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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望远封山

    玄白夜是被一阵茶香唤醒的。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书架和字画,里面很多拓本摹本都是他自己的杰作。

    射柳阁。

    手边放着他的针匣,里面只剩寥寥无几的跳珠银针,还有翻墨剑,想要收回完整的跳珠可能要去那条小路上去捡回来了。

    小路?曲客!

    玄白夜忽地拎起翻墨翻身下床,朝外面冲去。

    射柳阁外,两人对座烹茶。

    一人身着金缕缀衣,上绣玄柳临江图,另一人着粗布麻衣。

    “醒来啦,来饮一杯。”玄朗斜睥一眼自己的独子,手背轻推一个小盏到靠着玄白夜方向的桌子边缘。

    曲客不动声色,新饮一盏,咂了咂嘴道:“你的茶艺……还是没有进步,这还不如柏君六岁时候烹的茶。”

    玄白夜低着头,垂着剑,走到父亲身边,取过小盏一饮而尽,感觉身体变得舒服了一点儿,他保持着双目狠狠瞪着曲客,剑身微颤。

    天边,隐隐有冬雷响起,出了射柳阁,愈发明显起来。

    “来,见过你大伯。你应该已经见过了。”玄朗也不管他,自顾自介绍道,“你这孩子,怎么又不穿鞋就出来了,跑的满脚泥。”

    “明年你下山游历的时候,由你的大伯陪你走东境。”玄朗又轻飘飘抛出一道于玄白夜如同阵阵冬雷的消息。

    “之前不是说好让小叔陪我走吗?”玄白夜终于出声,压抑不住的愤怒,声音不住颤动。

    玄柳山庄嫡传子弟满十六岁下山游历时候,往往先由一位长于游走的长辈或者兄弟陪同走一遭东境,也有保护和引导的意思在里面,出了东境才会独自行走游历。

    “你小叔受了伤,一年好不了。”玄朗道。

    就是他伤了小叔。玄白夜心想。

    “我与你大伯打了一个赌,赌的是苗白云和你,谁的剑意承载能力更强,更适合修行剑体。”玄朗不再看玄白夜,抬头望天,远方隐隐有阵阵冬雷响起,“这几年冬雷越来越近了,稳固东境防线,需要一个真正修成剑体的剑修。”

    东境防线……看来我是没得选择了。玄白夜心中黯然。

    “苗白云失败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你冒险。好在你成功了,现在我和你大伯的剑意都在你的体内留下烙印,我们已经做了封印,你要好好体悟,争取满岁下山前能有足够的收获。”玄朗不急不慢地解释着。

    这就是小叔拒绝的东西吗?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呢,我也不会拒绝的。玄白夜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却也不经细想,只能听着。

    冬雷,可能算是望远山特有的奇景了吧。每年隆冬总有那么几天,天边会响彻阵阵冬雷,隐有剑意飞腾其中,也是每年的这几天,衍剑林的剑意最浓,最适合观碑修行。

    玄白夜记得,晕迷之前,距离冬雷到来的日子还有几天,那么是今年冬雷提前了?还是自己昏迷了太久。

    对于旁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道景观,甚至一种机遇,可是玄白夜却知道,这些冬雷,都是龙族尝试入侵的鼓点,年年此时,扣我东境海上边关,经年不息。

    “会不会……太近了一点儿?”曲客忽然道,似乎他一直在侧耳聆听。

    玄朗也侧耳听了一阵,微微皱眉:“确实……不过海上有冲和在,应当无事。”

