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猫一狗
“老爷子，拿好了。”
林云背着一个白布包裹，带着一脸笑意出现了。
天气炎热，少年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被洗得微微泛白的青色布衣穿在身上，干净利落，气质出尘，更衬托出几分眉清目秀。
“这个给你。”少年站定，稍稍喘了口气，便递出手上一物——一张折叠好的宣纸，有些神秘地笑道：“这可是我特地为你画的……诶，现在不要打开，记得回去再打开慢慢欣赏。”
徐冉有些好奇，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了一句：“仙者首先为人，行道需存人情，勿却人心，勿忘本心，别做那种不食人间烟火者，说好听些是看破红尘，不染尘俗，实则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枉顾尘俗供养之恩。”
林云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尘寰烟火，俗世喧嚣，哪比得上仙家清净，抛却凡语……我靠，开个玩笑，老爷子你别动手打我啊!”
徐冉收回手掌，冷哼一声：“臭小子，路上多保重。”
“嗯，老爷子再见。”
少年挥了挥手，系紧了身上的包裹，毅然踏上旅途，不再回头。
青衣别旧尘，朝曦逐仙缘。
少年仰起头，目光微凝，有些憧憬。
紫云剑宗，等我哦。
……
“您好，尊敬的……咦，又是你，真是不好意思啊，仙台又涨价了。”
柜台前，女侍者歉然一笑，下一刻，看到少年拿出的八张银票，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
“啊，林先生，请您稍等……好了，在这里填写相关信息。”
女子说着摸出一张票据摆在台面上，白嫩的食指指向一处空白。
少年会意，执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子认真核对了一遍，确认道：“林云，仙台丁五八，全程十万六千余里，耗时三十个时辰，起点枫林城站，终点白露城站，途径……仙台将于半个时辰后升空，祝您旅途愉快。”
林云点了点头，接过票据。
捧着薄如蝉翼的仙台票，不知为何，少年心中怅然若失。
顿了顿，他低声自语道：“或许，这就是一朝破产的滋味吧……”
……
没过多久，少年就在一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
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四堵白亮的墙壁，林云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下一瞬间，四周景象陡然一变，一座金碧辉煌的巍峨殿堂拔地而起，雕梁画栋，璀璨夺目。
殿堂中央，摆放着一张数米的长桌，桌上满是美酒佳肴，香气醉人。
一阵轻柔的声音忽而响起，两排艺人从宫殿两侧浮现，开始轻歌曼舞。
少年何时见过此等阵仗，一时之间竟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缓了缓，少年隔空喊道：“能不能换一个幻境，这个太晃眼，也吵得我头疼。”
“如你所愿。”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子声音从空中飘落。
随后便有半虚半实的青山绿水从四面涌来，将宫殿包裹住。
中央，翠竹丛生，将宫殿取而代之。
蜿蜒小溪，卵石小路穿林而过，将林云引向林中精致的竹亭。
“啊，这个好。”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坐在石椅之上，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微眯双眼，一边品尝着精美的糕点，一边惬意地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青色穹顶如翠色的天空，与周围自然融为一体。
亭外有一池碧水，清澈见底，荷叶点缀其中，柔和微风拂过。
细碎的流水从亭旁溅落，发出悦耳的水声，如诗如画。
只是尚未欣赏多久，便有三道身影从流水之中走出，打搅了林云的兴致。
那是三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皆是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面目乖张。
他们对少年视而不见，径直走入竹亭，占了其余三个位置。
随着三人入座，石桌之上也缓缓浮现出三份茶水糕点，只不过三人对此都不感兴趣，将其粗暴地扫到了一旁。
与此同时，林云也感觉一股庞大至极的压力扑面而来。
其中一人指了指远方一块青石，对林云冷哼一声，说道：“你去那边坐着，这亭子我们三人包了，你在这里看着碍眼。”
另外两人也都冷冷地看着他，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势头。
对于此等挑衅之语，少年倒是很想反问一句：凭什么!接着一人一拳全都撂倒。
只可惜考虑到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怕是抵不住对方一拳，少年终是不敢忤逆，起身便要离去。
刚走两步，少年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头走到桌前，将双手撑在桌面上。
刚刚那人见状眉头一皱，正要出言厉喝，便听见少年说道：“这茶水糕点反正你们也不吃，不如全给我，我正愁路上没东西垫肚子。”
那人一愣，万万没想到少年会说出此话。
他身旁一人则是笑道：“无妨，你都拿去。”
“谢了。”
林云放下身后的包裹，解开绳子，将糕点全都塞了进去，又将茶水灌入腰间水壶之中，这才满意离去。
坐在青石之上，林云远远看着亭中三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骂道：“狗东西，不要脸!”
