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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恨我自己

    睡前心情突然烦躁,莫名心脏不适,呼吸也有些难受,浑身湿冷发痒,父亲从他常吃的镇痛片里抠出两片,我睁开眼睛,烦躁的接过来,他头灯亮晃晃的,照过的地方是漆黑的天花板和密集飞舞的灰尘,像是要借着这一点风吹草动,愈演愈烈的趋势。

    想着玩会手机转移注意力就好了,看见小学同学的朋友圈,初高中我们都在一个班级,算陌生的缘分,彼此没有交集,她学车的朋友圈下,有我很喜欢的一个老师的留言,那个老师从不曾点开我的朋友圈,大概我并不是那么值得,我现今的朋友晓雨告诉我,她早已把上了本科的同学删了,眼不见为净,我没反驳。

    可是错的不是同学优秀,而是我不足以和他们的优秀并驾齐驱。

    夜晚挺奇怪的,有时清醒的感觉到一种虚无,幻想和现实来回切换,实习期间的晚上,我偶尔躺在床上麻木的看着天花板,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这么多年,始终觉得自己辜负了幼时的自己,辜负了父亲,做了许多蠢事,走错了许多路,已经结痂了的记忆和最新划开的伤口都疼的如同蚂蚁在啃食我的脑子,十分恼火不痛快。心里乱七八糟的时候,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又听见楼上开锁的声音,机械的打开手机,听了会歌,想象自己从沉闷的生活里解脱出来,拎起裙摆,雀跃的旋转,跳跃,过去的所有不甘和懊悔都一遍接着一遍想,找难过的事就像扒着垃圾桶找垃圾,翻来翻去都是那些让我痛苦的事。我也尝试畅享未来,但没有用,我无法集中精神去做一件事,强迫自己去积极的感觉,十分痛苦。

    “要是当时我那样做就好了,要是当时……当时……以前……”

    脑子里的线团缠来缠去。

    我又想那些许久没有联系的人,某个夜晚和我坐在晾衣室窗前,月下话人生的朋友,某个高考前对我抱有很大期待的老师,某个说过话的人也在我的想象里,她后来为何不再接近我了,是我太糟糕了了吗?而后想曾经对我寄予厚望的人,想到他们失望的眼神,就流下一滴泪下来。又想到埋骨地下的亲人,想到母亲在世时的样子,想到我未曾在母亲节给她买过一朵花,送过她礼物,转而又想到因为母亲我受到过的那些嘲笑。我对于痛苦的底线总在变,当我觉得自己该快乐了,就把底线抬高,于是许多事好像就无足轻重了,当我觉得难过时,底线又在最低点,我害怕自己疯掉,来回调节,过了半天,一股悲观涌上心头,我如今过得这样差,过去的生活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糟糕,以后的事也会依旧如此,许多人,许多事,都远远隔着眼睛和回忆里的一层水汽,让我看不清,想不通。

    情绪就像过山车,忽上忽下,我越是想要把自己从那混沌里解救出来,就越是不由自主去联想更多,深陷其中。

    这段时间太难熬了,死了或许可以解脱,想再多事都只是徒劳,过往的事摆脱不了,未来的事执行不起来。

    虽然长夜过去后,就是崭新的一天,混沌的脑子也可以清醒点,可现在不死,同样的烦恼会在下一个夜里死灰复燃,痛苦没有止境。

    死亡里存在着一个虚假的解脱,我又去想如果我不是我就好了,如果我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能分裂出一个强大的人格,把我的身体交给她,把所有挥之不去的不忿和不甘心都交给她,让我可以完美的活着,那样即使不是我,活在这世界的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些错误的,消极的思想,如同找到了繁殖的温床,争先恐后的铺满了我的脑袋,到黑夜复苏,早上短暂休眠,反反复复,反反复复,让我有种牙咬到酸的密集无力感。

    没有人同我说该如何去做,说了我也无法执行,我管不了自己,没法积极起来,无力感就像八百米的最后一圈,看着别人一个个冲线,跑与不跑都知道结果了。

    没有朋友也让我快乐不起来,说不上来是没有朋友导致心里阴郁,还是因为心理阴郁所以没有朋友,这是个死循环,往往身边的人,既不靠近,又不疏远,只是不远不近的幸福着,可那竟让我如此难过。

