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屠杀
天空全是乱哄哄喊杀的声音。在头顶上的空间里，许许多多的尘土石块飞上天空，崩裂开来，如雨般落下。在天空下，是田野般的闪烁着金光的地面，向四周投出漆黑的妖气。
在看得见的空间里，地面在融化，喷洒的血液遮蔽了越来越少的金光，空间在妖魔狂怒的吼声中如大海一般抖动。在广阔的地面上，尽是天上的云，和地上的云混合在一块，如同脚下就是火山一般，战栗似的震颤着。
“杀！”
矶野员昌早已带着重骑兵回到了正面战场，用重骑兵反复冲锋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冲翻了侧面的火炮外道兵阵型，他便带着少了不少的重骑兵绕了回来，下马接过了正面攻坚的大旗。
手中太刀当头劈在一个外道兵脑袋上，顺手握上身边小武士的手臂，控制着刺入外道兵胸腹的打刀，用力搅了几圈，才拔了出来，扶正对方身形的同时，矶野员昌大声喊道：“刺进去了就用力搅！想活命就不要直接拔！冲着脑袋砍！妖魔只有脑袋是弱点！”
手臂上的铠甲满是伤痕，脸上烟熏火燎地布满了尘土，杀红了眼的矶野员昌四处看看，满是混乱的砍杀声，手中长刀也微微颤抖，不知饮下了多少鲜血。
仓促造成的拒马早就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废墟，挂满了淋漓的妖魔尸体。可后方依旧源源不绝似的，疯狂地涌来妖魔。
“大人！侧翼压力太大了！伤亡还在不断上升！”身边有带血的亲卫报告，矶野员昌操着几乎哑了一半的嗓子，指向了一旁的山顶：“让野村带他的别动队去侧翼顶上！下令全军，向山上移动！保持阵型，不要散乱！没多少敌人了！”
“是！”
亲卫跑开，矶野员昌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刀下剁死一只妖魔，抬头看了看。
矶野家是近江伊香郡的豪族，一直以来依附于南近江的六角家。他原名宫沢平八，本身却并不是矶野家的武士。
只是打死了有“江北之鬼”之称的矶野源三郎，被矶野员吉慕名招婿，并作了矶野家养子，从此才改名矶野员昌。可在入嗣矶野家不久后，他就弃六角加入了浅井家。
他一生戎马，从未停止过战斗。血扑上头脸，也只是如水般稀疏平常。回顾四周，有人的手臂被砍断了，鲜血乱洒，踉跄着向后倒去，那半截手却还在妖鬼的嘴里；有人腹腔被开了口子，甚至还有一口气，抱着散落的肠子，一边向后挪，一边哭喊着“救命”。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血和哭喊哗哗地流，那受伤的足轻转眼便被埋了下去。有人顶上了他的位置，向那妖鬼腰上剌了一刀。后面，正是妖魔冲锋的汹涌处，宛若十里雪花，连成了片。
这一刻他只觉得，这群王八蛋真难缠。
他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军队，没有章法，却依旧将他拖入了泥潭。他从未如此感到棘手，也从未如此渴望胜利。
这让他的热血顶上来了，他感受着身旁的战友，感受着杀来的妖怪，感受着早已习惯的死亡气息，握紧了长刀。
刀锋划过温热的躯体，视野所及，一片苍茫。天色刚刚到了最暗的时刻，眼前的星月，都被遮天的血气漫了下去。
扑的一声，身边有血溅了出来，一个小武士手里还握着刀，眼里却早就没了神采。
血腥粘稠的气味将他吞了下去，矶野员昌一刀劈在前方那个身材高大的妖鬼脖子上，一个用力，从他的胸口到眉脸，便再次溅上了浓稠的血液，有的冲进了嘴里，被他混着喉咙里自己的血，一口吐了出去。
矶野员昌站在战场中央，周围人山人海，外边看不见的也是人山人海。没人注意他，没人注意到谁，只能看得到眼前的敌人。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臂膀被卸下来，脑袋碎裂在别人脚底下。兵器、牙齿都躺倒在血池里，脚下都是崎岖不平的东西，骨头和内脏混得看不出分别。有人腿被踩断了，一边惨叫着一边往敌人腿上挥刀。
