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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乞儿

    山下的生活多美好啊。

    山下的风儿如此温柔。

    山下的阳光如此温驯。

    山下母兔子的皮毛如此温暖。

    不!不能沉迷撸兔子了,给范淹看病要紧。

    将随手提溜的母兔子递给松鼠石头,玄白夜快活地想唱歌。

    可是唱歌动静太大,被人看见会影响自己神医的形象。

    于是玄白夜长袖翻舞,一摇三晃,朝小集赶去,速度竟还不慢。

    天空中几处翻腾,却是鸽子匹儿在云间伴舞。

    正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如果顺利,玄白夜的好心情应该可以保持到进入小镇见到范淹现在的样子之前。

    可惜阳光之下多得是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不远处没有那么茂密的密林中,传来了轻浮的笑声和不安的求救声。玄白夜微微皱眉,心想最近衍剑林和小集的治安变得这么差了吗?

    跃身上林,隐于木叶之中,放眼看去,之间林间三名未曾见过的剑客将一个小乞儿围在中央,剑都没有出鞘,那小乞儿瘫倒在地上,不住后退,哪儿能有人家站着走的快,到底逃脱不开这样的围堵。

    “这倒是奇了,一个乞儿有什么好欺负的。”玄白夜拨开头顶的柳叶,啧啧称奇,再看去,原来那乞儿怀中抱着一长条状物品,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唯有一端露了真,是一个剑柄。

    “好剑。”玄白夜轻叹,好剑不一定配好柄,但是好柄一定搭好剑,这剑柄以玉犀皮裹着黄杨木,点缀几点晶石,在山上或许乏善可陈,在山下却是难得的好剑,这小乞儿不知何故财露了白,难怪被这三人盯上。

    “锃。”

    再看去,明晃晃一把利剑被围堵之人抽出,那人擎着抢来的剑对着阳光迷眼看去,哈哈大笑:“果然好剑,给你这小乞儿浪费了。”

    小乞儿顿时抢上去要够那剑:“这是我娘的剑,我娘让我交给范淹。”

    “范淹?那个十年都入不了生阶的废物?”三人哄笑。

    “怎么你娘不亲自来,帮你娘亲送定情信物你爹知道吗?”

    “咦?这么说你是个小杂种啊。”

    小乞儿知道争不过他们,又舍不得那剑,不住用拳头捶打三人小腿,口中念叨“还我剑,还我剑。”

    “去你的吧小杂种。”三人取了剑,哪里还管小乞儿死活,随便一脚踢翻小乞儿,拎走剑鞘,便要扬长而去。

    林中,正欲出手的玄白夜听到熟人名字,却是一怔,缓了一步,心道“难道撞到的是范淹的孩子?”

    这些年玄白夜给范淹治病,一直是平辈相待,关系融洽的很,眼前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娃娃说是范淹的孩子,才让他惊觉,范淹的年龄似乎比他打上那么几轮。

    “难道以后要改口叫范叔叔?”玄白夜赶紧摇了摇头,心念转动间,三人取了剑与剑鞘,就要离去。

    “咳咳。”轻咳两声,银针先行,白衣后至,玄白夜入到林间。

    “哪儿来的傻子,还咳嗽。”那三人拔剑哄笑,当空斩出一剑,却没有碰到预想中的目标,均是一愣,紧接着身形一紧,感受到咽喉前剑芒寒气,再也不敢乱动。

    玄白夜刚刚落地,便听到了对方的评价,预想的台词都没有说出口,差点绊倒在地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瞪了那三人一眼道:“留下别人的东西,滚。”

    屁滚尿流者不在话下。

    小乞儿第一时间握住剑柄,剑尖对着玄白夜,满眼警惕和不信任。

    “叫叔叔。”玄白夜沉吟片刻,对着小乞儿露出笑脸,“我和范淹是好朋友。”

    小乞儿的回答让玄白夜的笑容瞬间垮塌。

    “大傻子!”

    ……

    ……

    连哄带骗,玄白夜终于将那小乞儿带到了小集里,一路上玄白夜不断引小乞儿说话,套了不少话来,只是小乞儿一直担心他抢剑,始终和他保持了一丈距离。

    这小乞儿自称名叫范渺,自幼父亲不在家,和娘亲相依为命,好在家中尚有些资产,族中长辈也多接济,没有出现抢着吃绝户的那种腌臜事情,日子总算过的不算太差。

    只可惜前些年小乞儿的娘亲患了难缠的病,医药费耗空家资,娘亲临死前将最后的买药钱和家中房产地产折买,委这族中长辈换了这柄剑来,要小乞儿往衍剑林交托给范淹。

    或许正是由着这些苦头,加上娘亲可以说放弃了最后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的生机,小乞儿对范淹多有记恨,始终不肯唤他爹爹。