    有段时间我在备忘录里为自己写了很多封遗书,每次我挺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把难过的事盘算个遍,遗书并不完美,我每过些时日,心事就会多一些,很多被刻意埋藏的记忆,只露出根刺来,时时刺痛我。

    每次写完后,我都像是和人倾诉过,痛痛快快哭一场,再坐一会,又突然不想死了,遗书里的理由,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甚至难过会随着想的次数多了,越发的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去死太麻烦了,我躺下来,沉沉的睡过去,情绪是个赌徒,为了让我回本,会把所有赌金透支了,全部压在美好的幻想那里,让我短暂的开心起来,以后会好的,努力会好的,现在努力也不晚,你不在意它它就不是事……

    有三次,我感觉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了,干脆死了好了,酗酒的人可以一醉解千愁,我不会喝酒,但死亡里却有一种永永远远睡过去,让所有的糟心事化作上辈子的一场苦雨的能力。

    先是即将去实习的前一个月,我不小心摔坏手机白白花了三百多,问父亲要钱时,听见他在话筒里叹息,我半夜辗转反侧,为什么要让我听见父亲的叹息声,甚至恶毒的去想,钱我就是花了,负罪感让我痛苦我就扔了它,我就是一点也不体谅父亲。只要我不说出去,即使心里再多恶毒想法也没问题,起码能让自己开心。父亲说不定是故意叫我羞愧吧,他为什么不马上挂断电话,而是叹了一口气。

    后来想着不再花钱,索性节俭些,从饭费里省下这笔钱。到月末手机里只剩了20元,那天漫天大雪,两个相熟的同学去外面买饭,马少言热情的打了电话给我,我推脱了两句,但肚子还是咕咕作响,有些饿了。等到为我买麻辣烫的同学回来,推过来的只有一点点汤底,我记得自己再三强调,只放面就好了,不用费心加菜,可里面除了丸子就是菜。我感觉有些委屈,脱口而出:“我不是说只要面吗?”

    所有人都愣了愣,但没人说话,她们看了我一眼,又自顾自去看手机。

    过了一会,带饭的晓雨反应过来:“对不起张xx,你拿的那份是我的剩下的底子,这份才是你的。”

    我一时怔愣,脑子僵住了,心想刚开始不该露出丝毫不满的神色,情绪绷紧了,却还能保持住,我说:“那什么,我也吃了一些你的了,把面给你一半补偿你好不好。”

    我已然没了食欲,想着不吃也是毫无关系的,晓雨却摆手道:“不用不用。”

    我执意拨了一半给她。

    面并不好吃,或许是怕不合我口味,只有原汤的咸味和一些鸡精的味道,食欲一点也没有,于是我干脆把面全都倒了,所有人都看着我端了面出去,空着手回来了。要是我自己买的,完全不是问题,可这是别人带的,这无异于打了人家的脸,我也意识到了。

    带饭的晓雨小心翼翼:“怎么?不好吃。”

    “什么调料也没放吗?”我说。

    “不是,放了,就是我口味重,怕你不喜欢,就只放了一点。”

    “我吃不惯,就倒了,抱歉。”我说道。

    一个同学见我和打饭的晓雨之间情绪不太对,来打圆场:“张xx,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好心给你带饭,你若是这样,以后谁还给你带饭。”

    这个同学我们相处了三年,我知道她并无恶意,完完全全出于好心,那时还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直到一个之后合寝的别班同学A也来帮腔:“事这么多,以后谁还帮你。”

    我与同学A不熟,也只相处两周,刚开始见她,她笑着上下扫视我:“丽姐,帮我拿一下行李好不好。”

    我把东西拿下来,她又阴阳怪气道:“可算见到你了,丽姐,我们之前都听过你的事迹。”

    不舒服,见到她让我不舒服,我的自卑又开始作祟了,那些可能被人当做笑话一样议论的想法,如同海绵吸了水,膨胀起来,被人但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我只能一笑置之。

    同学A和我不是一路人,我始终隐忍着她的作为,她熄灯后不睡觉,打游戏骂人从生殖器骂到族谱,有一次她说去见男朋友发生了关系,我大为震惊,后来黄了又想了各种办法去要曾经送过的东西。

    “你踏马怎么又不接电话,跟他妈哪个小娘们鬼混呢,”午休的时候她旁若无人打电话,那时我想,有这样一个不信任自己的女朋友真是悲哀,后来发现,原来一锅臭鱼烂虾。

    常常索要别人的东西,我当时告诉自己,人就是有多样性,或许是自己狭隘了,有一次我劝她,不要总去和那些抱有目的人去谈恋爱,那是伤害自己,我以为她听进去了,但没有。

    “闭嘴!你凭什么来说我!?”我高声道。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僵住了,同学A立刻瞪了眼睛来和我说话:“哎呦~你挺牛逼啊,那么大声干什么?”