不过想到包裹里的糕点，少年的怒气又消散了许多。
“看来不用一路都吃干冷的碎饼了，哈，不亏不亏，嗯，对，一点也不亏。”
少年说着掏出一块米糕狠狠咬了一口，仿佛是在咬着什么仇人一般。
另一边，刚刚出言送出糕点之人耳朵一动，隔着老远便听见了少年的咒骂之语，又听见了少年在那自我安慰，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刚出言驱赶林云之人立即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老大，你笑什么?”
被称为老大的石灼还未说话，最后一人便说道：“那小子好像在骂咱们。”
石灼笑道：“骂的肯定是老三，我和老二可是什么都没干，况且我还送了东西给他。”
老三石洪眉头一拧，愤而起身，便要去教训一下林云。
只是刚刚站起，肩头便多了一只手。
老二石武怒喝一声：“你这憨货给我坐下!区区凡人，蝼蚁一般的玩意，何必为此大动肝火。”
石灼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都坐下……老二说得是，咱们现在的目标是捉住那两只畜生，没必要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乱了心神。”
石洪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顿了顿说道：“还是老大你厉害，料到那两个畜生都受了重伤，势必要借助仙台逃跑，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住它们。”
石武冷声道：“不要大意，困兽之斗，犹有凶险……最关键的是，万不可走漏风声，这份功劳，咱们兄弟三人要全占了……我的建议是等仙台升空再动手，此地动手，动静大了，恐会被人察觉，过来抢我们的猎物。”
石灼颔首：“如此甚好。”
……
与此同时，不远处，黑袍老人与蓝衫男子并肩而立。
张溯沉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御兽宗的人?”
徐冉目绽微光，看向天边，神游天外，片刻后收回心神，说道：“南方灵州有两只妖过境，一猫一狗。”
张溯面露不虞之色：“看来是针对那两只妖的，要不要管?”
徐冉摇头道：“我知道你想去救那两只妖，但人族昌盛，妖族势微，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此乃自然之理，只要人族不对妖族大肆屠杀，咱们就不应去管，至于奴役……规则所限，管不了的。”
“……”张溯沉默不语，面色铁青，怒火几要满溢而出，元神震荡激发，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恐怖波动。
周围凡人则是颇为惊奇，此地温度为何急剧升高，就连空气都有些扭曲。
过了许久，张溯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愤然之语：“漠州之事若成，无惧规则，首灭御兽宗!”
徐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年少气盛。
师出无名，如何灭宗？
真当万仙盟是摆设?
……
枫林城南，千里之外，一片荒原之上。
一位身着金色长裙，白发如瀑的女子正疾驰而过，足尖轻点空气，荡出一圈圈波纹，瞬息百米，如风一般呼啸而过。
在其身后，一名面容俊秀的黑衣男子正狼狈不堪地穷追不舍。
“月华仙子，等等我啊，月华……”
话音未落，前面一道杀意凛然的灵气波动袭来，灵气翻涌间，百花齐绽，花雨漫天，凝出一面花墙，浓烈到极致的花香涌入鼻尖。
名为李川的黑衣男子一时不察，径直撞入花墙之中。
下一刻，百花将其团团围住，然后瞬间腐朽，化为尘埃，生死转换之间弥漫出一股万物凋零之意，肆意腐蚀着黑衣男子的身躯。
女子冰冷无情的声音传来：“我说过无数遍，不允许用这个称呼叫我!”
