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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摇碧莲

    如果真要细究起来,王之章只能算是温氏宗族的奴隶。

    那年,王之章的先祖王林卖身葬父,被温氏宗族的一户没儿子的人家买了下来,做了一个倒插门的赘婿。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国度里,赘婿,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一类人。

    但是,温家人并没有瞧不起王林的意思,不仅风风光光料理了王林父亲的丧事,还允许婚后的第二个男孩子跟着父姓。

    于是,王林的父亲就这样在平安县站住了脚跟,一代一代传承至今,直到王之章这一代,终于考取了功名,做了一个平安县的知县。

    七品知县,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一辈子的天花板了,但是王之章很清楚,他能够当上这个知县,全靠温氏宗族的支持。

    温氏宗族在平安县经营了千百年,一代代的传承积累,背后的势力和影响力强大得难以想象。

    就拿县衙来说,文书姓温,师爷姓温,衙役姓温,仵作姓温,犯人姓温,就连看门的狗都是温家的狗。

    偌大的一个公堂,只有王之章一个外人。

    在这些人的眼里,王之章的这个知县只不过是个摆设。

    温家能够把王之章扶持到知县的位置上,就能够一夜之间让他一无所有。

    想通这些关节,王之章的背后冷汗直流。

    NND,大意了啊。

    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安逸到居然忘记了,在平安县,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

    ········

    王之章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他屏退师爷,清了清嗓子,话锋直接一转,说道:

    “本官一向铁面无私、秉公执法。”

    “温良,本官且问你,今日你们兄妹二人在听风堂外公然勒索、当街伤人,可有此事?”

    温良淡笑着说:“并无此事。”

    王之章怒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人证?

    物证?

    温良扫了一眼旁边的林玉兰和那些瑟瑟发抖的少年们,眼中浮现戏谑之色:“王大人,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何事?”

    “论辈分,他们得唤我一声小太爷,唤我妹妹一声小姑奶奶。今日之事,完全是这些小辈们出言不逊,我们身为长辈,出手教训那是天经地义。”

    温良看了一眼围观的群众,高声道:“温家祖训: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

    围观的吃瓜群众跟着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王之章傻眼了,大脑一下子停滞,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奶奶滴,明明是歪理,为什么听起来还很有道理?

    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至于你说的,公然勒索,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温良露出了阴险的笑容,道:“众所周知,今年是我们至亲至爱、英明神武的宰相大人的五十九岁寿辰。这些年,秦相为了大秦、为了天下百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全靠着英明神武的秦相爷,平安县的老百姓才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可以说,没有秦相爷,就没有平安县;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

    围观群众再度起哄,场面一时险些失控。

    温良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感情:“秦相爷身在京城,心系苍生。如今五十九岁寿辰将至,我妹妹激动得夜不能寐,所以,一大早就来到了听风堂,想要集资为秦相筹办生辰纲。原本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谁知道大家热情高涨,积极踊跃地捐款,甚至还为此打了起来。”

    “我妹妹为了避免事态升级,这才出手拉架,并且进行了一番爱的教育。”

    “事后,大家都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经过商量之后,大家一致决定,一人捐一两银子,为秦相爷筹办生辰纲。”

    说到这里,温良甚至忍不住留下了眼泪,“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王大人,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大家对秦相爷如此感恩戴德,更低估了大家对秦相的爱戴和敬仰之情。”

    ·······

    见过颠倒黑白的,没见过这么能胡说八道的。

    王之章目瞪口呆,堂上众人面面相觑。

    林玉兰手指着温良,气得浑身颤抖,嘴唇哆哆嗦嗦,最后才吐出了四个字:

    “无耻之徒!”

    温长留也是连忙哭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温良:“大人,温良根本是一派胡言!”

    温良一拍脑门,故作懊恼地说:“对对对,怪我怪我。王大人,我想起来了,温长留打算捐献一百两白银。”

    “不,我没——”

    “难道你想捐的不是一百两,而是一千两?”

    “我说的不是——”

    “一万两?我的天,秦相若是有知,定会感动得流泪。”温良故意做出浮夸的表情,嘴巴张成夸张的“O”型,大声喊道:“都说二房财大气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噫~~!”

    围观群众顿时传来鄙视的嘘声。

    二房有钱。

    但是这钱具体怎么来的,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温良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大家好像什么都懂了。

    “你放屁,本少爷什么时候说要给秦人凤捐钱了?!”

    温长留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毫无形象地大喊着。

    静!

    安静!

    死一样的寂静!

    静得能够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温良竖起了大拇指,皮笑肉不笑地说:“一介草民,居然敢直呼宰相大人名讳?”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说完,温良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堂前,眼泪不要钱似的涌出,五体投地:

    “青天大老爷在上!”

