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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缘由

    之前镜杭的使节一路北上,先到长洲军,再到练玄庄,顺便带来了长洲节度使姚镇东放开道路的保证——双锡有个小港叫浦口,常陆使团被允许前往此处,乘坐镜杭派来迎接的大船。

    练玄庄和长洲军差不多各占双锡一半地盘,浦口虽在长洲军领地内,离练玄庄的领地也不算太远。不过,使团人数不少,还带着粮草、到镜杭发卖的货物、准备经镜杭转送朝廷的贡品等,行进速度比当初姚南风南下慢得多,到浦口前,还要在路上住一晚。

    使团选了个大村落,着村民让出十来间屋子,众人归置好东西,开始烧火做饭。

    因为尚在自家地盘,大伙儿都放松得很,没有严格的营禁,饭后不少人甚至还散步消食,于忠成就逛过来找常忠义聊天了。

    “……那四位都是庄主厚礼延请来的奇门高手。高个子是梅花派‘八臂哪吒’文谦,一手接发暗器功夫声名远扬。赤须大汉是长威镖局副总镖头‘赤铁狮子’孙青,江湖鬼蜮伎俩都逃不出他的法眼。白衣那位是清风堂剑客‘雪练飞红’姬绍真,长剑快绝无伦,出鞘必饮血而还。最后那位瘦小的是‘钻天猴’陆三,曾为独行大盗,听绰号便知道轻功上是一把好手。”

    “哦,听着就好厉害。”众人点头凑趣。听于忠成吹牛的不止常忠义一个,跟他住一间屋的几个辅兵也聚拢过来。

    “为什么叫他们奇门高手啊?”常忠义不解。

    “自从天都派练团起事,江湖门派随之沿革,武功渐渐被区分成正奇两道。正道武功适合金戈铁马战阵厮杀,奇道武功专精辗转腾挪江湖游斗。奇门高手顾名思义,就是主修奇道武功的练家子。镜杭不是龙潭虎穴,这些年换着名目折腾,大抵是为朝廷讨些贡品罢了,恐怕也是因最近复北军新败,才又有了这劳什子论贤大会。不过,少庄主毕竟是头回出远门,还要经过长洲军的地界,所以庄主这次特意请来四位奇门高手,替少庄主多做些准备。”于忠成解释道。

    常忠义好奇问:“那我们练玄庄正道高手在战阵之外和奇门高手放对,难道就打不过了?”

    于忠成立刻反驳:“没有的事,两道并非泾渭分明,只是各有侧重,练玄庄许多武艺都是正奇相合。单说内力,奇道就用不上么?我练玄庄的内功可是蜚声江南,罕有其匹。”他顿了顿,又笑道:“其实颇有几位师兄跃跃欲试,想试合一二,只是那几位都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我们晚辈后进,不好贸然挑战……”

    于忠成正说得热闹,他爷爷在外面听到声音,推门而入,皱眉道:“成儿,你混到忠义这块干嘛?你要多和师兄弟亲近请教,总能有所进益。”

    世人势利实属应然,常忠义被革除亲传弟子身份前后,于老汉对他的态度颇有不同。爱孙如他,自然不觉得是自家孙子拖累了常忠义,反而因为于忠成当初跳出来一力揽责担了好大心事,深怕徐忠文重伤一事牵连到自家孙子。好在,于老汉的势利并不过分,尘埃落定之后,老人这些年把常忠义当成一门穷亲戚,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多有照顾,但对孙子和常忠义过从甚密,他就不像从前那样乐见了。

    尽管如此,常忠义对祖孙两人从无怨怼。

    当初,许氏兄妹的武功进境飞速。常忠义有加速恢复的天赋,这虽能让他承受更多的苦训,但对他理解高明的武学道理和协调复杂的身体动作并无直接帮助。开始,常忠义尚能靠勤奋和年长勉强跟上许氏兄妹的进度,等纪、候二人传授的武艺日渐高深,庸才与奇才之间的鸿沟开始显现。

    三人获传同样的艺业,资质差距对两边都是麻烦。常忠义为了追赶许氏兄妹,越来越多地囫囵吞枣,导致根基不稳,而根基不稳又反过来影响他武艺。许氏兄妹则常常荒废时光,迁就等待纪、候二人给常忠义开小灶。到了后来,纪、候二人都感到很难再往下教。

    候师兄还想着给常忠义留存颜面,纪师兄没那么多顾虑,拜见苏令直陈其事。这些年来,陆续有不少宁海旧臣投奔苏令,他们本就想隔绝常忠义与许氏兄妹的往来,听说此事,便力劝苏令将他们分开教学。

    于是苏令将常忠义调往最新一届的记名弟子处随同学艺,这对许氏兄妹和常忠义其实都好。但苏令贵人事忙,对这次调动没给个合适说法,在庄内引起不小波澜。

    本来徐忠文怕常忠义怕得要死,此时依稀瞧出便宜,却仍不敢直接来寻常忠义麻烦,还是几个宁海旧臣的子弟故意给了他勇气。

    苏令手下人才不足,宁海旧臣投效后颇受优待,迅速获得了若干要职,甚至给了团练中练玄庄嫡系以外的常陆派、双锡派不少压力。

    然而对于宁海旧臣的子弟,苏令却没给出亲传弟子的名额,只收了几人作记名弟子——许氏兄妹自不待言,常忠义是极特殊的情况。宁海旧臣子弟中没有出色人才,练玄庄是苏令的根本,他不肯让亲传弟子的名分掉价。

