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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徐光启对他的试探

    “啊,道未,你来了,来,坐下喝茶。”透着一点点热气的光线从天井落下,洒在不大的庭院内,落下纷纷点点的碎影。

    安静的午后,让人很容易陷入昏昏欲睡,徐子先在躺椅上小憩,他这时半眯半醒,身边的人小心地扶起他,让他靠着软枕,招呼汤若望过来坐下。

    两人见过礼后,像老朋友一样,一边喝茶一边下棋。先下的是围棋,然后又下了一会儿“沙特拉茨”(国际象棋的古代版本)。

    聊了一会儿,徐公拿出一份信件,拜托道未传递一下。这也是很扭曲的做法,为了避嫌,他不能直接和太子见面,只能通过传教士悄悄书信联系。

    为了营救孙初阳,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如今朝廷……最后陛下很为难地对他说“保重身体,不要操劳此事”,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如果他再执意为孙的事情执拗下去,有可能他自己,包括他的其他学生,都会遭到莫测的后果。

    他反正都快死了,倒没关系,但是他背后是一个流派……如果遭到像阉党那样的政治清算……光是想想,徐子先便不寒而栗。正当他叹息自己无法救下孙初阳时,道未这个洋和尚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太子也在想办法救下孙初阳一干人等。

    太子在信中说,为今之计,只有拖字诀,用什么手续啊、盖章啊、签字啊、流程啊……把他们的案子尽量地往下拖。在中国,好多事情都是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这些都是朱总的不传之秘,绝对的经验之谈。)

    徐子先让侍从取来一本书,他缓缓开口:“道未,虽然有点突兀,但是我想,我想见见殿下……你帮我把这本书转交给殿下,也许,也许他看了之后,会来找我……”

    汤若望接过来一看,是徐老在天启年间,和毕方济一起合作翻译的《灵言蠡勺》。

    这是一本……嗯……专论灵魂的哲学、神学书籍。

    讨论灵魂是实体或本体的问题;

    讨论“植物灵魂”、“感觉灵魂”(生能、觉能);

    讨论“理智灵魂”的三个能力:记忆、理智和意志;

    讨论灵魂与自由意志……

    “你给他看这个……”汤若望喃喃地说,“难道……你……恕我直言,这样做很冒犯……我担心……”

    徐子先虚弱地笑了一笑,他抬起手握住十字架,放在胸口说:“你是担心触怒他?不会的,我的心灵告诉我,他不会生气的。”

    “我能感觉到,他很焦虑。”

    就像是那种大地震来临前夕惶恐不安的小动物,匆匆忙忙打点金银细软准备跑路的焦虑。

    可是,一位年仅四岁的、作为全东亚至少名义上共主的、皇位继承人,他为什么会如此焦虑?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那么,他到底是谁?

    无论再怎么用聪慧伶俐、皇家教养、少年老成、天生神童等等说辞来掩饰,无论别人是如何的不以为然,都不遏抑地让徐子先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好奇心越来越重。是的,不可明言的求知欲。

    作为一名搞科学研究的有神论者,徐子先知道自己是在窥探一个禁区,一个不仅仅是冒犯世俗威权的禁区,而是所有先贤都在关注的迷雾森林。他忽然间,他摸到了未知领域的边缘,见猎心喜,便不可遏抑。

    汤若望看着徐公灼灼有神的目光,他叹息道:“子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你也有自己不愿意说的秘密……你何必呢?”他顿了顿,“还有,你就不怕触怒了……他……而损害了你的国家吗?”

