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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死生之上

    心领神会是一回事,彻底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的诚信是另一回事,更别说在对方本就是做的人命买卖的时候。

    随手从抬杆上抽出一个马扎,玄白夜坐到了苗白云……不……坐到了癸首旁边一个背对山门碑的位置,那是一个只需要一个后翻就会撞到碑面的位置,怎么看都不利于逃跑。

    “既然来治病,就先收收心专心养病,岭右有白云剑侠在,出不了乱子。”玄白夜取出一块干布,折叠几层变成豆腐块形状,放在抬轿扶手上,又拿出一块湿布巾拭手,“请置手。”

    癸首露出一丝欣赏之意,僵硬抬起右手放在那块干布豆腐块上。

    玄白夜接过癸首的手,帮助他调整好位置,在这过程中癸首依然忍不住隐隐皱眉,想来疼痛剧烈。

    指把三关,脉悬一线,玄白夜惊咦一声,缩回手指,再看时指尖竟是渗出点点血迹。

    “好锋锐的剑意。”玄白夜正色凝神,指尖泛出点点白光,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另一只手也递向苗白云另一边手,“另一只手。”

    双手把脉,玄白夜手中白芒点点,不时被无形力量凿出几个缺口,又立马有新芒补上。

    癸首静静看着玄白夜,不发一言,身旁,祝之先也屏息凝神,对玄白夜的评价新上了一个台阶,这位白夜大夫不仅仅是医道妙手,在剑道上的天赋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高一些。

    剑修的修为判断有一种特别简单的方法,生阶剑修可以以剑芒御敌,士阶剑修可以以剑气伤人,卿阶剑修可以空手操持剑罡,更可以御剑伤人,至于更高的君阶,不足为凡俗道也。

    玄白夜这一手明显是指尖剑芒,手上无剑而空手用出如此凝练的剑芒,普通的生阶圆满绝对做不到,而只要是十五岁的生阶圆满,在东境五道哪一道都是足以自持的。

    “忍一忍。”玄白夜抬头看了一眼癸首,手中剑芒催动更盛,星点白芒逐次侵入癸首脉搏。祝之先赶紧上前为癸首拂去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

    白芒终于侵入癸首身体,玄白夜借以送入一丝神意窥探内景,瞬间面色大变,双手急忙脱离癸首身体,连带扯出两股剑意余波,身体颠倒头下脚上,双手下拍将两股余波传入地面。

    “砰。”轻轻一声响,山门碑周遭地面凭空划出无数剑痕,除了山门碑中心地带三尺范围有碑文护持,周遭地面被硬生生被斩去三寸深度。

    余波之威便有如此,眼前此人竟时刻承受着体内这样的纷争而面不改色,玄白夜震惊,然后拱手,表示钦佩。

    想来这位坐着抬杠出来,不是因为架子大,而是因为这样状态下任何身体行动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怎么样?”病人家属见着如此场景,脸色苍白,向玄白夜发问。

    玄白夜瞥了家属一眼,盯着癸首道:“活是可以的活的……但是你确定要活吗?”

    “这是什么话,当然要活了。”病人家属急了,抢先回答。

    癸首沉默,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玄白夜静候癸首的思考。

    既然问了“要不要活”,自然是因为生不如死。

    看来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明白,对于一些人而言,比生死重要的事情还是有很多的。

    比如一些拥有坚定信仰的人,又比如说,一些饱受摧残折磨的人。

    后者里最多的那一类,就是病人。

    癸首的思考没有浪费太长时间,想来如果他是一个只能对别人狠绝的人,也无法在一个月之内收回摩云十三峰。

    “烦劳先生了。”语罢,癸首闭上双目,大有托付之意。

    在“不活”和“生不如死”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如果只有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要下这样的决定也是不够的。

    玄白夜替人缓解观碑“枯痛”的唯一方法其实就是解构。观碑之人以意藏识海之动观碑摹意,除了被吸收消化的部分,还产生了很多无法消化吸收的认知,这些认知以剑意的形式残存于奇经八脉,留下凿痕,这就是“枯痛”的本质。将那些无法整理消化的多余认知解构然后排出观碑人意藏识海的控制范围,就是解构过程。

    就好像吃的太多不消化,那就促进一下消化,就算不能吸收,也可以舒服很多。

    癸首的情况更为复杂一些,他的体内有两股剑意争斗,并且这两股剑意没有一股是属于他自己的白云剑意,甚至都比他自身的白云剑意更加强大,也更加不受自身约束,对经脉造成的破坏也更加蛮横。

    玄白夜如果强行解构,可能连自己都会落下无法治愈的“枯痛”病根,所以他也没有解构的打算。

    他打算将这些外来剑意直接排出去。

    就好像吃的太多不消化,那就吐出来,就算还是会有些难受,总比撑破肚皮的下场好。

    现在的难题是,排到哪里。

    想到余波的破坏力,直接排到天地之间怕是行不通的,会把衍剑林给砸了的。

    玄白夜需要一个存储剑意的容器。

    山门碑吗?且不说上面的禁制,衍剑林开林以来还没有人敢对剑碑做些什么的。

    那就只有剑了。

    存储剑意的最好容器,便是剑。

    玄白夜开始倒药箱。

    倒出来一堆银针。

    银针倾泻而下,未及落地,便如游鱼一般摆动着针尾围绕着玄白夜游动起来,只是倒的太快,先出来的游鱼未及游走,便被新出来的游鱼压到下方,一时间银针纷散,游鱼乱走,煞是刺眼。

    在最下面的银针触及地面之前,玄白夜关上了药箱内的针匣,失了上层的压迫,游鱼们瞬间得了自由,飘摇灵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银针终于倒完了,祝之先没顾得上数,玄白夜不用数,癸首大略地数了一下,差不多一千零八十根。

    “站到外面去。”玄白夜一手操控银针,一手在药箱里取出一块摇动的黑色龟苓膏样的物体,含在嘴中。

    祝之先立马指挥侍从退开,出了针群更往边缘多走了几步,吩咐周遭戒严起来。然后站在远方,拉着小乞儿,眺望着医疗现场。

    玄白夜已经将第一根银针扎入癸首体内,银针在刺入的瞬间就充盈起剑意,乃至在针尾爆出点点剑气雾气来,逼得玄白夜不得不迅速撤手才不会受伤。

    癸首静静看着玄白夜的操作,更主要是在看着玄白夜操纵的银针,第一针扎入的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好剑。”癸首评价道,虽然承受着痛苦,看到这样的好剑,这样的赞叹是基本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