上战场之前，他之前并不是没有杀过人。可到了那时候，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所谓战场的样子。看到那些人拼命的样子，他满脑子也只剩下了杀人这一个念头。
抄着长刀冲上去，只是被人潮冲一下的工夫，便有些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被无数人潮裹挟着出刀，躲闪。砍倒眼前的人，又会有另一个补过来。
他甚至没什么时间去喊出声，嗓子里像是被血堵住了，只能发出“啊啊”的难听的嘶哑声。身旁阻上敌人脚步的武士挨了一刀，倒了下去。有人顶了上去，随后又喷着血飞开，他甚至记得那人微微抽搐的眼神在眼前划过。
总得有人顶上去的。
这是属于他的地狱。
尽管来啊。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战场重合，矶野员昌举起有些颤抖的手，双眼血红，高喊：“杀！”
周围的人听到他凶戾的喊声，对上妖魔丑陋的嘴脸，便也喊出来了：“杀！”
然后是更远的地方，也随之响起来了：“杀！”
随后是整片战场，都响起了雷震般的爆鸣：“杀了这帮妖怪！”
“杀了这帮妖怪！”
……
仿佛是千锤百炼的习惯，他左手下意识地接过一只外道兵的手臂，一旁那人却收了刀，踉跄几步，惊恐地逃到一边。顺手将左文字插入妖魔腋下，陈竑抛开那失去光泽的手臂，踹开不知什么时候跌过来的半截尸体，一时有些恍惚。
“不，不要杀我！”
“杀了他们！”
军阵有些散乱，似乎正在崩溃。周围满是参差的惨叫，喊杀声，持续不绝。陈竑却有些习以为常，连那股淡淡的悲哀都只是充在心间，却没什么影响了。他浅淡地略过一眼，便不再关注。
战斗已经开始近半个时辰，他手中的刀变得有些沉重，但也只是轻微的疲累，没什么大碍。可无明不在身边，他有些担心。没了手里的重型武器，他和无明也就只是两个身手好一些的大头兵罢了。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战争的这些场面。以前看的电影里总是有主角潇洒而利落的身姿，但或许是职业习惯，他注意到的往往都是那些肢体离断的尸体。
之前对今川的战争还算得上是战场，而今日，目光所及，也只能勉强被称作屠杀罢了。
在妖魔的指挥官出现之后，陈竑与无明冲入了压力相对小一些的侧翼，尽可能地帮浅井军减轻一下压力。
但总归他们只是两个人，产生的影响也只能说微乎其微。环视四周，妖魔气势汹汹地涌来，身后，是逐渐开始溃逃的足轻。
虽然他已经不配被称为一个医生，手下也沾了不少鲜血。但见到这些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战场上，总归会感到心情不太好。特别是那些将脊背暴露在敌人面前，刹那间便淹没在血海当中的人。
几名妖鬼冲了过来，他随后又是一刀劈开了一个妖怪的脑壳，热血微微地冲上了脑袋，让他的思维清晰了一些。
数丈之外，正有一处惨烈的厮杀，无明娇小的身子从妖魔身体的缝隙中显出来，浑身带血，只有眼神依旧明亮，周围沾遍了血迹。
陈竑踹开身旁的外道兵，身旁的武士手里早就没了长刀，连滚带爬地跑开，险些撞倒在他腿上，却被一脚蹬开，跌落在尸体堆里。
陈竑抓紧几步跑了过去，缩了缩头，一根利爪嗖地从脑袋上划了过去。宗三左文字顺手上撩，轻而易举地砍断了那根臂膀，被血浸透的刀柄却难以保持顺手，让他不由紧了紧手心。
像是挥着一根铁棍，左文字砰砰砰地连连劈在一旁的妖鬼头上，待得那妖鬼颤抖几下，不动了，一名武士冲过他的身边，在他身后与一个外道兵拼出一刀，向后踉跄几步，胸口满是鲜血。
尸堆之中，无明拎着一柄不知哪儿捡来的太刀，走了过来。
轻微的鸣响在耳边响起，左文字微微抬起，却找不到附近的敌人。天上的星彩没了令人生厌的金色微光，虚弱的吼声也变得微不可闻。
这让他有些眩晕感。
无明伸出手揪住他的袖子，手上传来的力气让他不由晃了晃。她的力气有些大，无明却恍若未觉，只是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回顾四周，陈竑还是第一次从自己的武器中获得如此的疲惫感。看着眼前有些暗淡的双眸，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结束了。”
