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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痴僧晓如

    “春山暖日和风,小桥流水飞红,”凡间的笔墨写不尽春日鹿湖的无限风光。

    和风醉人,皱起阵阵水漪,湖畔亭中,李玄都斜靠长椅,举杯独酌,惬意慵懒……

    一人走进亭中,在李玄都对面正襟危坐。

    李玄都笑道:“禅师,过来饮一杯?”

    年轻僧人面无表情,淡漠道:“出家人戒酒。”

    僧人身材修长,穿白袍白袜和六洞芒鞋,他鼻脸英挺,色如古铜,嘴唇薄而细,眉心一点肉痣,面上一丝不苟,略显几分刻板。

    李玄都摇头晃脑道:“如此风光美景,无酒助兴,未免太可惜。”

    僧人充耳不闻,闭目端坐如磐石。

    李玄都又自顾自语:“心中有禅,万物皆是佛,又何必拘礼于外物,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也。”

    僧人眼帘微微动。

    白云飘梭,暖阳西斜。

    白衣僧人起身向外走去,他步伐轻且快,背影笔直坚挺,李玄都也收起酒壶,站起伸伸腰,随后慢悠悠走出亭中。

    年轻僧人出现在一处草庐前,朝草庐内朗声道:“小僧须弥山晓如,想求女施主施舍一物。”

    草庐内一对年轻夫妇在饮酒,男子一愣,随即问道:“不知禅师想要化什么,我去让下人准备。”

    晓如和尚道:“小僧想请女施主还出这具身子。”

    “混账,你这淫僧还不快滚,小心我叫人将你乱棍打死,”男子感觉受了大辱,怒声大骂。

    年轻妇人身子轻晃一下,随即皱眉嗔怒道:“你这和尚,出言就轻薄,枉为出家人。”

    晓如和尚冷声道:“敬酒不吃,本座只好亲自来取。”

    他说罢纵身入庐,握手成抓,朝年轻妇人头顶抓去。

    妇人飘然后退,站定后朝年轻僧人欠身道:“妾身纯良无害,大师何必苦苦相逼?”

    晓如喝道:“妖孽,你夺占人身,有违天道人伦,我岂能饶你。”

    男子见妻子竟然会武艺,先是愣了一下,听了淫僧之言,又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晓如冷声道:“你夫人已被狐妖夺舍,她魂魄只怕早已被狐妖吞灭了。”

    男子大惊,将信将疑,他扭头看着夫人,面带疑问。

    妇人凄凄一笑,朝男子欠身道:“夫君,妾本名素霓仙,确实是山中狐仙,不过我并没有抢占姐姐身子,她去年夏季在后山遇难身亡。我知道你们恩爱,怕夫君得知后伤心奔溃,是以才附身于她,妾本就对夫君敬慕,盼与你享天伦之乐,这半年多来渐渐遗忘自身,把自己当作了她。妾非有心隐瞒夫君,现在吐露出来也好教你得知,不管是姐姐还是我,都深爱着夫君,”素霓仙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男子听完痛声哭叫:“小柳,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素霓仙又朝晓如和尚苦苦哀求道:“大师,我虽是异类修成,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反是相助过不少百姓,小女子一心向往人道,求大师成全我们。”

    晓如和尚不为所动,他认定的事又怎会轻易改变,怒斥道:“休要妖言蛊惑,本座这就将你打回原形,”他伸手取出六环锡杖,举杖朝素霓仙打去。

    素霓仙急急躲让,几招后已险象环生,心头火起,也召出宝剑抵挡,一边骂到:“你这臭和尚真是不可理喻,欺人太甚,本姑娘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两人缠斗,天上地下打了数十回合,晓如和尚唤出一座小塔,塔名“六如”,曾是须弥山供奉高僧舍利之用,极具佛性,他朝六如宝塔喷一口真元,小塔霎时散发万千金光,照射素霓仙。

    素霓仙痛呼一声倒地不动,身旁又出现一个明媚女子,这才是她本相,素霓仙双手结印,顶上现出一只巨型九尾狐,光彩耀目,摇动九尾驱散宝塔佛光,口中鸣叫如婴儿啼哭,晓如和尚一阵恍惚,险些被迷惑。

    晓如和尚解开腰间小袋袋口,里面跳出一只异兽,似虎似龙似麒麟,三足独角,白光一闪,异兽出现在九尾狐跟前,张嘴“回”“回”“回”叫了三声,九尾狐顿时瑟瑟发抖,瞬间消失不见,素霓仙嘴角沁血,御剑去斩异兽,它一闪又回袋中。

    晓如加大真气催动法宝,六如塔佛光大盛,瞬息便将素霓仙收入塔内,他盘身坐下,诵念佛经度化狐妖,塔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哭骂声……