    一旦巧妙的氛围被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了,我难过的是,所有人都觉得我错了,即使我与她们相处三年,但无人帮我,一种千夫所指的委屈,和巧妙的冷漠,让我一下子情绪有些失控了。

    我对一个同学说:“记得你有刀,可以给我用一下吗?”

    她充耳不闻,我提高音量,无一人理我,当时我没想怎样,只是想拿一个东西,或许是为了打破僵局,但为什么是刀呢,希望她来问一问我比如要刀干什么,我陪你去走走吧,可我高估了自己对于她们的份量。

    当你情绪不稳定的时候,面对着一群冷漠的人,就像是拳头打到棉花上,没人迁就我,也不该有人迁就我,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拿自己那样不合理的想法去要求一群同学,一群可能此刻已经害怕,在心里骂我是不是神经病的同学。

    我彻底爆发,拿过充电器,也不说话,只是对着自己的左手,去划开血痕,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慌里慌张走开了,徒留一堆残羹冷炙,同学A爬上了床,我的面前只有一个人,马少言,我至死爱她,不是爱情,而是救赎,是那刻我变成一个疯子,她来按住我的手,扣住我的肩,我看着她,听着她安慰的声音,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说我。”

    父亲时常指责我,我习惯了用自残来博取关注,但我忘了,这些人不是父亲,她们会害怕。

    “你要哭就出去哭,别在寝室里烦我们。”A火上浇油道,似乎由于害怕抻着脖子见我看她又缩回去,有些滑稽。

    马少言转过头看她:“你别说了。”

    我的情绪彻底无法收回了,痛苦,愤怒,难堪。我看着同学A,去啃咬自己的手,猛砸自己的头,马少言还在劝我,一个女同学出于害怕给导员打了电话,不一会寝室老师先过来了,隔着远远的距离,这个笑面虎看似亲切道:“你怎么了?张xx”

    “我没事。”

    “发疯呢,”同学A道,她下铺一直不出声的同学B阴阳怪气道:“我要孤立所有人~”

    在老师的屋里,她打开大悲咒或许是其他宗教的歌,坐的离我很远,估计以为我中邪了。我那时其实强烈的痛苦已经过去了,只是想起同学A和B,想起八人寝,其中六个人都和我相处了三年,我从不曾失控,百般迁就,跑腿拿外卖,和瘦弱的舍友换那个靠墙有很大缝隙,且没有电源的床,她们也总给我好吃的,我觉得这已经值得她们为我说话了,我面对她们从来都是开心果。只是直到最后一个学期合寝,和假期经历我父亲的两个月争吵摧残,我压力太大了。可在这时,竟只有马少言站出来安慰我。

    无论怎么想都痛苦要命,最后寝室老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我看着晚课时间回来的人都好奇往里看,发觉自己的眼睛已经肿的厉害了,就提出去楼上的空房间自己冷静一会,她半信半疑拿了钥匙,我们坐着职工专用电梯到了四楼,期间我想不开想着窗帘打个结吊死好了,我搜索了上吊死亡的时间,选了一首我很喜欢的歌,如果成功的话,歌曲的尾声里,我就已经死了。

    可寝室老师却频频过来敲门,打断了我,或许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害怕我想避免麻烦是一方面,即使她不懂我不同情我,却是很负责的老师。

    过了一会,教务部的一个老师也来了,她的安慰方法千篇一律,无非是反驳你所有难过的理由,坚决不看伤口,只是贴上创可贴。

    没有压力是能一股脑说清的,我当时就发挥的不太好,无论我压力来自哪,她都如同自作聪明一般道:“这些我也有啊,我们都不容易。你看我,管着一帮人也压力很大。”