在看得见的空间里，地面在融化，喷洒的血液遮蔽了越来越少的金光，空间在妖魔狂怒的吼声中如大海一般抖动。在广阔的地面上，尽是天上的云，和地上的云混合在一块，如同脚下就是火山一般，战栗似的震颤着。
“杀！”
矶野员昌早已带着重骑兵回到了正面战场，用重骑兵反复冲锋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冲翻了侧面的火炮外道兵阵型，他便带着少了不少的重骑兵绕了回来，下马接过了正面攻坚的大旗。
手中太刀当头劈在一个外道兵脑袋上，顺手握上身边小武士的手臂，控制着刺入外道兵胸腹的打刀，用力搅了几圈，才拔了出来，扶正对方身形的同时，矶野员昌大声喊道：“刺进去了就用力搅！想活命就不要直接拔！冲着脑袋砍！妖魔只有脑袋是弱点！”
手臂上的铠甲满是伤痕，脸上烟熏火燎地布满了尘土，杀红了眼的矶野员昌四处看看，满是混乱的砍杀声，手中长刀也微微颤抖，不知饮下了多少鲜血。
仓促造成的拒马早就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废墟，挂满了淋漓的妖魔尸体。可后方依旧源源不绝似的，疯狂地涌来妖魔。
“大人！侧翼压力太大了！伤亡还在不断上升！”身边有带血的亲卫报告，矶野员昌操着几乎哑了一半的嗓子，指向了一旁的山顶：“让野村带他的别动队去侧翼顶上！下令全军，向山上移动！保持阵型，不要散乱！没多少敌人了！”
“是！”
亲卫跑开，矶野员昌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刀下剁死一只妖魔，抬头看了看。
矶野家是近江伊香郡的豪族，一直以来依附于南近江的六角家。他原名宫沢平八，本身却并不是矶野家的武士。
只是打死了有“江北之鬼”之称的矶野源三郎，被矶野员吉慕名招婿，并作了矶野家养子，从此才改名矶野员昌。可在入嗣矶野家不久后，他就弃六角加入了浅井家。
他一生戎马，从未停止过战斗。血扑上头脸，也只是如水般稀疏平常。回顾四周，有人的手臂被砍断了，鲜血乱洒，踉跄着向后倒去，那半截手却还在妖鬼的嘴里；有人腹腔被开了口子，甚至还有一口气，抱着散落的肠子，一边向后挪，一边哭喊着“救命”。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血和哭喊哗哗地流，那受伤的足轻转眼便被埋了下去。有人顶上了他的位置，向那妖鬼腰上剌了一刀。后面，正是妖魔冲锋的汹涌处，宛若十里雪花，连成了片。
这一刻他只觉得，这群王八蛋真难缠。
他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军队，没有章法，却依旧将他拖入了泥潭。他从未如此感到棘手，也从未如此渴望胜利。
这让他的热血顶上来了，他感受着身旁的战友，感受着杀来的妖怪，感受着早已习惯的死亡气息，握紧了长刀。
刀锋划过温热的躯体，视野所及，一片苍茫。天色刚刚到了最暗的时刻，眼前的星月，都被遮天的血气漫了下去。
扑的一声，身边有血溅了出来，一个小武士手里还握着刀，眼里却早就没了神采。
血腥粘稠的气味将他吞了下去，矶野员昌一刀劈在前方那个身材高大的妖鬼脖子上，一个用力，从他的胸口到眉脸，便再次溅上了浓稠的血液，有的冲进了嘴里，被他混着喉咙里自己的血，一口吐了出去。
矶野员昌站在战场中央，周围人山人海，外边看不见的也是人山人海。没人注意他，没人注意到谁，只能看得到眼前的敌人。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臂膀被卸下来，脑袋碎裂在别人脚底下。兵器、牙齿都躺倒在血池里，脚下都是崎岖不平的东西，骨头和内脏混得看不出分别。有人腿被踩断了，一边惨叫着一边往敌人腿上挥刀。
上战场之前，他之前并不是没有杀过人。可到了那时候，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所谓战场的样子。看到那些人拼命的样子，他满脑子也只剩下了杀人这一个念头。
