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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玄白夜

    玄柳山庄,射柳阁前。

    “咻。”

    银光乍裂,坚韧的蒙城纸被一根细小银针扎破,斜斜挂在纸上。

    细看去,射柳阁周遭玄柳密密麻麻挂满了这样的蒙城纸,纸上满满字迹和墨痕,几乎每一张纸都或多或少落上几根银针。

    少年十五岁模样,身穿宽袖鹤衣氅,脚蹬青缕步云靴,一双弦月眉,两点星芒目,单手一挥,又是一根银针顺指悬空,针尖点点剑芒涟漪散开波纹。

    “石头!”少年朗声喝道。

    唯一没有挂蒙城纸的玄柳上贴着一个罗盘,罗盘中间没有指针,一只小松鼠挂在中间,闻声而动,腹部绕杠加一个大回旋,尾巴稳稳指向乾位一个位置。

    “剪刀!”少年继续喊道。

    罗盘下大水缸里,一条锦鲤腾空跃起,剪刀般尾巴在空中抽出点点虹光,又落到水中,空中只留下三个一团和五个一团的泡泡。

    “匹儿!”最后,少年斜睥屋檐,屋檐上一个正在和太阳比瞪眼的高傲鸽子瞄了少年一眼,无奈地咳了一声“咕”,不动声色地抽了一下风铃,风铃响动,发出七声清脆。

    “好咧,左前方三页五行第七个字,我记得是一个‘帆’字。”自语声轻,少年喃喃不断,左手成托弓状,右手拟挽箭式,银针微微转动,旋即右手食指无名指外翻并指成剑指,“咻”地一声,又是一根破空银针射出。

    “中!”玄白夜拍手给自己叫了个好,一个核桃仁呈抛物线从石头的小爪子里抛向玄白夜,玄白夜用嘴巴接住嚼了嚼,朝着石头比了个大拇指,“你也准。”。

    这个新游戏才玩了三天,玄白夜已经基本上每次都可以正中目标了。

    三天都过去了,小叔怎么还没有回山。

    玄白夜抄起桌上的所剩无几的手稿,墨迹新干,封面五个大字“山门剑辑要”,作者正是当代东君的幼弟玄朔,这个讲故事讲了一半就跑下山的坏人。

    偏偏玄白夜年方十五未满十六岁,尚不能独自下山游历,自然不能追过去问结局,那么把他刚刚写完的新书手稿拿来当靶子用完藏起来也没有那么过分吧。

    这个新游戏还是从他讲的故事里面来的灵感,这些稿子也算得上得其所哉了。

    “射柳阁啊射柳阁,你的名字的故事,结局到底是什么啊?”玄白夜双手拍脸看着射柳阁的牌子牢骚道。

    射柳阁,洗剑池,衍剑林,这是每一个玄柳山庄嫡系子弟学习成长的必经历程,玄白夜五岁入射柳阁读书,用了五年读遍一楼藏书,十岁进洗剑池拓纹,三年,背下洗剑池池壁剑纹,十三岁,下衍剑林观碑,两年,摹遍衍剑林剑碑。

    东君世子玄白夜,今年十五岁了,还有一年就满十六岁,可以独自下山游历。山上风景虽好,看了十几年总有些千篇一律,所以他除了喜欢研究各种取乐的方式,还很爱听故事,听山下的故事,期待山外的风景,期盼着向天下宣告的那一天,宣告当代东君世子的名字唤作玄白夜。

    玄白夜五岁入射柳阁读书的时候就很好奇一个问题,因为洗剑池和衍剑林的名字都是要对剑做什么事情,虽说像是刻意应了天下剑宗的景,有点儿暴发户倾向,好歹是统一有规律的,那么射柳阁这个名字和剑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三天前听到小叔的故事,玄白夜才知道原来射柳阁先前不叫射柳阁,唤作“藏剑阁”,彼时藏剑阁前有三个兄弟,其中大哥二哥年长一些,二十岁左右,早就下山游历归来,小弟则小了许多,方五六岁样子。

    这三个兄弟闲暇时便在藏剑阁前聚会,他们会给藏剑阁周遭的玄柳编号,再用棋盘掷子的方式确定哪一颗玄柳的第几条枝丫上第几片柳叶,射柳赌茶。

    那一段时间,藏剑阁周遭柳树常是秃的,便是这三个兄弟所为,大哥二哥年长可以拉弓,三弟尚小,只能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位哥哥身后,帮他们掷子,确定射中与否,还去监督赌茶。

    大哥沉稳些,会照顾小弟,二哥则比较讨厌,有时候耍赖,偷偷在棋子上面做手脚。

    好不其乐融融的景象啊,玄白夜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有个兄弟陪自己就好了,可惜他这一代在射柳阁读书的只有他一个人。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后面这三个兄弟怎么样了,藏剑阁又是怎么改名射柳阁的,小叔都没有说,只是问了玄白夜一句:“你要是有的选择,你是喜欢当大哥,还是喜欢当二哥?”