“可是我喊你露儿，你打得更狠啊！”
女子怒道：“我叫禾露，不叫禾露儿！”
黑衣男子立即嬉皮笑脸道：“都差不多啊，露儿……我靠，你别用月炎啊！”
李川脸色微变，身上一道黑影闪烁而出，掠向远方。
紧接着躯体化作茫茫白光，倏地与黑影互换了位置，以一招光影互换，躲过了一团凭空乍现的苍白色火焰。
而在原地，无形黑影中了招，周身燃起白火，数息之间便崩碎开来，消散殆尽。
奇特的是，这火焰并不炽热，反而冷若冰霜，燃烧之下，周遭空气之中都凝出无数湛蓝色冰晶，被灵风卷着相互碰撞，叮叮当当，最后坠落一地。
白光重新凝聚成李川的身形，他看着地下的冰晶，突发奇想，念头一动，又唤出一道黑影，跑过去将冰晶拼成了一朵鸢尾花的形状。
“嘿嘿，露儿，蓝色的鸢尾花，好看吧……啊啊啊，碎月剑，露儿饶命啊！”
女子持剑挥砍，斩出一道银亮的剑气，剑光澄澈耀眼，携带着碎月之势，亮到了极致，衬得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但是下一瞬间，男子身上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辉，宛若一颗爆发到极致的小太阳。
“凝！”李川一声低语，无形之光化为有形的实质之物，聚成一面光盾，挡在了前方。
“散！”女子随即轻喝一声，剑气未及光盾便主动散开，化作亿万道极细的银色丝线，向着男子周身覆盖而去。
“竟有此等变化！”被亿万银丝封锁，李川终于收敛了笑容，露出一抹认真的神色。
这手碎月剑，未碎月，先碎己，以煌煌碾压之势迫使对方全力正面防守，接着陡然变招，化作无孔不入的切割之刃，攻敌不备，使对方疲于防守，实在是精妙至极，大意之下，就连他也差点中招。
但总归是差了一点。
光盾来不及收回，也来不及化作光铠形态，但李川身上还有近百道黑影。
银丝及体之前，无形黑影笼罩周身，化作黑雾。
银丝以疾风之势而来，但入了黑雾，便宛若奔驰之中深陷泥潭的马匹，寸步难行。
再加上剑光分化亿万，力道自然也会分化亿万，银丝实则只有一击之力，久击不中，便会自行溃散。
此时亿万银丝被黑雾疯狂吞噬，颤抖不休，眼看着就要全体溃散，李川忽然面色陡变，将黑雾收于体内，任由银丝切割。
禾露万万没料到李川会毫无征兆地放弃防守，收势不及，只是短短一瞬，李川就遍体鳞伤，血染大地。他闷哼一声，差点站不稳。
“你怎么不挡啊?”禾露一下子慌了神。
两人本就重伤在身，此次交战其实双方都只用了一成力道，但纵使只是一成力道，毫不设防，重伤之下被直接击中，也是足以致命的。
李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坐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水，取出丹药服下，默默调息修养。
抬头间，瞥见禾露犹豫不决地靠近过来，他笑了笑，说道：“我没事。”
“你为什么不挡?”禾露站在他面前，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李川轻笑道：“我刚刚突然意识到，你这变招，有个极大的缺陷。亿万银丝，每一道都需要寄托一缕神识之力来操控，每消灭一道银丝，你的神识就会受创一分，若是全部消灭，你神识必受重创，我怎么忍心打伤你?”
“我……”禾露咬了咬嘴唇，低声呢喃道，“对不起……”
李川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禾露，一些外伤罢了。”
“你……”禾露猛抬头，却没有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而是问道，“为什么不喊我露儿了?”