抄着长刀冲上去，只是被人潮冲一下的工夫，便有些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被无数人潮裹挟着出刀，躲闪。砍倒眼前的人，又会有另一个补过来。
他甚至没什么时间去喊出声，嗓子里像是被血堵住了，只能发出“啊啊”的难听的嘶哑声。身旁阻上敌人脚步的武士挨了一刀，倒了下去。有人顶了上去，随后又喷着血飞开，他甚至记得那人微微抽搐的眼神在眼前划过。
总得有人顶上去的。
这是属于他的地狱。
尽管来啊。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战场重合，矶野员昌举起有些颤抖的手，双眼血红，高喊：“杀！”
周围的人听到他凶戾的喊声，对上妖魔丑陋的嘴脸，便也喊出来了：“杀！”
然后是更远的地方，也随之响起来了：“杀！”
随后是整片战场，都响起了雷震般的爆鸣：“杀了这帮妖怪！”
“杀了这帮妖怪！”
……
仿佛是千锤百炼的习惯，他左手下意识地接过一只外道兵的手臂，一旁那人却收了刀，踉跄几步，惊恐地逃到一边。顺手将左文字插入妖魔腋下，陈竑抛开那失去光泽的手臂，踹开不知什么时候跌过来的半截尸体，一时有些恍惚。
“不，不要杀我！”
“杀了他们！”
军阵有些散乱，似乎正在崩溃。周围满是参差的惨叫，喊杀声，持续不绝。陈竑却有些习以为常，连那股淡淡的悲哀都只是充在心间，却没什么影响了。他浅淡地略过一眼，便不再关注。
战斗已经开始近半个时辰，他手中的刀变得有些沉重，但也只是轻微的疲累，没什么大碍。可无明不在身边，他有些担心。没了手里的重型武器，他和无明也就只是两个身手好一些的大头兵罢了。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战争的这些场面。以前看的电影里总是有主角潇洒而利落的身姿，但或许是职业习惯，他注意到的往往都是那些肢体离断的尸体。
之前对今川的战争还算得上是战场，而今日，目光所及，也只能勉强被称作屠杀罢了。
在妖魔的指挥官出现之后，陈竑与无明冲入了压力相对小一些的侧翼，尽可能地帮浅井军减轻一下压力。
但总归他们只是两个人，产生的影响也只能说微乎其微。环视四周，妖魔气势汹汹地涌来，身后，是逐渐开始溃逃的足轻。
虽然他已经不配被称为一个医生，手下也沾了不少鲜血。但见到这些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战场上，总归会感到心情不太好。特别是那些将脊背暴露在敌人面前，刹那间便淹没在血海当中的人。
几名妖鬼冲了过来，他随后又是一刀劈开了一个妖怪的脑壳，热血微微地冲上了脑袋，让他的思维清晰了一些。
数丈之外，正有一处惨烈的厮杀，无明娇小的身子从妖魔身体的缝隙中显出来，浑身带血，只有眼神依旧明亮，周围沾遍了血迹。
陈竑踹开身旁的外道兵，身旁的武士手里早就没了长刀，连滚带爬地跑开，险些撞倒在他腿上，却被一脚蹬开，跌落在尸体堆里。
陈竑抓紧几步跑了过去，缩了缩头，一根利爪嗖地从脑袋上划了过去。宗三左文字顺手上撩，轻而易举地砍断了那根臂膀，被血浸透的刀柄却难以保持顺手，让他不由紧了紧手心。
像是挥着一根铁棍，左文字砰砰砰地连连劈在一旁的妖鬼头上，待得那妖鬼颤抖几下，不动了，一名武士冲过他的身边，在他身后与一个外道兵拼出一刀，向后踉跄几步，胸口满是鲜血。
尸堆之中，无明拎着一柄不知哪儿捡来的太刀，走了过来。
轻微的鸣响在耳边响起，左文字微微抬起，却找不到附近的敌人。天上的星彩没了令人生厌的金色微光，虚弱的吼声也变得微不可闻。
这让他有些眩晕感。
无明伸出手揪住他的袖子，手上传来的力气让他不由晃了晃。她的力气有些大，无明却恍若未觉，只是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回顾四周，陈竑还是第一次从自己的武器中获得如此的疲惫感。看着眼前有些暗淡的双眸，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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