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叔侄
长定九百九十二年，下山游历多年的玄朔终于回山了。
这些年玄朔遍游东境五道，又经北境最重要的几个关口来到北方前线，登临北方那座绝顶后，上到北边荒族以北的地界待了一段时间，接着南下入中境，于长京各学宫弈棋，败尽国手，再然后由朱仙镇南下进入南疆蛮族地界，拜会南疆百越高手，最后自云岭归东境，穿岭右回到淮白，直奔玄柳山庄。
按照玄柳山庄的规矩，子弟满十五岁下山前不得突破生阶入士阶，回山时不得低于卿阶修为，修行境界，生士卿君四阶十二品，玄朔用了六年时间从生阶上品修到卿阶，虽然不如两位兄长，但同等家世来论，已算天才。加上他的棋道修为，和封所在东境纹枰山的缘故，世人尊称为纹枰先生。
六年未回，玄柳山庄变化不大，一如既往的冷清。老东君玄渊已经传位给玄朗，传闻里是为了全力培养自己的孙儿，实际上是躲到海上某岛里钓鱼去了，东君玄朗自然要忙于东君事务，最近更是不在庄中，嫂夫人不是安闲的人，单剑走天下煞是快意，玄朔算了算，庄里还待着的可能只剩下那个自己带过一年的侄儿玄白夜了。
想到六年前那场玄白夜的抓周典礼上，小白夜一下子抓住了那柄两代东君联手铸就的“翻墨”，激动地泪流满面，然后差点吞掉两个棋子，吓得那几位手忙脚乱地扣出棋子，事后老夫人把两位东君骂的战战兢兢，至于玄朔他自己……反正到了年龄，自己一个人拎着剑偷偷溜下山提前几天开始游历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考虑兄长给他那封信里无意提到嫂夫人这几年在山下游历是在追杀他的情况下的话。
庄中果然安静，玄朔一直入到后堂，都没有遇见别人，再抬首时，才发现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后院的射柳藏书阁。
射柳阁阁高三层，层层有飞檐斜插，一层一处檐角挂了一个风铃，想必是那位侄儿的手笔。
“叮铃铃。”玄朔走过去伸手触了一下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煞是动听。玄柳有春青夏绿秋赤冬玄的习性，如今正处新秋，绿浓赤新，风铃声中，秋风一起，新雨扑面，十分惬意。
一只通体白羽的鸽子飞到风铃旁，昂首挺胸，绿豆大的眼睛盯着玄朔，满满的好奇。
林中隐隐有松鼠略过，院里一个水缸插着枯荷，内里锦鲤从水面露出嘴巴，咕嘟嘟吹着气泡。
“你就是我小叔吗？”背后传来清脆的童稚音。
玄朔转过身来，发现一名幼童端坐在身后林廊上，斜风细雨并不侵身，他垂下赤着的双足也不摇晃，膝上稳稳捧着一本书，看封面似乎是基础的《山门剑正义》。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兄长，一双弦月眉，两点星芒目，这也是玄柳山庄男丁统一的形状，唇齿应该是像他的母亲，薄唇红，皓齿白，双唇一碰，音似风铃。
“你就是玄白夜吗？”玄朔笑着反问道。
玄白夜没有回答，从背后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铁盒，打开盒里包装的布，取出一个柿饼放在嘴里，又看了看玄朔：“你要吃吗？”
“可以来一个。”玄朔点了点头，看着玄白夜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一个下来的角度，飞身而上，坐在玄白夜身边，接过柿饼咬了一口，感觉是久违的味道。
“我听小姑姑说起过你。”玄白夜收起书籍，摆了摆腿，射柳阁上的白鸽飞了过来，正好落在他头顶，压得他的脑袋往下沉了一沉才挺直。
玄朔伸手想摸一摸那只鸽子，却被鸽子伸出翅膀抽了一下，讪讪收回手静待下文。
“她说你给我喂过棋子。”玄白夜继续说道。
玄朔差点被柿饼噎着，心想那一年里我给你喂的东西可不止是棋子。
“但是娘亲说小姑在爹亲和爷爷涂得糖水外面抹了辣椒水，所以你两儿应该都差不多，我不怪你。”玄白夜继续道。
玄朔心想怪不得当时你泪流满面，那位老东君还以为你是被感动的。
白鸽啄了一下一下玄白夜的头发，带起几缕发丝。
玄白夜揉了揉脑袋，落到地上，向玄朔作了一揖：“到时间了，我得回去读书了，小叔再见。”
