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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长夜

    宫灯下,“小双儿,把剪刀拿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小棉布里衣喊着,接着齐婉晴把缝错的针脚拆了,又重新缝了起来。

    “小双儿,线没了,把针线篓里的绿色线团拿过来!”

    天悦的内裤又撕破了,补着天悦裤裆的齐婉晴笑了,笑的皱纹又深了许多,笑天悦越长越大了!隔三差五的裤裆会破!

    “小双儿,过来给我上针,”围在灯下线穿不进去,左摆一下,右摆一下,就着灯光就是线穿不过针孔的齐婉晴急了,恨恨的扔下手里的活计和自己赌气。

    现在燕皇无极也常到她的坤宁宫里来,但是基本限于夫妻叙话,最多聊聊身体啊,孩子们啊,天熙的学业啊!情啊、爱啊的话题再也不会提起,就像百姓人家老夫老妻一样忙了一整天,谁看谁不厌憎就够好了,还去讲讲情爱?偶尔留宿坤宁宫内,齐婉晴也是自己倒头呼呼大睡,甚至因发出的鼾声把燕皇吵得一夜无眠,第二天盯着两个黑眼圈坐在乾清宫大殿上,害的御史大人们强烈要求燕皇节制后宫生活,恼火的燕皇无极被指责来指责去,实在憋不住了大怒起身招了宫内两个呼噜声能顶起天花板的仆妇,命她二人去轮流去上奏的各位大人家中侍寝,当然不是那种侍寝,进京是仆妇们睡,他们坐着而已,结果第二次大朝当着众大臣的面问各位大人感受如何,羞的一干大人们低着头向燕皇无极认罪,言称“臣下知错了!”,无极这才满意的放过胆敢嘲笑他的大臣。

    太后的身子也是越来越弱了,夜里老是起夜,翻身总觉得身子沉得自己都拉不动了,就把床加大,命宫女随身侍奉在身侧,方便夜里伺候,人老了瞌睡就少了,翻来覆去的失眠,有时候看着倒头就能睡着的宫女艳羡不已,但是睡着的时候又老梦着先皇在一起的日子,有几次居然梦到先皇向她招手,怪她为什么不来陪他;有时候梦到先皇为了国事整日里愁眉不展,怪她不能为她分忧,刚强的老太太梦里还要和先皇理论一番,说这呢喃不清的话语,吓得醒在身边的宫女也不知太后梦见了什么。

    皇育园里卧房里,孩子们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各型各色,有的许是梦见什么好的吃食,嘴角还挂着涎水;有的小手伸出被窝握拳踢腿;有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像是梦中遇到了什么可气之事。。。。。。值守的宫女坐在卷帘门口斜靠着等待太阳的升起。

    已经年过不惑的燕皇还在灯下看着奏折,鬓角已是根根白发可见,看的久了眼睛也是模糊一片,只能起身动一动,准备下地找鞋,却发现垂垂老矣的魏德宝跪在门廊前,身子半靠在门廊梁柱上,面朝着他的方向带着笑容静静的睡着了,无极起身披衣,站在宫门前,深深的吸了口气,回身看魏德宝还在睡着,内心有点疑惑,老奴才这是怎么了,算了不管他了,自顾自坐在龙榻上又翻阅奏章,越想越不对,再看看魏德宝姿势还是一点没变,还朝着他面带笑容,心下大骇,“侍卫!”乾清宫廊外值守侍卫听到皇上呼喊快步进入殿内“快看看,德宝怎么了?”侍卫上前推了推魏德宝,没反应,伸指头放在鼻孔,少顷,跪在无极面前“皇上!魏公公去了!”一听此言,无极眼前一黑,突然向后倒去,侍卫扶着忙呼“御医!快传御医。”顿时乾清宫内鸡飞狗跳、乱作一团,直至皇后娘娘来了才稳住这种阵势。

