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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马云江被害

    六十八马云江被害

    大家又拍胸又捶背,半晌,高凤山才苏醒过来,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请上级处分我。”

    “高凤河甘愿当汉奸,谁也拦不住。”“这事谁也不能牵扯。”“高大队长,大家都知道,这事与你无关。”大家七嘴八舌劝道。

    “不行。”高凤山擦擦嘴边的血渍,“他是我的亲哥哥,现在给革命、给抗日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我不能没有责任,甄玉衡,你给山里写报告,马上写,请求上级严厉地处分我!”

    张健痛心道:“报告里把我也写上,是我介绍他当饲养员的,我也有一定的责任,请求山里也严厉处分我。”

    小五子上前道:“张队长,不知不为怪呀。”

    张健眼里流着泪,厉声道:“什么不知不为怪?革命的损失谁来负?死去的同志谁来负?”

    川琦接到井边的电报,立刻派便衣队逮捕了马云江,将他押往城里,对他进行严刑拷打。

    在敌人的审讯室里,马云江被吊在行刑架上,几个赤膊的彪形汉子轮番对他进行鞭打,他浑身上下鞭痕累累,血迹斑斑。

    李见本叫声:“停。”凑上前去,皮笑肉不笑道:“哎!我说,八路给了你什么好?你放着好好的铁路工人不干,给八路当内线,那些土八路能有多大的道行?能成了气候吗?还不是早晚让大日本皇军消灭光了。”

    马云江不认识李见本,看他的穿着打扮也知道他是个汉奸头子,“你个狗汉奸!少说废话,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哎!何苦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李见本佩服你是条汉子,只要你归顺皇军,在皇军面前服个软儿,我保你的性命,将来还能得到重用……”李见本仍嬉皮笑脸,说话时不停地甩动着大拇指。

    “哦呸!”不等李见本话说完,马云江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唾在他的脸上,“让俺当汉奸,俺咋对得起被你们炸死的爹娘?休想!”

    李见本擦着脸上的痰迹,老羞成怒,“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往死里打!”

    又一阵皮鞭响,马云江晕了过去,一盆凉水泼在他的身上,他机灵一下又醒了,见川琦站在面前。

    川琦指着马云江破口大骂,“你的,八格丫路,你的,毁了我的歼敌计划,死啦死啦的!”

    马云江喘着粗气,低声回骂道:“你狗日的小日本,八路军早晚收拾了你!”

    川琦挥舞着拳头,正要嚎叫。这时,通信兵进来,“报告少佐,叮咛店来电。”交给川琪一封电报,川琦展开,见电文:

    (日译汉)谍报员井边穿次已殉国,内线高凤河已被敌人识破,现已被杀。

    川琦的五官凝固了,停止了乱动,他拿电报的手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他猛地将电报撕碎,手指马云江,发疯似地嚎叫:“把他衣服扒光!吊在路边的臭水坑旁,让蚊子叮死他!叮死他!”

    在城里十字街路旁有条污水沟,马云江被吊在沟旁的一棵大树下,鬼子派兵轮流看守。

    夜里,马云江的身上叮满了蚊子,白天,又爬满了苍蝇。过往行人见此情景,无不黯然落泪。

    整整一天一夜!马云江被鬼子活活折磨死。

    马云江牺牲的消息很快传到沙河南岸,大家听到后,群情激愤,马小安哭得死去活来。战士们纷纷请缨,要求为马云江报仇,“马云江是为了救咱大家,才被鬼子折磨死的,俺们得为他报仇啊!”“马云江死得好惨哪!”“俺们不给他报仇难咽这口气呀!”兵营里沸腾了!中队部里里外外挤满了要求为马云江报仇的战士。

    “张队长,赶快下令发兵吧,俺等不及了!”小五子见小安子痛哭流涕,他心如刀绞,他比谁都急。

    张健的心里和大家一样难受,他也恨不得马上冲进城里,将敌人杀个人仰马翻,为马云江报仇雪恨!但他知道:做为一名游击队的领导在这种情况下,应保持冷静的头脑,不应该一时冲动,不明敌情而盲目出兵。

    他含着热泪劝大家,“同志们!马云江是为了救大家而牺牲的,我的心里和大家一样难受,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可我们不能蛮干哪,我们要对敌情进行细致地分析,然后再出兵。”他落下了眼泪,“同志们!请大家先各自回营房,待我和指导员商量一下,再,再,再通,通知大家。”他已泣不成声。

    大家见张健泪流满面,也禁不住落下了热泪,大家擦着眼泪,慢慢地散去。

    两天过去了,小五子不见动静,跑去问张健,“马云江的仇还报不?咋还不出兵啊?”

    “已请示了大队部,正在等待命令,你急?我比你还急。”

    “你和指导员商量的咋样了?有没有计划呀?”