    徐子先闭上眼,沉思了良久,复才缓缓睁眼:“朝闻道,夕死可矣。”

    况且,我能感受到,他不会。

    在皇宫深处的朱正廷还不知道,他的马甲都快要被人扒光了。

    在寿皇宫外、万岁山下的内操场上,小小的小太子正费力地练习骑射,即便是小马驹,他短手短脚操控起来还是有一点费力。曹化淳奉崇祯的命令,整顿腾骧四卫军,又从中选拔精锐组成四卫营。其中勇卫营是禁军中的最精锐部队。这次他很幸运,特意授意手下,暗中运作,将周遇吉、黄得功找出来,给他做骑射老师。

    如果在这两个能打的将领保护下,自己跑路的成功概率也直线上升。朱正廷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骑马还真是落后啊,但是这年头,唯有骑马是最靠谱的机动方式,不会骑马,就像是不会开车一样,逃跑都跑不远。想当年,他学考驾照,还是在上大学,也是顶着日头,排着队上车练车,然后被教练骂成笨蛋。

    当然,现在的周遇吉可不敢骂他,而是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他。朱正廷脑子好使,但毕竟身体还是幼童,没有那么容易掌控要点。

    全副武装的周遇吉手执马鞭,站在操场上,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地紧紧盯着绕圈慢跑的小马驹,一个指令一个指令地发出,

    当时一听说要去教导皇太子骑马,而且还是个小娃娃,他简直脑壳痛,对他来说,他宁愿去打仗。就在他准备找个尿遁啥的给遁了时,曹化淳像是疯了一样,非要追着他咬,威逼利诱各种手段一起上,就差给他跪下喊爷爷了。

    好吧,看在黄得功也被拖下水的份上,他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本来以为是陪着太子玩耍,糊弄糊弄过去。谁知人家学得可认真了,天天准时来报到,风雨无阻。

    真的是风雨无阻。

    有一天下着大雨,他以为今天的训练取消了。于是心安理得的没有去内操场。结果他被一个中官紧急传唤,命他立即到内操场上去。

    只见大雨交加中,皇太子殿下头戴笠帽、身穿对襟戎服,骑着一匹小马驹,挺直腰板沉静地看着他。一个小宦官躬身牵着马,沉默地任由雨水冲刷。

    孤零零地出现在雨幕中,显得极刺眼。

    即便头戴凉帽,皇太子殿下依然全身湿透。

    周遇吉顿时又惊又怕。惊的是太子殿下竟然跑来了,这种自律精神,实在是……;怕的是追究他失职失责之罪,开玩笑,学生勤奋,先生惫懒,他这个教官真的就丢脸丢大了。

    “卑职参见殿下!”周遇吉赶紧下跪行礼,侥幸心理希望小太子不要追究他责任,“今天大雨,卑职以为、以为……”

    “如果在战场上,下雨了就不打了,是吧?”从雨幕中,幽幽地飘来一句话,虽然在嘈杂的雨声喧哗中,周遇吉愣是听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这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论,对于他这种带兵打仗的将领来说,不啻于扇他的耳光。

    其实,朱正廷的意思是,难道到时候逃命时,遇到下雨就不逃了吗?

    正在周将军努力想法找补时,小马驹的蹄子哒哒哒地踱到他面前。

    小太子的嗓音稚嫩而纤细,听起来跟一般的幼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说的内容却叫人不得不服从:

    “愣着干嘛?开始吧。”

    周遇吉打点起精神,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又恢复到平时的状态,按照训练计划,一丝不苟地教导。

    周氏听说儿子冒着大雨都跑到内操场去了,心下着急。她正在坐月子,行动不便,便让一堆宫人,带着伞笠、披风、巾帕、姜汤、汤婆子、干净衣裳……一应物件,像是搬家一样搬过去,恨不得马上把淋湿了的太子给裹在被子里卷回来。

    宫人毕竟是侍奉的奴婢,他们确实战战兢兢地到了现场,站成一排,透着雨幕看着殿下一圈一圈地训练,就没有一个管事的敢上前去劝阻太子。

    一直等到日常的训练时间到点,小太子才抹着一脸的雨水,从马上下来,裹上披风,坐上轿辇回去。

    冲洗了身上的雨水和汗水,朱正廷一边喝着姜汤,一边接受老妈絮絮叨叨的训诫。有“孝心”的他,面不改色、充耳不闻,主要是他知道这个程度的淋雨,不会受寒生病。

    周氏说了半天,看他一副“我错了我还敢”的混不吝模样,也就不再絮叨了,转而守着儿子吃东西。

    朱正廷忙着吃吃喝喝,也忙着给妹妹嘴里塞东西时,他那个便宜爹传旨过来,叫春哥儿到乾清宫去。

    这个便宜爹又在发什么疯?说实话,真的很不想看到这个中二青年啊(看到他的一些施政措施会让人血压高啊)。更不用说还要在他面前表演,朱总又不是央戏毕业的,表演很累的啊!