顿了顿，又道：“您就自便吧，想必玄柳山庄您比我熟。”
说完才转身入到射柳阁里。
玄朔方才一瞥，看见《山门剑正义》里包着一本《千年来剑侠传奇名录》，犹豫着要不要把说破把书借来看看，见侄儿飞身下去，只得作罢，摆了摆手算是作别。
每一位玄柳山庄嫡系子弟都会在四岁开始入射柳阁读书，用五年读完一楼藏书后就可以入洗剑池拓剑，用三年拓遍池壁剑纹后，才能下衍剑林观碑，用两年要摹完诸碑碑文，再回射柳阁读书一年，完成这些正好十五岁，可以下山游历留名，下山游历之前除了像玄朔这样在其他方面有突出名气的，一般都声名不显，就像现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当代东君世子名唤“玄白夜”。
玄朔也曾在射柳阁读书，方才回山，还没有上二楼的兴趣，干脆回到自己卧室，洗洗澡再换身衣裳。
是夜，躺在久违的床上，玄朔想着过了这些年总算可以睡上一个好觉。
从六年前就开始期盼的一个好觉。
夜不能寐，翻来覆去，突然可以遂意了，竟发现有些不得遂意了。
想着这些年游历听得的土方子，玄朔开始数山羊、数玄柳、数汤圆、数水饺。
数到最后有些饿了，今天只吃了一个柿饼，修行之人不吃其实也无所谓，那么其实是馋了。
他突然想起山下莫留客栈的小食很有名，于是披衣而起，朝着熟悉的隐秘的下山小道掠去。
虽然说按例子弟归山应该在射柳阁二楼再读几年书，可是庄中现在也没有什么别人，权当晚归山几天想来也没什么。
路过射柳阁，发现还燃着灯火，玄朔心想这个大侄子可真认真啊，这点和他爹完全不一样。
“这么晚了小叔这是要去哪里。”
声音响起，玄朔才发觉刚才还夸的大侄子静静坐在白天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千年来剑侠传奇名录》，连封皮都不作伪装了。
玄白夜头顶上那只白鸽依旧，只是闭上了眼睛，打着瞌睡。
玄朔想了想，道：“下过山吗？要不要跟着小叔去体验一下夜生活。”
“虽然你还未满十五岁，可是有长辈陪着还是可以下一下的。”
“我就是长辈啊。”
这些年玄朔遍游东境五道，又经北境最重要的几个关口来到北方前线，登临北方那座绝顶后，上到北边荒族以北的地界待了一段时间，接着南下入中境，于长京各学宫弈棋，败尽国手，再然后由朱仙镇南下进入南疆蛮族地界，拜会南疆百越高手，最后自云岭归东境，穿岭右回到淮白，直奔玄柳山庄。
按照玄柳山庄的规矩，子弟满十五岁下山前不得突破生阶入士阶，回山时不得低于卿阶修为，修行境界，生士卿君四阶十二品，玄朔用了六年时间从生阶上品修到卿阶，虽然不如两位兄长，但同等家世来论，已算天才。加上他的棋道修为，和封所在东境纹枰山的缘故，世人尊称为纹枰先生。
六年未回，玄柳山庄变化不大，一如既往的冷清。老东君玄渊已经传位给玄朗，传闻里是为了全力培养自己的孙儿，实际上是躲到海上某岛里钓鱼去了，东君玄朗自然要忙于东君事务，最近更是不在庄中，嫂夫人不是安闲的人，单剑走天下煞是快意，玄朔算了算，庄里还待着的可能只剩下那个自己带过一年的侄儿玄白夜了。
想到六年前那场玄白夜的抓周典礼上，小白夜一下子抓住了那柄两代东君联手铸就的“翻墨”，激动地泪流满面，然后差点吞掉两个棋子，吓得那几位手忙脚乱地扣出棋子，事后老夫人把两位东君骂的战战兢兢，至于玄朔他自己……反正到了年龄，自己一个人拎着剑偷偷溜下山提前几天开始游历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考虑兄长给他那封信里无意提到嫂夫人这几年在山下游历是在追杀他的情况下的话。
庄中果然安静，玄朔一直入到后堂，都没有遇见别人，再抬首时，才发现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后院的射柳藏书阁。
射柳阁阁高三层，层层有飞檐斜插，一层一处檐角挂了一个风铃，想必是那位侄儿的手笔。
“叮铃铃。”玄朔走过去伸手触了一下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煞是动听。玄柳有春青夏绿秋赤冬玄的习性，如今正处新秋，绿浓赤新，风铃声中，秋风一起，新雨扑面，十分惬意。