    “今有温氏宗族不肖子孙温长留,不敬秦相,不思爱国,还请大人秉公执法。”

    说完,温良重重地跪在地上,接连磕了三个响头,一次比一次响。

    第三次的时候,温良的额头甚至都沁出了血。

    温长留彻底傻眼儿了。

    自己只是不愿意给秦人凤捐钱而已,怎么就被扣上了“不敬秦相”、“不思爱国”的帽子了?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温长留一头雾水,而王之章的脸色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

    在大秦帝国,“不敬秦相”可是足以杀头的大罪。

    秦人凤权势滔天,是天下文官之首,最是注重清誉。

    他的眼线遍布四海九洲,他手下的风语者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拥有临机行事、便宜处置之权。

    六品之下,可先斩后奏。

    单凭温长留敢直呼宰相大人的名讳,就足以被判处极刑!

    县衙之内的气氛,凝固得能够挤出水来。

    王之章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收场;而温长留也终于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被吓得脸色发白。

    “呵呵,小辈们不懂事,给知县大人添麻烦了。”

    一道温和儒雅的声音由远及近。只见温氏宗族的族长温远山风度翩翩地穿过人群,走到了县衙大堂的正中间。

    温远山的身旁,分别站立着两个中年男子。

    一人面容阴柔,喜怒不形于色,正是温家二爷温青山;

    另一人面容刚毅,身材高大魁梧,乃是温家的六爷温京川。

    再加上温家的族长,温氏宗族二房、四房和六房的三个当家人全部到齐。

    “今日之事是温家的私事,所以,还是让我们温家自己处理,就不劳烦知县大人了。”

    温远山拱了拱手,虽然语气平和,却是在发号施令,丝毫没有把这位知县大人放在眼里。

    这里是平安县。

    他是温家的族长。

    王之章虽然心里憋屈,却也不敢发作,甚至都不敢吭一声。

    温青山狠狠地瞪了自家儿子和媳妇一眼,然后缓缓走到温良和温柔的面前,双膝跪地叩头:“青山教子无方、内子口无遮拦,特来请罪。还请小太爷、小太奶奶,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温良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温青山的肩膀,毫不掩饰地嘲讽着:“二子,你有出息了啊。”

    充满歧义的讽刺话语并没有让温青山愤怒,他二话不说走到温长留的身边,“啪啪”开始扇耳光,每一巴掌都极其沉重,丝毫没有留手。

    “阿良爷爷,小柔奶奶,可以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温远山在一旁提醒道。

    “嗯,可以了。”

    温良满意地点点头。

    温青山这才停手,而温长留已经肿成了猪头,昏死了过去。

    “阿良爷爷,听说小柔奶奶在为秦相爷筹备生辰纲,这是一件大好事。我们四房愿意拿出八百两白银,聊表崇敬。”

    温远山微笑着掏出了一张八百两的银票,而六房的温京川更是干脆,说道:“没有秦相爷,就没有大秦帝国。六房愿意捐一千两白银,以表温氏族人的忠贞爱国。”

    “我们三房愿出白银五百两。”

    “五房,三百两。”

    “我也出一百两。”

    ········

    “为秦相庆生,义不容辞。本官愿出六百两。”王之章也忍痛掏出了银票,心里在滴血。

    没办法,如果他不掏出这张银票,估计今天晚上就会被那群神秘至极的风语者暗中噶了。

    大秦宰相,恐怖如斯!

    “彩~!”

    围观的吃瓜群众纷纷喝彩,鼓掌叫好。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温青山的身上,只见温青山眉头微微蹙起,缓缓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冷冷地说:“二房,两千两。”

    “啧啧,狗大户。”

    温良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嘴上却是笑着捏住了银票,稍稍用力,却发现温青山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二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长房打算出什么?”

    温青山冷冷地看着温良,眼神犹如一条毒蛇。

    温良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家父去世前,曾收留了一张北川先生的山水画作。听闻秦相酷爱书画,我愿将此画作敬献,以表对秦相的热爱和崇敬之情。”

    北川先生的真迹?

    即使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对于北川先生也毫不陌生。这位大秦帝国百年来最负盛名的书画大师,每一幅真迹都是无价之宝。

    长房居然有北川先生的画作?

    难怪君妃雪这些年能过得如此滋润。

    想来温父去世之时,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

    温青山的眼睛微微眯起,淡淡地瞥了温良一眼,而后缓缓松开了手:“长房好气魄。”

    温良笑道:“哪里哪里,宰相大人居功至伟、名垂青史,莫说区区一副画作,便是掏心掏肺,也表达不了我对宰相大人的尊重和敬仰。”

    说到这里,温良忍不住垂泪,无语凝噎。

    温青山深深地看了温良一眼,心中只剩下了四个字:

    “不摇碧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