    尽管腹诽不已,朱正廷还是一边翻白眼,一边在前簇后拥中赶到乾清宫。

    果然,一进来就看到朱由检勤勤恳恳地端坐在案桌前“做作业”。

    行礼之后,却没有听到平身。

    朱正廷埋着头,有点疑惑,但是又不太确定要不要抬起头来看看。

    “今天那句话是谁教你的?”

    突兀地从上首传来问话。

    呃?

    哪句话?又怎么了?

    我今天说了一百句话,你倒是给我说说我说的哪句话啊?

    “儿臣鲁钝,请父皇陛下明示。”

    “是谁让你说战场上下雨就不打了吗?”

    这句话有啥不对吗?朱正廷简直烦死他这种猜谜式的问答了。还有等等,他当时只跟周遇吉说了这句话,这么快就传到便宜爹这里,看来这个周遇吉对父皇真的忠心耿耿。废话,人家最后可是在宁武关跟李自成死磕到底的。

    他一直觉得崇祯的关注点很奇葩。该关注的不关注,不该关注的总是重点关注。于是露出一副很迷惘的样子,习惯性地用一种迷惑性的表演企图蒙混过关。

    斟酌用词,朱正廷想了一下说:“儿臣是从书上看到的……”他尝试着背了一些书,企图混淆视听。

    崇祯闻言,这才面色有所缓和。他开始以为有人在背后指点或诱导长子。须知,涉及军队,那是逆鳞中的逆鳞,敏感中的敏感,如果有人在暗中操纵太子,那可是大大的问题。

    不过,看起来,像是太子自己聪慧过人,看书看来的心得体会。心下高兴,便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春哥儿,过来。”

    朱正廷再次翻了翻白眼,然后挨挨蹭蹭地走过去,靠近桌案站定。

    朱由检看着这个长子,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像自己(臭不要脸),伸手摸摸儿子的头,关心地说:“骑马射箭都是苦练出来的,春哥儿做得很好。但是你还小,要是受伤了生病了,反而欲速则不达。”

    关心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再不高兴也没有道理发脾气。

    “乖,帮父皇磨墨吧。”

    摸头都忍了,磨墨……我也忍了,现在还得靠他吃靠他穿,等我长大了,看我怎么报复回来。

    咬牙切齿地想着,站在矮几上,伏在案桌上用力磨墨。可怜的童工努力跟墨锭做斗争时,不经意地瞟到摞成一摞的题本。

    一本两本,三本四本……呃,都是在说孙元化如何如何的,要杀要剐的。

    朱正廷脑袋都胀了,他没有想到这群人对孙如此憎恨,恨不得赶尽杀绝。也不知道孙元化杀了他们祖宗还是抢了他们女人,这么大的仇恨。

    说来说去,还不是利益纠纷,这个军费可是天文数字,谁叫孙的新式军队拿走那么多银子。

    朱正廷一边瞄着,一边磨墨,他本来想把墨水打翻,让这些题本都报废。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这种幼稚的做法,在zz正确的政治氛围下,保住孙的性命,并不容易。

    跟着便宜爹参加了经筵,又回去吃完晚饭后,他心里还是在纠结此事。不管是从自己保命来说,还是从私人情感来讲,孙元化都要救一救。

    最终,他忍不住,又派了人去送温暖。

    次日,侍从回报,却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孙元化等人被用刑,其中孙被打断了腿。

    理由是,朝廷要调查孔有德叛变事件,相关人等自然是要严加审讯。

    而抗拒不认罪的人犯,自然要用刑。还好,得到贵人的照顾,双手要写书稿、要写材料,那么就把刑用在腿上吧。

    骆养性!

    朱正廷痛恨自己无能为力,这个时代跟他之前生活的时代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黑暗的、悲惨世界。

    在这个时代,要想活下去、要想救出自己想要救的人,就要更强大、更凶狠、更有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