    玄白夜虽然没有下山,但是自由通读《千年来剑侠传奇名录》和《千年来剑侠传奇八卦名录》,对这些难解的纠结事情虽不理解,还能知道一些表象,也并不去强行开解小乞儿,只想着将小乞儿带到范淹面前,或许让小乞儿见着范淹犯病的样子,可以好一些。

    莫留客栈,莫长留掌柜正赔着笑容招待顾客。

    “莫掌柜。”玄白夜打了个招呼。

    “呜啊……”莫长留的笑脸瞬间哭丧下来,一声哀嚎扑向玄白夜,捞住他的宽袖擦眼泪,“白夜公子,您可算是来了。快……快跟我来。”

    “这……莫掌柜什么时候和范淹感情好到这个地步了。”玄白夜愣了愣,哭笑不得地朝后院柴房走去。

    “不……不是这儿,上楼。”楼梯上,莫掌柜看着玄白夜的身形赶忙唤住他,朝楼上指了指,“在二楼。”

    玄白夜这下就有些惊疑了,楼上的客房可是比楼下的大通铺还要贵一些,他怎么记得范淹连大通铺都付不起只能住柴房的,这是讹上谁了吗?不至于吧。

    疑惑归疑惑,玄白夜还是跟着莫长留走去。

    “哎哎哎?哪儿来的乞丐,快走快走。”门口,店小二拿着扫帚对着小乞儿驱赶道。

    “是和我一起来的,让他进来吧。”玄白夜解释道,“嗯……一位朋友的……孩子。”

    大堂里酒客们聊的正兴起,似乎在讨论些东境岭右那位白云剑侠率云岭群雄闯入南蛮腹地、中境某学宫的某杰出弟子因为深夜在城墙裸奔被那蜚声五境的学宫赶出长京、北境黄草关某位副将偷看主将洗澡被追杀八百里直入北荒至今没有回来之类的轶事。

    这可都是玄白夜最爱听的故事了,不过现下却没有机会停留细细听,跟着莫掌柜登上楼梯,却是径直往里走去,二人在一处清净但也没那么偏远的客房前停下,莫长留打开了房门。

    清香扑鼻,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不用莫掌柜介绍,玄白夜也看出来了,范淹这不是犯病了……这是被人打了。

    “范相公被送回来就这样了……听说是在衍剑林观碑和别人争座被收拾了。您看看?”

    谁敢在衍剑林殴打小神医的头号病人?至少这七八年来范淹都没有再挨过欺负。

    抚额,探脉,检查身体,脉象一如既往的凝滞难行,不过这次主要还是皮外伤,伤人者下手并不重,只是范淹气血凝滞,郁积于胸,又被闷头暴揍,一时情急,竟晕了过去。

    “谁把他送回来的?还有这屋子……”确定范淹身体没有大碍后,玄白夜提方,同时向莫掌柜发问道,怎么说范淹和玄白夜也有七八年见面之情,报恩报仇总得操心一二。

    “好像……就是打他的那三个人送他回来的,还留了好多钱,五两银子呢。”

    五两银子,折合五贯即五千钱,够范淹在这样的房间吃住大半个月了。

    “这样……还赔了钱,在恶势力里还算有良心了?”玄白夜心下顿时对对方的定义从说书中恶势力里的反派拉回可以弃暗投明的那一类,手下却随意划掉几款便宜的药材,换上贵一点儿好东西。

    有人赔医药费了,自己就不用替范淹省钱了,还是疗效更实际一些。

    玄白夜将药方递给莫掌柜:“劳烦,按方抓药,就从那五两银子里扣吧,不够再找他们要。”

    莫掌柜接过药方,却没有走,嗫嚅着不敢说话。

    “还有什么事吗?”玄白夜见莫掌柜不肯走,便知道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他……他们除了钱,还留下一个令牌,让我转交给您?”

    “冲着我来的?”这下玄白夜倒是有点儿兴奋起来了,不过,他在小集的人设只是一个神出鬼没的专科大夫,除了治疗“枯痛”有点儿小名声其他并没有表现出出彩之处,对方值得冲着一个专科大夫如此大费周章吗?

    “什么令牌,给我看看。”

    玄白夜一句话出,莫掌柜竟有些哆嗦起来,颤颤巍巍捧出一个通体漆黑的令牌来。

    这令牌看形制并无什么美感韵味,唯有上面刻的几个字很有章法,正面一个古体字,正是“癸”字,背面两个古体字,一个“甲”字,下面又是一个“癸”字。

    由“甲”到“癸”一个奇怪的连笔,整体看起来十分扭曲,散发出一股诡异的美感,还有阵痛。

    原来是……甲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