    直到子时二刻,燕皇无极才悠悠醒来,慨然长叹,并不言语,魏德宝跟了他四十多年,早已是六十多岁的年龄,每日长跪在乾清殿内,侍奉他左右,吐口痰都得为他捧着;小时候自己爬树,吓得魏德宝跪在地上磕头捣蒜,他却高兴的嘿嘿直笑;天凉了!这奴才总是适时的为他穿上衣袍;坐的腿麻了,老奴才总是赶忙搬着矮凳过来把他的腿脚放到矮凳下,跪在地上为他敲打按摩;口渴了,正好入口的茶水就被老奴才端着送到面前;这老奴才怎么就不管自己了呢,偷偷的就去了,想着想着眼泪也不禁掉了下来,嘴里却是出声了“老奴才,不想侍奉朕了,居然偷偷的去了!”

    齐婉晴是哭笑不得,只能俯下身安慰道“皇上切勿悲戚,魏公公是个有福的,这么安稳的走,有几人能做到,侍奉皇上一生,这一辈子值了!”

    燕皇也稳下身形,坐在龙榻上,“卫成,着敬事房厚葬,葬在宁陵前,等朕大行之后,朕还让这奴才候着朕,胆敢背着朕就偷偷的去了,朕还没治这奴才的罪呢!”

    “谨遵皇上圣谕,奴才代魏公公谢皇上隆恩!”

    皇后齐婉晴想阻止都没法,不过念及皇上悲戚,也只能劝着道“皇上,切不可再妄自说大行这种话语,不吉利!”

    燕皇无极长叹一声“德宝侍奉朕一辈子啊!小时候朕最喜欢骑在他的肩上满皇宫跑,小时候。。。。。”一提起这些陈年往事,语气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皇上保重龙体,臣妾会安排妥当的,事事都依着皇上的吩咐。”说罢哄着燕皇无极靠在榻上,

    殿外的夜更深了,深的就像魏德宝看着无极的目光,浓到化不开、流不动,敬事房侧庭里,一群人揉着魏德宝僵直的关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魏公公的姿势变回躺着的模样,可是魏公公的笑容却是那么的甜,太监们揉着、捏着、拽着,尽可能的让魏公公睡得舒服些。

    “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心伤垂泪,皇后娘娘在身边候着呢!”

    “唉!”又是一声长叹!

    乾清宫内夫妻二人都无法入睡,齐婉晴靠在无极的臂弯里聊起了家常,

    “皇上,皇家织造坊、皇家账务堂、皇家技艺堂已成规模,很多的大龄宫女都有了基本的生活技能,妾身想将皇庄再扩大些规模,将年龄大的太监和不愿离宫的宫女们送一批出去,让他们也好有个落脚之处,另外在为他们选一片好的墓地,让他们有个好的去处。”

    无极这时候才彻彻底底的明白当初为什么皇后要一力促成此事,虽然自己不反对,但是也没出一份力便慨然应允。

    “还是皇后想的周到,朕每日只顾朝中事,没想到这些,皇后考虑的比朕周全啊!”说道这些事,无极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你初进宫就给朕一个大礼,万人塾现在的人数少了,但是足以说明百姓流离失所的少了,万人塾的恭位上把咱们二人的牌位也放了上去”有点口渴,齐婉晴赶忙把茶水递过来,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一边继续说道。

    “二呢,你给朕添了两个儿子,不!添了十一个儿子,二十三个公主,皇子、皇女们能健健康康的长大,都是你的功劳,朕得谢谢你!是你的操持,朕的后宫才能让朕每天不用操心这些家务事,家大业大、烦恼事就多了!”说道这里又顿了一会。

    “三呢,只要你在朕的身边,朕就觉得朕的心就安稳,朕的忧虑也不是忧虑了,说到底朕是离不了你了!”

    齐婉晴再铁石心肠也听得眉开眼笑,打趣道“哼,皇上就会哄骗妾身,当初说生孩子是好事,疼的死去活来你咋不替我担着,妾身生两个都活不了了,皇上倒好,龙种遍地开花,光是生下一大片,让妾身一个人守着,妾身哄小乞儿还得几串糖葫芦呢!皇上准备拿什么哄妾身开心呢?”