李川语气温和地说道：“喊了你又会生气，生气又要打我，再多被揍几次，我怕是要顶不住了。而且，我想了想，惹你生气确实是我的错，所以我以后不会乱喊了。”
禾露苦笑一声：“你这是何苦呢?以你的天资与贡献，说不得能够以妖之身份，晋升御兽宗长老之位，可谓前途无量，何苦叛逃宗门，跟着我亡命天涯?”
“你这问题真是好蠢啊。”李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了好多遍了，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禾露叹道：“可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你。”
李川轻声道：“喜欢不喜欢，这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事情。先前我怕惹你厌烦，不敢太过纠缠于你，可如今，你应当是需要我的保护的，所以我便跟来了，并且，你怎么撵都撵不走。”
顿了顿，他又说：“我感觉也不是毫无希望，譬如说，先前无论怎样你都非常讨厌我，一见面就让我滚，现在起码知道关心我的伤势了。”
“因为是我砍出来的伤啊……”
“喂，我说，你现在认真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没那么讨厌了，会不会有点喜欢，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禾露于是就认真看着他，心灵微颤，眼中隐有波光粼粼。
与他相识怎么久，真的好久好久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这张脸了。
由漠然，到厌恶，再到……
抛弃一切，舍命追随，世上又有多少生灵能够真正做到……
过了许久，她不着痕迹地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低声说道：“会死的。”
李川大笑：“能与你死在一起，很浪漫啊。”
“鬼才要与你死在一起啊!”
“那我舍命救你，岂不是更浪漫。”
“……”禾露终是无言，扭头向前走去。
李川则是紧紧跟在她身后，但不敢靠得太近，保持数尺距离，鼻尖犹能嗅到一缕淡香。
忽然间，一道轻柔的声音划过耳畔，如微风一般，飘渺无痕，但李川却听得真切。
“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就叫禾露儿了。”
李川的步伐不由得一滞：“好啊，露儿。”
林云背着一个白布包裹，带着一脸笑意出现了。
天气炎热，少年的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被洗得微微泛白的青色布衣穿在身上，干净利落，气质出尘，更衬托出几分眉清目秀。
“这个给你。”少年站定，稍稍喘了口气，便递出手上一物——一张折叠好的宣纸，有些神秘地笑道：“这可是我特地为你画的……诶，现在不要打开，记得回去再打开慢慢欣赏。”
徐冉有些好奇，也没多问，只是叮嘱了一句：“仙者首先为人，行道需存人情，勿却人心，勿忘本心，别做那种不食人间烟火者，说好听些是看破红尘，不染尘俗，实则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枉顾尘俗供养之恩。”
林云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尘寰烟火，俗世喧嚣，哪比得上仙家清净，抛却凡语……我靠，开个玩笑，老爷子你别动手打我啊!”