    当时玄白夜急着听到后文,随口回了一句:“还是当小弟好,跟着兄长做就行了,可惜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体验到这种待遇了。”

    东君玄朗夫妇只有玄白夜一个子嗣,他以后必须把所有都担当起来。

    玄朔听到这一句后,却是一怔,抛下玄白夜就匆匆忙忙下山去了。

    “好无聊啊。”玄白夜如此想。

    “要不要偷溜下山去小集玩儿?”这样是不行的,自己在小集里还有一个玄氏落魄旁支的神医人设呢。

    那还是第一次被小叔拐带着下山玩儿,绝不是因为被自己撞破了小叔偷摸下山的行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也到了体验夜生活的年纪了。

    莫留客栈的茴香豆和盐煮笋是真的香啊,梅干菜烧肉也很好吃,主要那里的说书先生是当时最棒的,白云剑侠夜探飞云连环寨的故事十分有趣,可惜,只听到苗白云登堂入寨,后面的故事……也没有听到结局。

    这些讲故事的怎么都这么喜欢刨坑呢?

    不过苗白云的故事却也不能全怪说书先生,当时的大堂有人犯病,衍剑林观碑的“枯痛”。

    衍剑林剑碑既是福祉,也有凶险,碑上历代东君留存的剑意可是实实在在的,观碑修行总有遇见超出本身境界之处,剑意作用在奇经八脉里留下的凿痕如果不能暗示纾解,就会影响到十二正经的运行,轻则常受分筋错骨之痛,重则影响经脉正常运行,落下伤及修行根本的病根。

    “枯痛”既然不可避免的,每个人也只能自己按时检查经脉,压制或排遣伤痕。可偏偏那个病人观碑三年都未入最基本的生阶,还是以读书之法试图强行背诵碑文再行理解,他的身体没有那份根底去硬扛下奇经八脉里剑意伤痕的爆发,未入生阶的草率水平更没有能力去凝聚剑芒,把躁动的剑意疏导到天地之间。

    积攒的剑意伤痕于一时爆发,其中痛楚远甚普通剑客的“枯痛”,那人瘫倒堂中,还以为自己还端坐在座位上,旁人却都看得到他在大堂中央的地上嘶吼,呻吟,双手不规律地浮在身体上寸许,想挠但硬是挠不到。一时间满店兔死狐悲之慨,说书自然也中止了。

    玄白夜哪儿见过有人如此痛苦,好在当时已经在射柳阁读了很多藏书,平时又与娘亲学习过一点医术,一探脉便知其中因果,当即用银针疏导剑意。可是银针落穴,只能将剑意引导至表里,想要真正解构剑意,玄白夜只得用只学过理论并没有实践过的拓纹摹碑之法。

    解构“枯痛”中的剑意,许多已不是碑中原意,但也包含了他人的剑意理解,对于正要“观千剑而后识器”阶段的修者有莫大好处。

    这样的好处又怎么瞒得过教导他修行的长辈们呢?

    于是,玄白夜从此多了一个日常作业,那就是按时下山行医,数月之间专科“枯痛”的小神医之名便已传遍小集,甚至蔓延到其他各境。毕竟助人缓解“枯痛”的大夫,此前从未听说过有啊。

    至于小神医本人,本来只是偷溜下山的意外度假,却意外地招来了时长七八年的日常作业,具体感受如何,便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或许算得上惨不忍睹吧。

    不过考虑到可以下山溜号,也不算那么苦不堪言。

    至少带他下山的始作俑者小叔是这么说的。

    “嗐,要不要下山行医呢?”还没有到规定的时间呢。

    “要是范淹这个时候犯病就好了,就可以下山了。”玄白夜急忙掐灭了自己这个有点儿残忍的想法。

    忽尔有翼飞腾的声音,一只头顶白羽的鹰隼由山下而来,落在了还在瞪太阳的“匹儿”身边,屈身讨好似得拱了拱匹儿的羽毛。

    然后匹儿从屋檐上落到玄白夜面前,瞅了玄白夜一眼。

    “不会吧?”

    “真的犯病了?”

    “这可不是我咒的啊,我没学过南疆咒术,和我没关系的。”

    “下山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