    我心想,即使所有的压力都可以轻飘飘盖过,但破镜难重圆,寝室我不愿再回去,我太难堪了,不敢再见她们。

    后来大概寝室老师去游说,马少言和那个替我买饭的同学晓雨,敲开了房间的门,“我们来接你回去,你眼睛怎么哭肿了,没事吧?”少言首先打破尴尬的氛围。

    “我没事”,少言拉住我的手,那一刻,我心里十分感激她们。

    买饭的同学晓雨在网课期间,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可是那天,她只是坐在床上玩手机,看也不看我。

    我心理的芥蒂,如同一根刺,后来问起,她道:“有些人就喜欢独自冷静,我就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难过的时候也不喜欢有人安慰。”

    她的话没有错,但我也意识到,这个我当做朋友的人,不曾与我感同身受,我倾听她的牢骚,她的痛苦,她所有的糟糕情绪,都曾一股脑向我倾诉,然后呢,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她坐在看台下看戏。

    但我不能没有朋友,同学B的那句阴阳怪气是对的,我不能让自己被孤立,我不能被所有人讨厌,救命稻草,就是这个同学,忽略一点灵魂上的共鸣,我可以付出很多让她成为我的朋友。

    于是我又乐观起来,想如同父亲每次对待我一般,当做无事发生,可大家心知肚明,有些事变了就是变了。

    我这个蠢货,为什么要发疯,我把一切都毁了。

    后来隐隐约约发现是心理的因素,加上月经前的激素水平影响,但那天过后,我真的后悔了,三个舍友申请搬走,学校也不会留一个隐患跟校实习,先是高老师给我父亲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有精神类疾病,而后实习名单下来果然没有我。我打电话告诉父亲,需要他拿钱给我租房时又听见他的连连叹息,那晚我站在宿舍楼梯拐角的窗前,让风灌进来,把我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自己想哭却哭不出来,我只是看着黑暗处,看风起时树影晃动的模样,想象自己一跃而下会不会像鸟那样轻盈。

    父亲有一句话说得对,车子不倒就推着向前过,总是要去实习的,即使租不到房,即使租金昂贵,我问了许多相同实习点的人,都找不到租房的舍友,我不愿让一堆人看着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不想再不体面下去了。当同学A主动提出和我合租省钱,我明明知道我们之前就已经不愉快了,但心里的不情愿和为父亲省下一笔钱来,似乎又不算什么了,我犹豫再三联系之前那个自作聪明安慰我的教务处老师,她知晓我有多为难,故她什么也没多说,直接调换了我实习的医院,我病急乱投医,和A开始了合租。

    她先是把找房子的事一股脑都交给我,而后在我听了别人的话,一些说她人品不佳的话,开始犹豫时,A以退为进说自己住大房间,那样我可以少交一些住小房间,她催着我去看房,我于是急急忙忙打了车去,发现还有一名男性在,为A当时男友,我对男性有心理阴影,A又道小房子有安全感,我当时见她翻脸这么快有些想笑,但房子不好找,我自然不想折腾第二次,为了省事,脑袋一热直接签了合同。

    前脚签了合同,她后脚就催着我和她一起搬,说是一起雇车可以便宜点,我来不及收拾妥当,把所有东西拖下楼时,她的车已经满了,只把我的小半袋东西顺手扔在了后面,两人扬长而去,我只得再打车。

    第一天她和男友打情骂俏,我对路的方向感并不好,凭着记忆找不到位置,便求她发定位,她的消息过了很久才回复过来,我拖着行李箱、被褥、放书的整理箱、乱七八糟的,站在马路上无助的想哭。

    好不容易把所有东西一趟趟运到楼下,问她是哪个单元,并且拿着手机拍了我面前的单元楼,她模棱两可点开我所在位置的图片,说可能是这吧,我带东西上去发现完全走错了单元,我问她,是几单元,她说记不清了。

    后来终于她大发善心,把位置说清楚了,我搬东西上楼,累的想哭。

    那晚头疼了一晚,第二天去药店测量血压已经飙升到170了,因为扛重物,颈椎压迫的有些变形,过了好多天才勉强缓过来。

    A带男友回来住,我说我不允许后,她又带女孩回来相约一起去酒吧玩,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她们毫不顾及我,大声说话,醉酒回来又吵吵嚷嚷把我从睡梦里吵醒。半夜直播打视频,不顾及我的感受,我的大房间临着马路树荫一侧,很凉快,她就推开窗通风,有一天下雨我走时关了窗,回来却发现它大敞四开,雨水淋湿了窗台好在被子还是干的,我那个大屋子楼下有网,她于是搬着凳子坐在我门口蹭网,把一张大桌子堵在我门口,她和她妈打视频还阴阳怪气:“人家这屋凉快还有网,还有个大衣柜呢。”