徐冉收回手掌，冷哼一声：“臭小子，路上多保重。”
“嗯，老爷子再见。”
少年挥了挥手，系紧了身上的包裹，毅然踏上旅途，不再回头。
青衣别旧尘，朝曦逐仙缘。
少年仰起头，目光微凝，有些憧憬。
紫云剑宗，等我哦。
……
“您好，尊敬的……咦，又是你，真是不好意思啊，仙台又涨价了。”
柜台前，女侍者歉然一笑，下一刻，看到少年拿出的八张银票，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
“啊，林先生，请您稍等……好了，在这里填写相关信息。”
女子说着摸出一张票据摆在台面上，白嫩的食指指向一处空白。
少年会意，执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子认真核对了一遍，确认道：“林云，仙台丁五八，全程十万六千余里，耗时三十个时辰，起点枫林城站，终点白露城站，途径……仙台将于半个时辰后升空，祝您旅途愉快。”
林云点了点头，接过票据。
捧着薄如蝉翼的仙台票，不知为何，少年心中怅然若失。
顿了顿，他低声自语道：“或许，这就是一朝破产的滋味吧……”
……
没过多久，少年就在一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
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四堵白亮的墙壁，林云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下一瞬间，四周景象陡然一变，一座金碧辉煌的巍峨殿堂拔地而起，雕梁画栋，璀璨夺目。
殿堂中央，摆放着一张数米的长桌，桌上满是美酒佳肴，香气醉人。
一阵轻柔的声音忽而响起，两排艺人从宫殿两侧浮现，开始轻歌曼舞。
少年何时见过此等阵仗，一时之间竟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缓了缓，少年隔空喊道：“能不能换一个幻境，这个太晃眼，也吵得我头疼。”
“如你所愿。”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子声音从空中飘落。
随后便有半虚半实的青山绿水从四面涌来，将宫殿包裹住。
中央，翠竹丛生，将宫殿取而代之。
蜿蜒小溪，卵石小路穿林而过，将林云引向林中精致的竹亭。
“啊，这个好。”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坐在石椅之上，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微眯双眼，一边品尝着精美的糕点，一边惬意地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青色穹顶如翠色的天空，与周围自然融为一体。
亭外有一池碧水，清澈见底，荷叶点缀其中，柔和微风拂过。
细碎的流水从亭旁溅落，发出悦耳的水声，如诗如画。
只是尚未欣赏多久，便有三道身影从流水之中走出，打搅了林云的兴致。
那是三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皆是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面目乖张。
他们对少年视而不见，径直走入竹亭，占了其余三个位置。
随着三人入座，石桌之上也缓缓浮现出三份茶水糕点，只不过三人对此都不感兴趣，将其粗暴地扫到了一旁。
与此同时，林云也感觉一股庞大至极的压力扑面而来。
其中一人指了指远方一块青石，对林云冷哼一声，说道：“你去那边坐着，这亭子我们三人包了，你在这里看着碍眼。”
另外两人也都冷冷地看着他，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势头。
对于此等挑衅之语，少年倒是很想反问一句：凭什么!接着一人一拳全都撂倒。
只可惜考虑到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怕是抵不住对方一拳，少年终是不敢忤逆，起身便要离去。
刚走两步，少年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头走到桌前，将双手撑在桌面上。
刚刚那人见状眉头一皱，正要出言厉喝，便听见少年说道：“这茶水糕点反正你们也不吃，不如全给我，我正愁路上没东西垫肚子。”
那人一愣，万万没想到少年会说出此话。
他身旁一人则是笑道：“无妨，你都拿去。”
“谢了。”
林云放下身后的包裹，解开绳子，将糕点全都塞了进去，又将茶水灌入腰间水壶之中，这才满意离去。
坐在青石之上，林云远远看着亭中三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骂道：“狗东西，不要脸!”
不过想到包裹里的糕点，少年的怒气又消散了许多。
“看来不用一路都吃干冷的碎饼了，哈，不亏不亏，嗯，对，一点也不亏。”
少年说着掏出一块米糕狠狠咬了一口，仿佛是在咬着什么仇人一般。
另一边，刚刚出言送出糕点之人耳朵一动，隔着老远便听见了少年的咒骂之语，又听见了少年在那自我安慰，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刚出言驱赶林云之人立即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老大，你笑什么?”
被称为老大的石灼还未说话，最后一人便说道：“那小子好像在骂咱们。”
石灼笑道：“骂的肯定是老三，我和老二可是什么都没干，况且我还送了东西给他。”
老三石洪眉头一拧，愤而起身，便要去教训一下林云。
只是刚刚站起，肩头便多了一只手。
老二石武怒喝一声：“你这憨货给我坐下!区区凡人，蝼蚁一般的玩意，何必为此大动肝火。”
石灼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都坐下……老二说得是，咱们现在的目标是捉住那两只畜生，没必要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乱了心神。”
石洪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顿了顿说道：“还是老大你厉害，料到那两个畜生都受了重伤，势必要借助仙台逃跑，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住它们。”
石武冷声道：“不要大意，困兽之斗，犹有凶险……最关键的是，万不可走漏风声，这份功劳，咱们兄弟三人要全占了……我的建议是等仙台升空再动手，此地动手，动静大了，恐会被人察觉，过来抢我们的猎物。”
石灼颔首：“如此甚好。”
……
与此同时，不远处，黑袍老人与蓝衫男子并肩而立。
张溯沉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御兽宗的人?”
