被打完后,被人拖下凳子,排在后面的人便趴上凳子,脱掉裤子,继续挨打。

    一长串的人排着队等着挨打!

    这些都是缴不上矿税、商税的窑工,他们被催逼着缴纳各种捐税,日夜不休地劳作,也应付不了老爷们急如星火的催缴。

    其实朱正廷误会崇祯皇帝了,他以为只征收农业税,不敢征收商业税、矿税,其实,他还征收关税、房屋税……可以说,他征收的总额是巨大的,问题在于……用呢?竭泽而渔、穷尽民力征收上来的税收,却根本就没有发挥出作用!

    该贪污的贪污,该打败仗的打败仗。

    为了完成崇祯皇帝下达的KPI,朝廷将征收纳入了地方官员的考核绩效。这就是继续加重人祸,祸害到全民。

    地方官员,尤其是胥吏,那可是坏到骨子里。他们花样百出地敲骨吸髓、横征暴敛,发明了不缴税就抄家!抓人!打人等等招数,比如刘若愚看到的就是比较典型的,排队挨打的惨景。

    更荒诞的是,甚至有人花钱雇佣人去挨打,以躲避催缴。

    “我说刘宝根,你自己说说,你都欠了多少税了?难道你想抗税?啊!”一位满脸横肉的胥吏,大声地朝着一个老头咆哮。

    那个叫刘宝根的老头,衣着朴素,但穿的还是松江棉布,看起来生活条件尚可。他跪在胥吏的面前,一直作揖告罪,小声辩解着:

    “且给这位老爷知晓,小的正在给汪推官烧祭红釉。只要这炉子烧出来,就能缴上捐税,求老爷宽裕这段日子……”

    “我可去你的!”那个胥吏一脚踹翻刘老头,然后抽出鞭子,没头没脑地抽下去。

    祭红釉?刘若愚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他在临走时,太子派了一个叫姓宋的人跟他交代。据说要找一个能够烧出高温瓷器的窑口,找到窑口的建筑材料。而他好好了解了一下,高温瓷器有很多种,其中宣德年间出现的祭红釉,就是其中一种。

    刘若愚拨开人群,走上前去,看都不看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刘老头,而是不动声色地抓住鞭子。

    “咋滴?哪儿来的?找事啊?”那个胥吏上下打量着刘若愚,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你们县老爷在不在啊?”

    “你谁啊?”

    刘若愚虽然也是一副老头的相貌,但是通身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质,明显是从大城市来的人物。而且面白无须,说话也干脆自然,说不定还是什么大人物。

    再加上……跟上刘若愚,一左一右立在他身边的练家子,那个仗势欺人的胥吏,悻悻地收起鞭子,闪到一边儿去。别看他刚才张牙舞爪,实际上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可以捏死他。

    自始至终刘若愚都没有看地上刘宝根一眼。

    为了行事方便,他的身份是某京官前来采买瓷器的大管事。那个县官客套了一下,然后对他说:“现在世道不太太平,你去渡口几个商号去选好了,虽然价格高那么一点点,但是胜在安全省心。”

    “不安全是什么意思?”

    那个县官滴溜溜了一下眼珠,他当然不能说激起了民变,民怨沸天。他只能说:“都是一些刁民、刁民。”

    既然是要找到合格的窑口材料,那么就必须要去现场看实物。在这种情况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先取得了那些窑工的信任,然后雇佣了他们,带他去生产窑口。

    其实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如果他进去了,人家就绑架了他,逼他拿赎金,那他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已经磋磨了大半辈子,此时不搏一把,更待何时?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他本来就饱经沧桑,面貌看起来与外面的普通老人并无差异,而且待人说话极为和蔼可亲,这些窑工看到他,也没有把他当做是官吏——可知,他们可是极其憎恨那些锦衣玉食又敲骨吸髓的大官们。

    大多数窑炉都还在燃烧、开工,这是因为不开工干活,拿不出东西,就会立即被抓走打死。整个产区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麻木着干活,散布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

    他说自己是一个小管家,给自己家老爷来采买点瓷器。但是外面买的都太贵了,想看看有没有东西好点价格便宜点的。

    这样一来,更没有人搭理他了。

    他也就默默地观察,寻找合适的窑口。

    十天过去了,和善的刘管家虽然没几个钱,但是还是和大家坐在了一起,打成了一片。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时候,有一个老头给他们讲外面的消息,也是好的。他也大体摸清了目前瓷窑的情况。可惜大部分都是低温窑,那些生产高档瓷器的高温窑,不是毁,就是人已经逃亡。还剩下寥寥几座,都是在给当官的满负荷地烧制瓷器,要他们谈其它生意,那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只是,如果他再不行动,就会被人怀疑了。