    我不做口舌之争,那是我多花了钱得来的。

    A不打扫屋子,只顾自己,碗不刷,卫生间垃圾袋不倒,这些我都忍了,为了避免苍蝇繁殖,我都选择去顺手捎出去。

    原本一个月900两人合租,A在换了个男朋友后突然要求结束长合同出去单住,她的押金和房费都需要我先行交出来,房东站在她那边,敷衍了事,我厌恶那些男人,恶心死了,他口口声声:“你们两个的事你们两个商量,”我们彻底闹掰了,她的种种作风让我在三个月内吃尽苦楚,就连最后她也把所有能用的电器都带走了,只给我留了个热水壶,一起买的保鲜膜都把大的拿走了,aa的筷子,她什么便宜都占,我没这么恶心过一个人,即便最开始我真诚的靠近她。

    第二次选择整租,商量好了价钱,约好看房时间后的那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在树下坐着,天刚蒙蒙亮,有一只亲人流浪的橘猫过来蹭我的腿,缓解了不少我的痛苦,我想,到了新家就养一个小家伙好了。

    由于是专科实习生,实习带教老师每天对我视而不见,那时正在轮外科,原本两人一组,我调换了实习点成了那个多余的人,同样实习的男孩比我优秀太多,在科室里混得如鱼得水,让我自惭形秽,我迫切需要爱,于是养了两只小猫,小猫其实很健康,直到一天我心血来潮,见猫贩子手里四只病猫里有一只状态尚好的长毛白猫,同情心泛滥,我问过他猫是不是健康,猫贩子连连点头,小猫的价格很便宜,我甚至砍价成功,以为自己捞到了天大的好处。

    这只星期猫携带猫瘟,或许也不尽然,这只白猫最初只是有耳螨,我送它去宠物医院掏耳朵,回来的路上被一个老太太叫住,又推荐了两只猫给我,当时我已经拒绝了,她却还是说买了她的猫就是捡了便宜,我推脱家里还有两只,老太太却口才极好,她告诉我小猫吃不多,老太太的猫,最先在我家吃粮后呕吐,并且精神不振,我急忙退回去,与其产生口舌,她到底变了嘴脸,那时我就哭了一场,觉得自己太蠢,好在一个看热闹的人把两个小家伙要走了。

    小白猫还在,最开始它们都好好的,大口吃猫粮和肉,我还特意跑去超市去买鸡胸肉煮给它们吃,可第二天小白猫突然呕吐食欲不振了,我以为它只是积食,有些焦虑,但还是花掉一半生活费去买药,后知后觉看见养猫的帖子说需要隔离病猫与原住民,后来我的猫也中招了,那两只小猫我倾注了所有感情,从不到一个月大喂到三个月,我爱它们在精神上胜过爱自己。

    小白猫和我不亲,我喂药给它,它反而咬伤了我,并且报复我,把我的被子尿湿了,我只能把被子被尿湿的地方剪掉,留了一半来盖。

    那时我痛苦的拎着它的脖颈下了楼,恨的咬牙切齿,觉得这个小家伙把我害惨了,恨自己做这个活菩萨,也恨那几个猫贩子,但是看着小猫冷漠的眼神,到底没忍心扔了它,我想,小猫不懂这些,它出生的时候就在无良商贩手里,第一天接它回来时,它吃东西那么香,于是我只能坐在那里怪自己自找麻烦,没忍住哭的稀里哗啦,一个老太太说我扰民:“你在哭什么?猫死了?”

    “没有,它病了”

    “别在这楼下哭,公共场所,难道不扰民吗?”

    我难堪的收起眼泪,觉得自己蠢的透气,这样的我还活着干吗?