徐冉目绽微光，看向天边，神游天外，片刻后收回心神，说道：“南方灵州有两只妖过境，一猫一狗。”
张溯面露不虞之色：“看来是针对那两只妖的，要不要管?”
徐冉摇头道：“我知道你想去救那两只妖，但人族昌盛，妖族势微，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此乃自然之理，只要人族不对妖族大肆屠杀，咱们就不应去管，至于奴役……规则所限，管不了的。”
“……”张溯沉默不语，面色铁青，怒火几要满溢而出，元神震荡激发，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恐怖波动。
周围凡人则是颇为惊奇，此地温度为何急剧升高，就连空气都有些扭曲。
过了许久，张溯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愤然之语：“漠州之事若成，无惧规则，首灭御兽宗!”
徐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年少气盛。
师出无名，如何灭宗？
真当万仙盟是摆设?
……
枫林城南，千里之外，一片荒原之上。
一位身着金色长裙，白发如瀑的女子正疾驰而过，足尖轻点空气，荡出一圈圈波纹，瞬息百米，如风一般呼啸而过。
在其身后，一名面容俊秀的黑衣男子正狼狈不堪地穷追不舍。
“月华仙子，等等我啊，月华……”
话音未落，前面一道杀意凛然的灵气波动袭来，灵气翻涌间，百花齐绽，花雨漫天，凝出一面花墙，浓烈到极致的花香涌入鼻尖。
名为李川的黑衣男子一时不察，径直撞入花墙之中。
下一刻，百花将其团团围住，然后瞬间腐朽，化为尘埃，生死转换之间弥漫出一股万物凋零之意，肆意腐蚀着黑衣男子的身躯。
女子冰冷无情的声音传来：“我说过无数遍，不允许用这个称呼叫我!”
“可是我喊你露儿，你打得更狠啊！”
女子怒道：“我叫禾露，不叫禾露儿！”
黑衣男子立即嬉皮笑脸道：“都差不多啊，露儿……我靠，你别用月炎啊！”
李川脸色微变，身上一道黑影闪烁而出，掠向远方。
紧接着躯体化作茫茫白光，倏地与黑影互换了位置，以一招光影互换，躲过了一团凭空乍现的苍白色火焰。
而在原地，无形黑影中了招，周身燃起白火，数息之间便崩碎开来，消散殆尽。
奇特的是，这火焰并不炽热，反而冷若冰霜，燃烧之下，周遭空气之中都凝出无数湛蓝色冰晶，被灵风卷着相互碰撞，叮叮当当，最后坠落一地。
白光重新凝聚成李川的身形，他看着地下的冰晶，突发奇想，念头一动，又唤出一道黑影，跑过去将冰晶拼成了一朵鸢尾花的形状。
“嘿嘿，露儿，蓝色的鸢尾花，好看吧……啊啊啊，碎月剑，露儿饶命啊！”
女子持剑挥砍，斩出一道银亮的剑气，剑光澄澈耀眼，携带着碎月之势，亮到了极致，衬得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但是下一瞬间，男子身上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辉，宛若一颗爆发到极致的小太阳。
“凝！”李川一声低语，无形之光化为有形的实质之物，聚成一面光盾，挡在了前方。
“散！”女子随即轻喝一声，剑气未及光盾便主动散开，化作亿万道极细的银色丝线，向着男子周身覆盖而去。
“竟有此等变化！”被亿万银丝封锁，李川终于收敛了笑容，露出一抹认真的神色。
这手碎月剑，未碎月，先碎己，以煌煌碾压之势迫使对方全力正面防守，接着陡然变招，化作无孔不入的切割之刃，攻敌不备，使对方疲于防守，实在是精妙至极，大意之下，就连他也差点中招。
但总归是差了一点。
光盾来不及收回，也来不及化作光铠形态，但李川身上还有近百道黑影。
银丝及体之前，无形黑影笼罩周身，化作黑雾。
银丝以疾风之势而来，但入了黑雾，便宛若奔驰之中深陷泥潭的马匹，寸步难行。
再加上剑光分化亿万，力道自然也会分化亿万，银丝实则只有一击之力，久击不中，便会自行溃散。
此时亿万银丝被黑雾疯狂吞噬，颤抖不休，眼看着就要全体溃散，李川忽然面色陡变，将黑雾收于体内，任由银丝切割。
禾露万万没料到李川会毫无征兆地放弃防守，收势不及，只是短短一瞬，李川就遍体鳞伤，血染大地。他闷哼一声，差点站不稳。
“你怎么不挡啊?”禾露一下子慌了神。