    “这是领导的事,你不必操心。”张健安慰道,“你急管什么用?还是回去耐心等待吧。”

    “等!等!等什么等?大家报仇的火劲儿都等凉了。”小五子没好气地嚷道。

    “小五子同志,你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要胡言乱语!”张健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上级的情况你不了解,现在高大队长和我正在等待山里的……”张健想说高大队长和我正在等待山里的处分,一想:若说我正在等待山里的处分,这样会影响战士们的情绪。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小五子,我命令马上你回营房,去!回去!”

    小五子气咻咻地出了中队部,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

    小安子独自一人坐在伙房里,两天来,在同志们的劝说下,她的心情稍稍有些平静,但她仍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今天,炊事员给她单做了一碗面条,她望着这碗面条发呆,她仍吃不下去。她回想起被鬼子炸死的奶奶和父母;回想起她只身一人来到沙河找到哥哥、和哥哥在铁道边的小树林里见面、拥抱的情景。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哪!她痛彻心肺,眼泪不由地吧嗒、吧嗒往下掉,掉进碗里。

    小五子在伙房里找到小安子,见她目光呆滞,双眼肿得像两颗红桃子,看着桌上的面条发呆,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小五子心里急得像火燎,又搓手、又跺脚,“小安子,俺去找张队长,他总说让咱们等,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唉!有仇不能报,真急死人哪!”

    “俺等不及了,俺和小鬼子拼了!”小安子霍地站起来,眼含热泪,“俺独自去!”说着话,就要走。

    小五子一把拦住,“你一人去,咋行?”

    “不管那些了,你闪开!”小安子几乎要发疯。

    “俺跟你一起去!”

    小安子停住了脚步,深情地望着小五子,“哇!”得一声,扑在小五子的怀里,又哭了。

    小五子见伙房内无人,紧紧地搂着小安子,眼泪也吧嗒吧嗒往下掉,“俺看你哭,俺心里就难受,俺……和你一起去,去报仇!”小五子抽泣了一声,“现在兵营的门卫看得很紧,咱俩出不去,等到下半夜,换岗时,咱俩偷着跑出去。”

    小安子抬起头,泪眼昏花地望着小五子,她相信神枪手,一定能为哥哥报仇,“后半夜,俺在营房外等你。”

    “你先把面条吃了,不吃饭,没力气,咋去报仇?”小五子想了想,又在小安子的耳旁叽咕了几句,小安子点点头,“俺听你的,就依你说得办。”她端起碗,吃了两口,又停下了,“俺实在咽不下去呀。”

    “唉!”小五子轻叹一声,“回去照俺说得准备。”

    后半夜,兵营里静悄悄,小五子和小安子准备停当,趁门卫疏忽时,溜出了兵营。

    二人进入一片荒草地,脱掉粗布灰军装,换上便装。小五子将大肚匣子别在腰间,子弹夹系好,小安子将左轮手枪和小攮子别好,将原先捡来的两颗炸弹挂在腰上,二人扎紧腰带,挎上水葫芦,背上干粮袋,把军装藏在草丛里。

    一切准备停当,二人在夜幕的掩护下,躲过巡逻的哨兵,蹚水过了大沙河。

    路上,小五子问小安子,“为你哥哥报仇,你有个计划不?”

    “俺有啥计划,俺就直接冲进城去,见到川琦,和他拼命!”

    “见到川琦?嘿!你说得也忒容易了,咋那容易见?”

    “那,那,五子哥,你说呢?咱们不进城了?”

    小五子第一次听小安子唤他哥哥,心里暖洋洋的,“咱们先不进城。”

    “咋?你怕了,后悔了,你要是不敢进城,你回去,俺自个去!”

    “你说得哪儿去了。”小五子解释道,“俺要怕死就不和你出来了,你不想想,咱们腰里别着家伙,到城门就得让敌人查出来,甭说报仇了,连城门都进不去就被人家咔嗤了。”

    “那你说咋办?”

    “俺说呀,咋俩得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等待时机。”

    “到哪儿去隐藏?在棒子地里?”

    “对,俺计划先在半路的棒子地里等他一天,等不着机会,再在夜里,去吴咬村,到俺姥姥家去,俺姥姥家在城南,离城进,只有几里地,在那里,打听川琦的行动,等摸清楚了,再想办法进城,干掉川琦!”小五子转缓了口气,“这事不能过急,不能蛮干,不能拿着脑袋硬往石头上撞。”

    小安子信服地点点头,心说:小五子没白在张队长身旁当卫兵,大有长进哪。

    于是,问小五子,“哎,你因啥去姥姥家?不去自己家?”

    “俺娘在那儿,东朱谷的家早让鬼子烧了。”

    “家烧了,你爹呢?”