    “朕还不了你了,今生是朕欠你的,朕让你入主后宫,朕知道你累,可是朕也没法啊,给了别人朕不放心,只有在皇后手上,朕才在乾清宫里坐的安稳,才能心无旁骛的处理朝堂之事,朕也知道让你入主坤宁宫是让你受罪,可朕真的哪里有别的办法可选呢?”齐婉晴虽然听得欣喜,但是皇帝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一进宫,就被皇家规矩和深墙大院牢牢绑缚在原地,可是本性跳脱的她还是说起来夫妻间的情话。

    “呀呀呀!皇上的嘴越来越甜了,除了天赐出生时皇上和臣妾说过这么体贴的话,这话妾身等了不少年头了呢”齐婉晴也算不清多少年了,只能含糊着说了。

    “世人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说起来朕是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人,可是朕从六岁起,父皇就请侍读来教朕《论语》《孟子》《大学》等书籍,到十岁开始和一众兄弟们读经义、学骑射、每天的日子哪里有百姓人家的小孩快乐,宫里规矩多,做一个好的皇子行、坐、言都得按着规矩来,朕小时候想,朕是不是那个皮人戏里的皮人呢,只需要牵着就能按照演戏人的想法做着各样的动作,朕把想法告诉了太后,太后却责罚朕面壁思过!朕临朝时,各大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都得让着,这朝堂哪里是朕说了算的,朕才是这大燕朝最大的长工啊,说起来都是朕的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朕哪里看的他们的感恩之心呢,杀不断的贪腐之人,断不了了恶欲之念,这些年朕杀了多少人,可是朕无愧于心呢,吃着大燕朝百姓的所产所出、拿着大燕朝朝廷的俸禄,还想从大燕朝的身上吸血,朕恨不得杀光他们!”说着说着话题内容都不会了,说道贪官污吏身上了,气的都咳嗽了起来。

    齐婉晴赶紧轻拍着无极的后背给他缓气,“消消气,别把自己个身子气坏了!”

    “朕想差了,这些人是杀不光的,既然杀不光那就让天下人看着他们,朕管不了他们,百姓的双眼都盯着呢,朕的监察院里万人塾的学子们都是朕的眼,百姓都是朕的眼,他们和朕一样,都会看着这些狗东西自己爬上断头台前,让百姓看着贪腐之人污血四溅的下场,他们的子女也会罩着他们的污名活在人世间,替他们洗这份罪孽!”

    齐婉晴怜惜的看着这个为了大燕朝兴盛而夙兴夜寐的皇帝,不惑之年已是鬓角微白,靠着薄妆才能走上朝堂的皇帝,这是大燕第一人,同时也是自己的丈夫,能和自己心心相守的爱人,想着想着凑上前“吧唧”来了一口,随后钻到无极的怀里,搂着无极的腰,

    “臣妾被你收买了,妾身和忽察德一样,吃着最小的糖葫芦干着最重的苦力活,可是忽察德对妾身那可是忠心耿耿的呢!”

    “忽察德是谁?小乞儿?你堂堂皇后居然拿自己和小乞儿比较,你啊!也就你这个“帮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抬起手亲昵的摸着齐婉晴的脑袋。

    夫妻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夫妻间的逗话,咕哝到夜色里谁在说话都听不清的夫妻二人搂着一起,和衣睡去。

    天色已经微白,这一夜真的好长,可是夫妻二人在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把帝后之情,夫妻之意化入夜色之中,随着晨风向着大燕朝的每一寸土地撒去,大燕皇宫内多少个这样的长夜,百姓人家多少个这样的长夜,都在等待黎明的到来,可是谁又知道慢慢长夜中的甜蜜和柔情只是夫妻间的彻夜长谈,并不只是人世间黑暗里的蝇营狗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