    “撒手!”曲客猛地对玄白夜轻喝一声道。

    玄白夜一征,忽觉手中翻墨竟然涌动翻腾起来,如同烹茶成沸,剑体温度渐渐升高,甚至有些烫手。

    不撒。玄白夜心中怒喝道,他才不要听这个人的话。

    玄朗兀地出手,拂袖打在翻墨剑身上,将剑身击飞,投入锦鲤剪刀所在的水缸里,剑一入水,升腾起一阵白色雾气。

    玄朗和曲客的脸色顿时变得沉重。

    “这是……夜幕?”曲客试探地问道。

    “没错,当年是用斩下的龙君的夜幕边角作为剑材。”玄朗回答道。

    “夜幕?”玄白夜不解,他一直知道翻墨的剑材有特殊之处,但是一直当做某种稀有的无名剑材。

    “来的是龙君?还是那位少君?”曲客也望向冬雷所在,在射柳阁前已经可以隐隐看见远方闪烁的紫色电光了。

    “天黑了。”玄朗突然道,执掌望远山护山剑阵,他可以看见得东西比曲客更多更远。

    很快曲客也可以看见了,甚至玄白夜也能看到,远处的天空,飘来一阵黑,席卷天海,唯有海天交际处有一道小小缺口,可以忽略不计。

    “去看看。”玄朗站起身,朝山上赶去。

    曲客扭头看了一眼玄白夜,笑了笑,迅速赶上了玄朗的身形。

    玄白夜咬咬牙,感受到体内确实不痛了,想来外来的那两道分属当代东君和当代甲癸甲首的剑意被封印在更深处,毫不犹豫,他也追了上去,只是速度远不如两位长辈。

    山顶,那棵静静守护在这里超过一千年的玄柳树下。

    玄朗面色凝重,身边簇拥着三十六条无形剑气,在衣袖间盘桓一周后,没入玄柳林中,霎时间,山间玄柳狂舞,柳叶成龙卷,隐隐将望远山笼罩其间。

    “来的是谁?那条老的还是小的?”曲客落在玄朗身后,无视柳叶龙卷的影响,问道。

    “似乎是那条少君,不过他的实力比十几年前提升的太快了,都要赶上龙君了。”玄朗口中答道,手上却不停止,一手不住地掐算着什么,另一只手凌空点化,望远山临海一面条条黑色锁链横起,交叉封锁,直插天际而去。

    锁链下,龙鸣嘶吼,浪拍半山,丝丝血液渗出,全部被锁链所吸收,而海水未受到丝毫渲染。

    这锁链下竟然也有一条真龙被封锁其下,甚至龙血被作为护山大阵的一部分养料。

    玄柳临空破云,锁链横海封山,玄朗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却没有丝毫退去,难道还有更大的危机隐藏其中?玄朗不住掐算,试图在这黑暗的天际里寻觅那一丝光明,始终不得其果。

    时隔十五年,那道夜幕再次覆盖到望远山的天空,冬雷掠下,直击山腰,将锁链压得内凹,大大变形。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玄朗剑指一挥,腰间“裁玉”没入临空的柳叶龙卷之中,顿时龙卷的速度大大增加,无数云涛乃至部分夜幕都被卷入其中,撕得粉碎。

    玄白夜这才赶到山顶,大口喘着粗气。

    “我觉得不对。”看见如此顺利,玄朗没有理会玄白夜,不由对身后的兄长发声道,“这阵势……对龙君来说,太过平常了。”

    “的确。”曲客道。

    “你怎么想?”玄朗问道,并未回头。

    “我想……”曲客沉思着,往前迈了半步。

    这半步,直接迈到了玄朗身前。

    同时来到玄朗身前的,还有一个手掌,血淋淋的,穿透玄朗胸口的手掌。

    玄白夜感觉自己被顿住了呼吸。

    他看到父亲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有大伯,那个曲客,朝着自己,扯出一个笑容。

    硬生生拉扯出一个笑容来。

    冬雷响起,时隔千年,电光终于落到了望远山顶。

    “走!”是玄朗最后的嘶吼。

    “去北境!去云岭!走!”玄朗挣扎着拂袖,将玄白夜一袖扇飞,落入山间的玄柳林中。

    空中,柳叶龙卷兀地消散,柳叶各自归位,那柄“裁玉”摇摇晃晃飞回,猛地插入山顶那棵最古老的玄柳中。

    一阵风,以此为中心,席卷向各地。强烈的剑罡波动,由那棵老玄柳而起,一道飞上天空,将那片夜幕击退三百里,另一道击向曲客,让他不得不离地而起,落在空中。

    无数剑意在不尽玄柳中涌现到天地间,由山顶而起,蔓延山下,将一切不属于望远山的东西驱逐出望远山地界。

    长定九百九十九年,是年隆冬,东滨淮白望远山,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