    清晨,他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嚣。这种夹杂着哭喊吵闹的动静,不太像是平时做工的声响。刘若愚赶紧穿上外套,出门打探。

    只见一队官差,带着枷锁、棍棒,在堆料区推推嚷嚷,窑区的几乎所有窑工都出来了,一堆又一堆地聚集在一起。窑口温度极高,这些窑工个个都汗流浃背,有的穿着背心,有的甚至打着赤膊,手里也就拿着一柄铲子。

    在人群的中间,刘宝根声嘶力竭的哭喊,官差要押他走,他一直在跟人纠缠辩解,闹得动静太大,以至于惊动了左邻右舍。

    刘若愚急急地向身边人打探消息,周边的人说:“老刘这是被汪推官给盯上了。本来凭着一手烧祭红釉的绝活,他家还有自己的窑口,算不错的了。但是这年头,府里、县里一再催逼,原先还有的铺子都没卖掉了。他家难得很,次次缴纳银钱,都必定有他。”

    “可不是嘛,原先说是给汪推官烧一窑祭红釉,就能将今年的催缴凑活过去,那曾想,县里来人非要说他还欠缴一百两银子,必须立即付清。老刘去找汪推官,面都不见到,都被打出来。后来,还是走了县里杨师爷的路子,才知道原来是汪推官想要这口窑,逼着老刘投献。”

    “哎呀,老刘家这口窑可是祖传的,现在能够烧出好瓷的太少了,可惜了可惜了!”

    “可不是嘛,谁愿意去当牛做马、为奴为婢?老刘家的手艺,混个温饱绝对没问题,干嘛去做那个什么官的下人?

    众人七七八八说了一气,刘若愚算是听懂了,就是一次对普通窑主的巧取豪夺。看到人家家里有点值钱的东西,于是便夺、便抢,吃相都不顾的那种。

    这时,前来捉拿刘老头的官差不耐烦了,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上头有令,要把这个刘工匠抓进牢里,什么时候他“想明白了”,再放他出来。枷锁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刘老头陷入了绝望。正在这时,他的两个儿子冲出来阻拦,竟然跟官差们拉扯起来,企图把自己的爹抢回来。顿时,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随即,两个儿子被官差打倒在地,一脸的鲜血,满地乱滚,看起来伤势很重,让刘宝根顿时崩溃,说什么也不走了。

    前来捉人的衙役实在是烦透了,他们便举起棍子朝刘宝根劈头盖脸地打下去。想着打一顿,打服了,也就不闹了,他们也好拿人去交差。

    一个老妇人不顾劝阻,撕心裂肺地嚎着:“我跟你们拼了!”赫然举着一根铁叉冲出来。这是刘宝根的老婆,常年在窑上做工,早已被生活折磨得一身沧桑。看着自己的老公和崽儿被人打,她急疯了,抄起吃饭的家伙就冲上去拼命。

    首当其冲的一个官差被她撞得连连倒退,后面的一个见状条件反射拔出腰刀,瞪大双眼,左右挥舞,威吓老妇人。

    但是在那混乱的场面,老妇人直直地冲过去,铁叉被人格挡,而她自己却被一把利刃穿透腹部。

    “啊……”连话都没有说完,她便委顿在地,鲜血铺了一地,比她家烧的祭红釉还要刺眼的红。

    原本被打得满地乱滚的刘家父子,心绪全然激荡,往日被压榨催逼的情绪,连带着至亲的惨死,一下子,猛地如火星遇油一般彻底炸裂。

    “拼了!拼了!直娘贼!跟他们拼了!”刘宝根双眼通红,他一个老窑工、老窑头,都这把年纪了,被抓到牢里去,等待他的必然是严刑拷打,自己祖传的家业必然不保。

    反亦死、不反亦死,横竖都是死,反他娘的!

    聚在这里的,谁不沾亲带故,老头子一声悲戚的呼喊,本来一直被架在一边被人劝阻的三亲四戚,再也压抑不住,他们都是天天打熬的匠人,抓起平时做工的铁锤、铁钎,冲上去就跟前来抓人的官差打了起来。

    “反了!反了!你们跟朝廷做对,诛、诛你们九族!”