    这样一来,宁海旧臣的子弟对常忠义很是嫉妒,暗恨自己父祖即为许氏嫡脉效力,如今又破家逃亡追随,待遇却比不上一个街边乞儿。可他们又不能公开与常忠义作对,除了顾虑许氏兄妹的态度之外,毕竟大家同属一系,苏令对常忠义的看重也代表着对宁海旧臣的看重,宁海旧臣不能亲自动手拆台,叫本土派看了笑话。

    于是,几个宁海旧臣子弟出身的新记名弟子面上对一同学艺的常忠义客客气气,肚子里却冒起了别的坏水。

    “常师兄身为亲传被赶来跟我们一起,居然对练中也叫阿川三拳两脚打倒了,可实在有些丢人。唉,他毕竟是街边乞儿出身,又哪里是习武的材料,也是为难他了。其实常师兄还不若做个杂务管家什么的,更能胜任的来。”

    “师弟慎言,阿川是我们之中武功最差的,对常师兄仅是侥幸胜了一招半式而已。常师兄于秀少爷有大功,就是对我宁海军有大功,就算他武功实在不济,也不可在背后编排他。”

    几人在常忠义背后议论,故意让其他记名弟子听见,这就剥掉了“宁海军少年铁血护卫”的画皮。

    徐忠文听说后,受心火驱使,又想在张尤二人面前露脸,终于壮着胆子找常忠义要再做过一场。此时是他们这届弟子习武的第二年,平日里已经有了每十日对练的环节,通常是一起学艺者互为对手,但只要是同届之人,互相切磋也并不禁止,毕竟可以增加面对陌生敌人的经验。

    徐忠文年小力弱,拳脚比试中,体力能提供更多容错之机,他没把握必胜,便挑在单刀破枪对练时向常忠义发难挑战。常忠义混赖不过,看围观师兄弟的眼神里已多是怀疑、轻视,只好硬着头皮迎战。徐忠文还以自己年龄小为由,挑走裹了枪头的长枪,这相对单刀是更赚便宜的武器。

    两人放对,徐忠文年龄虽小,却很早打过幼功基础,习武时间比常忠义长得多,而且天资强过常忠义。等他数招试探,发现常忠义确实不过尔尔之后,逐渐放开手脚,稳占上风。

    每十日的对练中,记名弟子和亲传弟子混在一起,边上会有几个往届的亲传监督照应。徐忠文优势之后,朝场边的赵忠颖使个眼色,赵忠颖会意,假装在前面的对练中受了好重的暗伤,引开了附近监督的几个亲传师兄送他去诊治。徐忠文见状,一张小脸露出邪性的笑容。

    对练必须点到即止,两人战了十数合,徐忠文大占上风,却故意不得胜停手,只是不断进逼,非要让常忠义狼狈得更久。师兄弟们逐渐因这边的动静停下较量,聚拢围观议论纷纷,有批评徐忠文无礼的,也有不少轻视常忠义之词。

    常忠义那些日子早已感觉到几个好友的怀疑。他本是街边拾荒之余半窃半丐的流浪儿,对遭人轻贱习以为常,到练玄庄之后,才终于养成一点自尊自爱之心,为了维护这点好不容易生出的自尊,徐忠文既然不停手,他也绝不肯跳出战圈认输,继续咬牙厮拼。

    奈何,常忠义终是技不如人。徐忠文见围观的人已经够多,加上自己之前也被常忠义小小威胁到一下,险些阴沟里翻船,于是决定收网。常忠义终于中枪,枪头纵然有布包裹,结实挨在身上仍然剧痛,他支应不住,倒在地上。

    徐忠文还不罢休,脸上笑容愈见狰狞,提枪就往倒地的常忠义肚子上戳去。这一枪若是戳实,常忠义怕是要重伤。围观的师兄弟中,少数几个与常忠义交好的人惊讶失望之余就要干涉,也有人在幸灾乐祸,无关的师兄弟则闹闹哄哄,说什么的都有,远处,察觉不对的督导亲传师兄也正在赶来。

    电光火石之间,先前被击倒造成的胸腹剧痛中,常忠义挥舞仍握在手中的木刀,本能使出曾经的压箱绝技——扬沙砍脚!

    常忠义在练玄庄好吃好喝,脱产练了两年上乘武功,比之师兄弟固然没什么优势,与当年的乞儿却已天壤之别。他情急之下,再次使出曾经的野路子绝技,居然暗合武学至理。徐忠文双目被沙石所迷,补上的那一枪便刺歪了去,常忠义着地横劈的一刀却狠准兼备,又疾又重登时中的,惨叫和骨骼碎裂声中,徐忠文的两只脚踝竟被木刀齐齐劈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