    “俺爹死在鬼子手里了。”小五子伤心地说。

    小安子见小五子伤心,不再往下问,“好,就依你。”

    小五子提起爹娘,心里一阵难受,不由地叹息道:“唉,俺爹的仇不知什么时候能报?俺娘,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了,不晓得她现在咋样了。”

    二人绕过叮咛店,抄小路,走庄稼地,天亮时来到了前屯村东口外。

    前屯村在叮咛店的西北,离北车寄炮楼只有三、四里地,能够清清楚楚看到炮楼。小五子认出了前屯村,“呀!咱俩走到前屯来了,前面离敌人不远了。”他抬头望望天色,再望望远处的炮楼,“天快亮了,咱俩赶快藏起来!”

    早晨,营房里集合进行晨练,不见了小五子和小安子。张健听说后,急忙到小五子的宿舍去查看,见小五子的被褥上留下了一张纸条,拿起来看,见上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字中间夹着图形。张健看不懂,找来甄玉衡和苏秀娟进行分析。经分析,甄玉衡根据纸条上的字和画念道:“我们去城里找鬼子报仇。瞧,他‘城裏’二字不会写,画了个方块,方块的四周画了十几个凹凸形的城墙垛,‘報仇’二字也不会写,画了个戴着鬼子军帽的小人,小人身上扎着把匕首。”

    苏秀娟道:“我的左轮手枪和二十多发子弹不见了,肯定是让小安子拿去了。”

    不用说,小五子和小安子肯定是报仇心切,在夜里溜出了营房,去城里了。张健的心里又气又急,他和甄玉衡商议,“咱们得把他俩找回来,不能让他俩白白去送死!”

    甄玉衡想了想,“我估计他俩是天亮前走的,走得不会太远,离城还远着呢,现在追还来得及,要追,就得多带人。”

    “追!”张健当机立断,“我带领二、三小队去追,你和杨志开的一小队过河后监视叮咛店的敌人,准备接应。”他叫来小磨子“你把这里的情况向大队部进行汇报,马上去!”

    棒子已经长到一人高,小五子和小安子隐藏在青纱帐里,太阳渐渐升起来。小五子解下干粮袋和腰间的水葫芦,“哎,小安子,你已经三天没吃什么了,这里有几个从伙房弄出来的菜团子,俺求你了,吃点吧。”

    小安子接过干粮袋,自打她与小五子溜出营地,踏上复仇的路,心里感觉痛快多了,有了饥饿感。她大口大口地吃着菜团子,小五子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将水葫芦递过去,“哎,慢点吃,留神噎着。”

    一句话,勾起小安子的回忆,她想起当初第一次来到位村时,小五子错把她当成汉奸,事后,在吃饭时曾经用过这句话来挑逗她。两次的话一样,可语气却不一样,这次是心疼和关心的语气。她望着小五子,嘴角上不由地闪出一丝微笑。

    “你笑什么?”几天来,小五子第一次见到小安子笑。

    “没啥。”小安子接过水葫芦,收住了笑,打开水葫芦,仰脖喝了一口。

    二人吃饱喝足,收起了干粮袋和水葫芦。小安子拔出左轮手枪,低声道:“五子哥,你教教俺咋使用?”

    “谁的枪?”

    “苏老师的,俺……”小安子红着脸,“拿她的先用着,待给哥哥报了仇再还她,还有二十多发子弹呢。”

    “你,你真行。”小五子笑道,“好,俺教你。”小五子扶住小安子握枪的右手,“你先握紧枪,手臂要抬平、抬直,头和身子要向后倾,看准星,从后面这儿看,瞄准一个点,要三点成一线,开枪时,要注意力集中,屏住呼吸,轻扣搂机儿。”

    小安子照着小五子说的,瞄准了面前的一棵棒子杆儿,“俺手老哆嗦,咋办?”

    “这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好的,要苦练,开始时,要在手腕上吊一个碗,碗里盛满水,多咱(几时)练得手不颤、碗里的水不动了,就差不多了。”

    小安子练了一会儿,手臂麻了,眼睛累了,她放下枪,头依偎在小五子的肩膀上,“五子哥,干啥也不容易啊,你练成神枪手,得花了多大力气呀!谁教你的?”

    “俺家从爷爷那辈儿就喜好打猎,先火枪,后猎枪,俺爹闯过关东,带回家一杆枪,俺爹的枪法比俺还好,他受过高人传授。他教俺时说,练习时,要气贯枪口,要练到人枪合一,就能随时指哪儿打哪儿,俺就照他说的天天练。白天,在家里练习瞄铜钱眼儿,夜里,到坟地练习打香火头,天长日久,就练成了。”

    小安子静静地听着,她深情地昂首望着小五子,眼睛里闪出敬佩和羡慕的目光。

    二人低声细语,忽听棒子地外有人大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