两人本就重伤在身，此次交战其实双方都只用了一成力道，但纵使只是一成力道，毫不设防，重伤之下被直接击中，也是足以致命的。
李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坐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水，取出丹药服下，默默调息修养。
抬头间，瞥见禾露犹豫不决地靠近过来，他笑了笑，说道：“我没事。”
“你为什么不挡?”禾露站在他面前，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李川轻笑道：“我刚刚突然意识到，你这变招，有个极大的缺陷。亿万银丝，每一道都需要寄托一缕神识之力来操控，每消灭一道银丝，你的神识就会受创一分，若是全部消灭，你神识必受重创，我怎么忍心打伤你?”
“我……”禾露咬了咬嘴唇，低声呢喃道，“对不起……”
李川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禾露，一些外伤罢了。”
“你……”禾露猛抬头，却没有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而是问道，“为什么不喊我露儿了?”
李川语气温和地说道：“喊了你又会生气，生气又要打我，再多被揍几次，我怕是要顶不住了。而且，我想了想，惹你生气确实是我的错，所以我以后不会乱喊了。”
禾露苦笑一声：“你这是何苦呢?以你的天资与贡献，说不得能够以妖之身份，晋升御兽宗长老之位，可谓前途无量，何苦叛逃宗门，跟着我亡命天涯?”
“你这问题真是好蠢啊。”李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了好多遍了，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禾露叹道：“可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你。”
李川轻声道：“喜欢不喜欢，这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事情。先前我怕惹你厌烦，不敢太过纠缠于你，可如今，你应当是需要我的保护的，所以我便跟来了，并且，你怎么撵都撵不走。”
顿了顿，他又说：“我感觉也不是毫无希望，譬如说，先前无论怎样你都非常讨厌我，一见面就让我滚，现在起码知道关心我的伤势了。”
“因为是我砍出来的伤啊……”
“喂，我说，你现在认真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没那么讨厌了，会不会有点喜欢，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禾露于是就认真看着他，心灵微颤，眼中隐有波光粼粼。
与他相识怎么久，真的好久好久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这张脸了。
由漠然，到厌恶，再到……
抛弃一切，舍命追随，世上又有多少生灵能够真正做到……
过了许久，她不着痕迹地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低声说道：“会死的。”
李川大笑：“能与你死在一起，很浪漫啊。”
“鬼才要与你死在一起啊!”
“那我舍命救你，岂不是更浪漫。”
“……”禾露终是无言，扭头向前走去。
李川则是紧紧跟在她身后，但不敢靠得太近，保持数尺距离，鼻尖犹能嗅到一缕淡香。
忽然间，一道轻柔的声音划过耳畔，如微风一般，飘渺无痕，但李川却听得真切。
“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就叫禾露儿了。”
李川的步伐不由得一滞：“好啊，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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