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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惊堂

    夜晚的望远山还是有灯火闪烁的。

    不说玄柳山庄射柳阁的通宵长明,山脚下衍剑林中也是常年有人秉烛夜游,彻夜观碑不息。

    可是夜晚的灯火总是少数,特别在玄柳山庄后门到衍剑林的这一段距离,多年无人行走的小径早就被杂草灌木覆盖,更别说隐藏在林中的灯台了。

    玄朔行走在这条小径上,还是熟悉的感觉,多年前还是二哥带着他走的这条小路下山去山下小集里见世面,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玄朔带着二哥的孩子下山了。

    陌生自然不是玄朔走的这么慢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有个小家伙紧紧拽着小叔的手,嘴唇抿得有些发白,好像是因为……怕黑?

    看他那么果断地把那只熟睡的鸽子放在檐上随着自己下山,还以为胆子很大呢。

    玄朔失笑,伸手抚摸着小白夜的脑壳,对比多年前的手感,心道还是这么毛茸茸、软绵绵的。

    从后门出不知拐了几个弯,玄朔领着小白夜站到一个墓碑旁,碑前没有杂草,所以在这条小径上格外显眼。碑文如同材质一样的十分简朴,没有落碑时间,没有立碑人,只有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玄晖决绝于此”。

    不知为何,这位老东君的长子竟然没有归墓于祖坟,而是葬在了这个鲜有人问津的小道上。

    未待玄朔捂住小白夜的眼睛,玄白夜却是挣脱了小叔的手,走上前去揖了几揖,熟练地擦了擦墓碑,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情绪。

    想来玄朔不在山间这几年这座墓都是小白夜来打理的。

    再往下拐去几个弯,是一片平地,前方雾气茫茫,看不清究竟,小白夜顿足此处,再往前去是他从未踏足过的秘境。

    玄朔蹲下身子,指着白雾问小白夜问道:“怕不怕。”

    小白夜摇了摇头。

    玄朔继续道:“那小叔给你做个示范。”

    接着,玄朔奔跑起来,直冲入迷雾中,竟是兀地消弭了身形,不知到何处去了。

    小白夜小脸吓得煞白,回头看看山上,一片漆黑,咬了咬下唇,狠心跺了跺脚,闭上眼睛往前冲去。

    再睁眼已在小叔怀中。

    前方林间灯火影影绰绰,背后一座高大的剑碑,上刻“山门”二字,正是白天捧在手中那本《山门剑正义》的奥妙来源。

    世人皆知这座山门碑是三代东君所立衍剑林第一碑,当年也曾门庭若市,灯火终年不息,却鲜有人知晓这里也是玄柳山庄一道秘密山门。

    第一座碑的历史自然悠久,意义当然深远,但是历史悠久也意味着东西太旧,再意义深远也经不起千年的挖掘和尊崇。从山门碑里悟出的山门剑早就广为流传,以至于很多流脉都以山门剑为入门剑法,许多剑修师傅都写过山门剑的教程,就连玄柳山庄自己都出过几本诸如《山门剑》《山门剑集注》《山门剑正义》《山门剑通释》《山门剑义集疏》这样的剑经。

    长久以往,山门碑本身自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近年,除了初入衍剑林的朝圣者会探索寻觅“山门碑”的所在,前往瞻仰一番,更多的是朝着大概所在的方向注目表示尊崇,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来“山门碑”观碑,来人少了,“山门碑”的位置也从衍剑林中最热闹的处所变成了最偏僻的所在。

    如今在夜里,更是没有人来。

    小白夜是第一次下到这里,以玄柳山庄论,衍剑林已近山外之地,按照庄中培养子弟的流程,他还有五年才能到这里观碑。不过小白夜好奇的并不是碑,而是前方绰绰灯火,已经灯火里的人。

    真的有好多人啊,或坐或站,或于碑前,或于林下,他们映着昏黄的灯火,围着一座或几座剑碑,思到妙处或出一剑,或对几招,神思凝聚,专注而忘情。

    玄白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别的人,竟然看的有些痴了。

    玄朔也不打搅,庄里的规矩导致子弟们幼时多少有些与世隔绝,如今他自己成年了,也难得地没有忘记自己第一次下山看到那么多人的神情。

    那个被吓得哇哇大哭惊到林间众人和两位兄长的小朋友,也到了带别的小朋友下山的程度了。

    小白夜看了半晌,没有忘记今天下来的事情,扭头看向小叔,小叔朝他笑了笑,牵起他的小手,朝林外走去。

    衍剑林旁有一座小集,正是观碑者的聚集地,有人的地方就有需求,有需求的地方就有生意,有生意的地方自然会聚集人。小集里千年来也汇聚了很多久居的住民,俨然一副小城镇的规模。说起来,也算是山上东君世家雷打不动的老邻居之一了。

    各地来的观碑者有彻夜不休的剑痴,自然就有更多的注重劳逸结合的剑修,虽然入夜,小集里的客栈灯火通明,杯盘交错,好不热闹。

    带着小朋友玄朔自然也要在选择上多下些功夫,脚步并不停顿,径直来到一个刻有“莫留客栈”字样的招牌前站定,瞥一眼看去确定客栈里没有换了风格,放心走了进去。

    玄白夜瞧了一眼客栈,感觉上面的书法有些眼熟,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客栈的名字,觉得一间客栈叫这样的名字好生有趣,跟着小叔的步伐并不远离。

    堂中热闹,酒客们三五成桌,或小声或大声地交流着五境里的轶闻,声音起起落落,仿佛有了节奏,竟别有一番滋味。玄朔上到二楼坐定,扫了一眼菜单发现招牌菜和价码几乎没有变化,照着常例点了一碟茴香豆,一份盐煮笋,加了一碗梅干菜烧肉,又给自己点了一份新温黄酒,给小白夜点了一份米酿圆子。

    他只吃了一个柿饼,还是有些饿的,不过下山找的借口是带小白夜见世面,于是菜色还是尽量丰富多样一些,没有冲着饱食去。

    小白夜乖乖地坐在玄朔身边,静静地听着酒客们细碎的闲聊,觉得和射柳阁角落里藏着的那几本传奇小说比起来别有滋味,只是人太多口太杂,有点儿吵,坐久了有种脑瓜子嗡嗡的感觉。扭头去看小叔,磕着先上的瓜子随意张望着,好不惬意。

    玄白夜心道“不愧是小叔”。

    忽地,堂中一声惊响,小白夜以为有谁出剑,吓得身体一震,,却被小叔按下。

    喧闹的大堂猛地安静下来,酒客们的眼光都投向一处。玄白夜沿着小叔的笑意和大家的目光看去,尚未看到目标,先一步听到了声音。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