    要是猫治不好,还要花掉父亲给的饭费,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到后来,我终于咬牙决定掏一大笔钱去医院给它们看病,三只猫的小白送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已经死了,因为症状太明显,那个医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猫瘟,我在网上查找哈尔滨最好的宠物医院,从道外打车去香坊带剩下的两只猫去就医,可是纵使我抗住了昂贵的花销,猫还是死了,那个大夫害怕我找他的麻烦,声称有事出门,只把两只猫用黑色塑料袋包裹了扔在隔壁砂锅米线店里,反而我接猫回来就近找之前去过的宠物医院,想花钱炼化它们后,那个宠物医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不但免费炼化,而且宠物医生看我难过,还想要送我一只新的小猫,后来看这个医生的朋友圈,发现他治疗猫瘟经验很足,而且十分善良,常常有人将患病宠物扔在他的门前,都得到了医治,倘若把小猫早些送到这里来,说不定早就好了。我懊悔不已。

    猫死后,我深感孤独,情绪一直无法调节,眼睛几乎要哭瞎,手里没有钱了,家里短期不能养猫,思来想去又在咸鱼上想着捡漏领养一只狗好了。

    有一只皮肤病的狗,它的主人着急去外地,我不知道皮肤病是很难治愈的疾病,照顾了它三个月,每天半夜听着它的叫声,和因为瘙痒去蹬挠晃动铁笼子的声音,害怕它扰民,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被折磨的发疯,我大概真的疯了,每天给狗捡屎,把它如同烫手山芋一样捧着,道德感制约着我,我不能扔了它,天气这么冷扔了它,狗就死了。我给它买药,做狗饭,花了好多好多钱,有一次实习的老师请我们吃排骨饭,我把排骨带回去给狗吃,却在倒马桶时缺乏经验,堵住了马桶花了500元去修,租房的房东阿姨对我极好,可是我养狗时还是有几次疏忽,刚开始尝试训练它上厕所的那次,和给它更换拉满了的笼子托盘的时候时,它都趁我不注意尿在了地板上,并且很快渗透进去,我心里愧疚,连忙去买各种除味和分解尿液的产品,几乎每个月都花的一毛也不剩,我一方面痛苦,另一方面又像一个赌徒,找不到解脱的办法。

    实习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周,我带着狗去洗澡,想着如果寄养便宜的话就先把狗寄养着,把房东的房子打扫干净,走的那天再带它回家,那个老板和我闲聊得知我把生活费都给狗花出去了有些同情我,他道:“你即使再花一万块钱也未必治得好它,如果相信我,我给你处理了。”我尽管犹豫再三,觉得对不起这只小狗,但还是迫于经济压力和种种原因,头也不回的抛弃它走了。

    老板将狗替我送给繁殖场了,我又是一顿无力感,繁殖犬的一生比上宠物犬实在说不上风光,甚至于是苦不堪言,我再次失眠了,回家的压力,抛弃狗的心理愧疚,让我不得不通过服用艾司唑仑才能勉强睡着,我想如果领养它的不是我,它会不会过得更好,会遇见有钱的主人,把它的病治好。

    我恨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讳疾忌医,不肯立刻去去宠物医院,早早打了药,我的猫和狗,都会变得更好。

    我懊悔到想要狂扇自己的脸,也无济于事,我做了很多这样荒谬的选择,以至于,悲伤可能都想放过我了,可新的糟糕堵住了门。

    有时我躺下来,怕自己冲动做出什么让自己更加懊悔的事,我抓着被子,身体就像在一条船上,那可怜的希望沉下去,我干脆闭上眼睛,决不回头和它对视。

    可当我转过身,我犯的那些错误露出了它丑陋的嘴脸,它控制我的思维,蚕食我的一切,在夜晚来临,躲在我的背后伺机而动,一旦我睡去,它便编制好一张大网,连梦都死死困住。

    我没办法去做选择了,脑子像一个赌徒,为了一点快乐的可能,失去了全部逻辑,这些事后来再想,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理,我也不懂我自己了,我明明之前对花一点钱都有负罪感,可最后却花了大把的钱,明明遇见了事情可能有糟糕的发展,却还是告诉自己:“去做吧,做了就不会难受了。”

    很多东西都像是一场梦,只有那些花出去的金钱是真实的,我有好多次站在彩票店的门口,看那些进进出出的人,或许有人患了病,或许有人老了子女不愿赡养,或许有人的孩子正要上小学,就连乞丐也偶尔抱着有一个地方蜗居的想法走进那里,倘若有钱了,是不是一切问题都能解决?我听见自己多年来被金钱支配的恐惧和不安告诉我,是这样的没错,金钱可以解决95%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