    带队的班头大骇,他们也不想激起民变。原本只想着打痛刘家,带回去完事,哪里想着会闹出人命。更不想激起斗殴,白白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小儿子从小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力气大,他抓起娘亲手里的铁叉,偷袭了那个带头的,从他腰侧,狠狠地插了进去。

    一般的衙役即便没有穿甲,也有着制式装备。膀大腰圆的一壮汉,就这样被一把简陋到极点的铁叉子给插了对穿。

    对穿……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容狰狞的小子,轰然一声便跪伏在地,当场死亡。

    为母亲报仇心切,也不管什么后果,杀了就杀了,他早已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已不顾什么杀官造反的后果,他只看着身边的父兄和亲戚们,一个个杀红了眼,陷入了仇恨与杀戮的地狱。

    身边护卫一直劝说刘若愚赶紧离开,而刘若愚则摆手,他没有参战,也没有离开。

    来抓人的官差没有多少,也就十个人,他们仗着官府的威势,作威作福惯了,自然是看不起这些穷苦卑贱的窑工。但是真的两拨人打起来,他们是打不过的,因为窑工们本来就力气大,而且人数多。参与到刘家这次民变的,有一百多人,在这次民变中,死了二十多人,伤了四五十人,一时之间,混同地狱。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官府一定会派人上来镇压剿灭他们。

    一些不相干的人,早就已经逃命了,现场留下的全部是“案犯”。刘若愚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指挥人救治伤员,清理尸首。

    刘宝根受了好几处伤,他昏迷过去。

    到了夜晚,刘老头醒了过来。他转动眼珠,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不是他的儿子,也不是他的亲朋好友,而是这几天客客气气的同姓本家刘管事。

    “刚刚给你换了药,你别动。”

    “你快走,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不要牵连到你。”

    他现在清醒过来,懊悔到不行。他当时一时激愤,号召亲友杀了酷吏,结果招来了灭顶之灾。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个人都是血脉相连,可是……因为自己,这一切都毁了……

    “我不走,我还没有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我不会走的。”刘若愚平静地说。

    “你是谁?”刘宝根大骇,他挣扎着坐起来。可是身上伤势较重,他没有爬得起来。

    刘若愚拿出令牌,这是中官在外的身份证明。

    在场的虽然都是草民,但是他们多年来,官搭民烧等,听说和见识过此等令牌的。

    刘宝根先是愕然,定定地看了突然冒出来的“公公”半晌,然后癫狂地大笑起来。

    “你们处心积虑竟然到如此地步!联合起来逼我就范!说吧,那个姓汪的给了你多少钱?!”

    刘若愚被他的脑补惊呆了,居然会认为他是阴谋的一部分。官官相卫,先是逼迫他们造反,断绝了他们的退路,再来一个天降“外援”,迫使他们不得不屈从依附。

    “我跟这里的官毫无关系。也跟你遇到的事情毫无关联。”刘若愚淡淡地否认。不是自己的锅,当然不认,但是他也不会很气愤。

    “不是一伙的……哼哼,”刘宝根已经是将死之人,他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那你为什么不阻止那些人行凶?非要等我等打起来……现在才出现?不过,是挟恩图报罢了。”

    这下轮到刘若愚惊讶了:“我又并非仅仅为你而来,你被抓了还有其他人啊。当时哪里会料到会变成这样?我还要怪你一时冲动,毁了这里的所有人,官军来围剿时,我还着急这下完不成殿下交办的任务了呢。”

    “我们决定投贼了……”刘宝根虚弱地说着,他知道这附近就有一股流寇势力。实在不行,他们这群人就只有投贼造反一条路,走到黑了。

    “殿下准备烧制一种从来没有人做过的瓷器……”刘若愚没有接话,而是缓缓的站起来,深深地回忆起当时殿下说的话,“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罄、薄如纸。”

    “呵呵,从来没有人做过的瓷器,好大的口气!”

    在景德镇老师傅面前说瓷器,简直是班门弄斧,简直是自取其辱。

    “殿下是太微星转世,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刘若愚不懂瓷器,但是他相信殿下,因为他看到了通州兴建的工坊,那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工坊,“去不去通州,你们考虑一下吧。”

    余下的族人,通宵未眠。他们只有三条路:被官军打死、投贼、去通州投奔太子殿下(?)

    凌晨,他们决定了:利用刘若愚这个骗子北上,逃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