一只通体白羽的鸽子飞到风铃旁，昂首挺胸，绿豆大的眼睛盯着玄朔，满满的好奇。
林中隐隐有松鼠略过，院里一个水缸插着枯荷，内里锦鲤从水面露出嘴巴，咕嘟嘟吹着气泡。
“你就是我小叔吗？”背后传来清脆的童稚音。
玄朔转过身来，发现一名幼童端坐在身后林廊上，斜风细雨并不侵身，他垂下赤着的双足也不摇晃，膝上稳稳捧着一本书，看封面似乎是基础的《山门剑正义》。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兄长，一双弦月眉，两点星芒目，这也是玄柳山庄男丁统一的形状，唇齿应该是像他的母亲，薄唇红，皓齿白，双唇一碰，音似风铃。
“你就是玄白夜吗？”玄朔笑着反问道。
玄白夜没有回答，从背后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铁盒，打开盒里包装的布，取出一个柿饼放在嘴里，又看了看玄朔：“你要吃吗？”
“可以来一个。”玄朔点了点头，看着玄白夜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一个下来的角度，飞身而上，坐在玄白夜身边，接过柿饼咬了一口，感觉是久违的味道。
“我听小姑姑说起过你。”玄白夜收起书籍，摆了摆腿，射柳阁上的白鸽飞了过来，正好落在他头顶，压得他的脑袋往下沉了一沉才挺直。
玄朔伸手想摸一摸那只鸽子，却被鸽子伸出翅膀抽了一下，讪讪收回手静待下文。
“她说你给我喂过棋子。”玄白夜继续说道。
玄朔差点被柿饼噎着，心想那一年里我给你喂的东西可不止是棋子。
“但是娘亲说小姑在爹亲和爷爷涂得糖水外面抹了辣椒水，所以你两儿应该都差不多，我不怪你。”玄白夜继续道。
玄朔心想怪不得当时你泪流满面，那位老东君还以为你是被感动的。
白鸽啄了一下一下玄白夜的头发，带起几缕发丝。
玄白夜揉了揉脑袋，落到地上，向玄朔作了一揖：“到时间了，我得回去读书了，小叔再见。”
顿了顿，又道：“您就自便吧，想必玄柳山庄您比我熟。”
说完才转身入到射柳阁里。
玄朔方才一瞥，看见《山门剑正义》里包着一本《千年来剑侠传奇名录》，犹豫着要不要把说破把书借来看看，见侄儿飞身下去，只得作罢，摆了摆手算是作别。
每一位玄柳山庄嫡系子弟都会在四岁开始入射柳阁读书，用五年读完一楼藏书后就可以入洗剑池拓剑，用三年拓遍池壁剑纹后，才能下衍剑林观碑，用两年要摹完诸碑碑文，再回射柳阁读书一年，完成这些正好十五岁，可以下山游历留名，下山游历之前除了像玄朔这样在其他方面有突出名气的，一般都声名不显，就像现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当代东君世子名唤“玄白夜”。
玄朔也曾在射柳阁读书，方才回山，还没有上二楼的兴趣，干脆回到自己卧室，洗洗澡再换身衣裳。
是夜，躺在久违的床上，玄朔想着过了这些年总算可以睡上一个好觉。
从六年前就开始期盼的一个好觉。
夜不能寐，翻来覆去，突然可以遂意了，竟发现有些不得遂意了。
想着这些年游历听得的土方子，玄朔开始数山羊、数玄柳、数汤圆、数水饺。
数到最后有些饿了，今天只吃了一个柿饼，修行之人不吃其实也无所谓，那么其实是馋了。
他突然想起山下莫留客栈的小食很有名，于是披衣而起，朝着熟悉的隐秘的下山小道掠去。
虽然说按例子弟归山应该在射柳阁二楼再读几年书，可是庄中现在也没有什么别人，权当晚归山几天想来也没什么。
路过射柳阁，发现还燃着灯火，玄朔心想这个大侄子可真认真啊，这点和他爹完全不一样。
“这么晚了小叔这是要去哪里。”
声音响起，玄朔才发觉刚才还夸的大侄子静静坐在白天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千年来剑侠传奇名录》，连封皮都不作伪装了。
玄白夜头顶上那只白鸽依旧，只是闭上了眼睛，打着瞌睡。
玄朔想了想，道：“下过山吗？要不要跟着小叔去体验一下夜生活。”
“虽然你还未满十五岁，可是有长辈陪着还是可以下一下的。”
“我就是长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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