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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思

    朱利安乘坐的汽车抛锚在了半路,在司机反复尝试后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停车的地点在整个行程中有些尴尬,它恰好不偏不倚地位于路途中间,回庄园和去小镇都是接近相同的距离。

    最好的办法是向过往的车辆求助,这是道路状况良好的主路,很多运输车辆或者邮车都会在此经过,司机这样向朱利安建议,他为怠慢了家族的贵客羞愧不安。

    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术士们应该从来没有比今天更无能。古老的故事里他们从燃烧的火焰中现身,能借助转瞬的闪电传送,卓绝的大师甚至无需媒介就能突破空间的桎梏。

    可现在他们更愿意付出船票或者车票,然后安安稳稳地躺在皮椅或者沙发上和普通人一样享受旅途,更何况协会会为他们报销。

    不止是术士,能力者们好像也都融入了生活,朱利安无聊地躺在树下这样想,头顶是一片浓厚的绿荫。

    普及的教育大大提高了能力者精神的稳定性,使得他们得以在能力失控之前就被及时发现并得到合适的培养。

    大规模抓捕搜查能力者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曾经他们被视为疯癫的恶魔,现在每一个潜在的能力者都是等待发掘的宝藏。

    协会下属最大建筑集团的总工程师就是名出色的能力者,他操纵流体的能力在六岁时被协会发现,紧接着全家被协会从不知名的乡村接到了繁华的都市,甚至由马杜克的讲师培训他的父母如何教育能力者。

    丰裕的物质,良好的教育,温暖的家庭,稳定的人际关系,这一切都是培养能力者不可或缺的,只有这样他们的能力才能被最安全有效的利用。

    当然回报也是异常丰厚,那个幸运儿取得了材料学与工程学的最高学位,百层的协会大厦在他和几名助手的工作下一周内就完成,战争期间他一个人就抵得上十几支工程队。这样的工程对他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对术士们却是难以承受的精神负耗。

    超凡者们传承的技艺实际上是在不断发展的,熟练操纵闪电和火焰已经成了术士们必需的素质,能力者们在如今展现的力量更是过去所不能想象的,无须吟诵便能施放神术更是神父们必修的科目。不过超凡者的能力在进步,但是身上非“人”的那部分却被逐渐剥离。

    曾经还有好事者们按照天体的排序为超凡者们划分等级,后来就变得毫无意义,被吸纳入组织的超凡者再也不需要计较这些。

    能力者们都是在宝贵的土壤中费心培育的花树,每位都会被分配特定的职责。术士们按照协会的安排各司其职,每个任务都在合理承受的范围之内。教士们按照资历和威望评定教职,麻烦留给圣殿骑士和裁判所去处理。至于萨满们,在快要沉没的船上没人会去关心自己要晋升大副还是二副。

    普通人以为超凡者凌驾在天空之上,可当超凡者们抬头时却是协会与法皇厅压迫的阴影。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磨去了心中的爪牙,在组织中找到合适的位置,在各种优渥的条件中过起了没有烦恼的上班族的生活。

    “这是对于超凡者社会的改良。”马杜克学派是这样说的。

    更应该说是组织对人的驯化。朱利安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有些惊骇的想法,忽然有风吹过,明晃晃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刺痛了他的眼睛。

    给这种驯化加速的是自己的老师,人们不理解安度因大师的传送术为什么如此精妙超绝,他们同样不理解大师为何会有如此多奇思妙想。

    汽车、游轮,还有传闻中的飞机,尽管在他之前协会的学者们已经有所尝试,可都比不上他的理论成熟可行。有趣地是他常常不知道那些新奇的器物如何具体制造,只是留给学者们关键的只言片语。朱利安好奇地问过他原因,“它们是被我梦见的。”大师回以奇妙的微笑。

    超凡者们对这些新奇物什的接纳是安度因大师乐见其成的,他还作为表率带头使用这些发明,比如坐着游轮花费漫长时间赶往旧大陆参加会议。可大家都知道他推开房门转瞬间就能去到新旧大陆各地情人的家里,甚至暗地里给他送上了“种马”的外号。

    有位学者不小心当着大师的面说漏,第二天推开实验室的大门时他就被送到了家里,这不是甜蜜的惊喜,那张他熟悉的床上惊慌地躺着位他不熟悉的男人。

    富有节奏的马蹄声打断了朱利安的遐想,司机说得不错,不一会就有辆邮政马车从后面赶来。车夫是位健壮的老人,头发是斑驳的银色,大臂的肌肉撑起衬衫,看到拦路的两人他机警地握住了身旁的双管猎枪。

    在司机出示了野牛的徽章后他很快改变了态度,不但要免费捎带两人一程,还要和他们分享自制的香肠。在这附近海顿家族的标识比警长的肩章更有分量,放下心来的司机自豪地对朱利安这样说。这枚徽章是他最为贵重的珍藏。

    在最后通往城镇的小路上又出现了新的麻烦,一群警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刚刚在镇上发生了抢劫银行的恶性案件,我们暂时封锁道路禁止出入。”威严的警长这样向朱利安解释。

    朱利安向他出示了协会的银章,看上去像是最普通的那种。但是对于这个地方的警察们来说已经足够有份量。

    “当然,您肯定是没问题的,需要我再带您一程吗?”警长摘下了帽子向朱利安殷勤问道,他不会怀疑银章的真实性。拥有这枚徽章的人不会冒着协会惩戒的风险做抢劫这种事,而伪造徽章的人会承担他无法想象的代价。

    但是协会的介入往往是警察们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他现在只想把这个年轻人赶紧送走。

    善心的老人更乐意留在这消磨时间,这份工作本来也不需要着急。庄园的司机却保持着安静,没有出示他的珍藏。在这种时候必须严格服从规定,每位家族的仆人在第一次培训时就被这样教育。

    朱利安谢绝了警长的好意,他告别老人和司机,独自走上了通往城镇的小路。时间已过中午,朱利安在身边构筑起凉爽的风场隔绝热气。

    早些绿荫下的想法又在舒适的凉气中萌发,自己又何尝不是被驯化呢,朱利安在心里自嘲。

    当晚住宿的酒店已经在远处显出了轮廓,前面的路在烈日蒸腾下露出积水的幻影,反射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