    “霓仙,”男子惊慌失措跑到塔下,听她在塔内遭受折磨,心如刀割却又无方,他一次次向晓如扑去,奈何只是凡人之躯,被地藏护身罡气弹开,他嚎啕大哭,无力捶打地面。

    塔内声音渐无,晓如也停止念经,他左手一伸六如塔回到掌中,右手指塔,默念法诀,素霓仙娇躯从塔内飘出,轻轻落在地上,男子扑爬过来,将孱弱不堪的素霓仙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晓如淡漠道:“素霓仙,你身为妖修,夺舍凡人,不遵大道,违犯天道人伦,本座已废你修为,半个时辰后你将被打回原形,命你返回深山,此后你是甘愿过畜生之道,还是重修正道,你自作抉择,好自为之。”

    素霓仙已是回光返照,她艰难仰起头,眼角热泪滴垂,嫣然笑道:“夫君,霓仙苦修千年,最开心的不是能逍遥天地,而是与你做成夫妻,就算今日缘落,我也知足了,若有来世,霓仙希望能真正嫁给你,那该多好啊。”

    男子抹抹眼泪,柔声道:“霓仙,不用等来世,我们现在就回去成亲。”

    素霓仙道:“妾身这一生已经知足了,夫君,霓仙只望你不要伤心难过,以后要好好生活。”

    素霓仙让男子扶她坐起,双手结印,口中念念其词,她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苍白脸上已变潮红,素霓仙清声道:“大道在上,小女子素霓仙,苦修正道千年,不曾有过偏失,今日被恶僧晓如枉害,我心中有怨,小女子发誓:今日自绝道心,诅咒晓如和尚生生世世大道难成,永坠魔道。”

    她施完秘术,对着晓如诡异一笑,又吐了一口血,便倒在男子怀里一动不动,转眼间又化成一具狐尸,男子悲痛嚎哭,撕心裂肺。

    “诅咒晓如和尚生生世世大道难成,永坠魔道……”晓如耳边不断回响着素霓仙的话,似已种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雾夜凄迷,李玄都出现在草庐,旁边已立起两座新坟。

    李玄都叹道:“道友,非是我不肯相救,而是不能啊,三界将分,众生都有自己的使命和劫数,今日是你陨道,他日也许就轮到我,定数难逃。不过天地间尚存一线生机,若你在此机缘中,天道补全后,你的真灵也会得以生还。”

    晓如盘坐溪边青石上,脑海里不停重复着素霓仙临死时的怨咒和那嘲弄诡笑,他面现嗔相,怒道:“妖孽,休想蛊惑本座,”他运转神元,低念心经,仍是难以抹除。久之,晓如心中生怨,沉声道:“大道在上,小僧毕生降妖除邪,衷心不变,何错之有?”他心湖震动,隐隐有魔兆。

    李玄都现身在他身前,幽幽道:“晓如,你因执着嗔痴,早已育出心魔,现今心魔又被素霓仙秘术牵引,留在人间,早晚坠身魔道。东北的巫岐山有一个寒炁洞,极寒极阴,自成一方天地,本不该属于人间界,寒炁洞虽阴毒寒苦,却能压制万千魔障,你可前往洞中闭关,将其炼化。”

    晓如冷冷看着李玄都,不屑地道:“危言耸听,小僧佛心坚如磐石,小小魔障能奈我何?”起身离去。

    李玄都望着他背影摇摇头,喊道:“小和尚,千万记住啊,实在撑不住了就赶紧去往寒炁洞,”晓如身形一顿,然后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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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军驻扎在浔洲城外五十里处,虞蒙正亲自挂帅,任公孙瑾作军师,廖文长为大将军,吴王扎军升帐,与众将商讨军事。

    先锋营里,楚向禹和裴子云等人摩拳擦掌、斗志高昂,等待明日的攻城之战,然而战争毕竟残酷,是战死沙场沦为万千枯骨,还是一将功成成就一世英名,谁也无法料定。

    浔洲城下,吴军已排军布阵完毕,公孙瑾派出先锋叫阵,先锋身批雁翎锁子甲,手提偃月刀,拍马向前,大声吼道:“我乃吴王帐下先锋将军姬少杰,谁敢来应战?”

    吊桥放下,对面奔出一骑,马上之人身穿鱼鳞铠,提一杆虎头枪,策马走到姬少杰对面勒住,喝道:“贼将听好,我乃浔洲城偏将军陈宁,本将十招之内定取你首级。”

    姬少杰大怒,扬刀斩向他脖子,陈宁低头躲过,挺枪来刺,两人互拆几招,姬少杰提满真气,飞起一刀劈下,把陈宁连人带马斩成两段,吴军一片欢呼叫好。

    姬少杰又高喊叫阵,稍过片刻,只见一个身着凤翅金盔的青年将军按马徐徐而来,拖着一杆五毒透龙枪,他神情睥睨,蔑声道:“吴贼帐下已无人可用了吗?”

    姬少杰仿佛受到奇耻大辱,怒吼一声横刀斩其腰腹,青年将军也不闪躲,平枪一点,后发先至,一招便将姬少杰穿透,他手一抖,姬少杰摔下马,尸体须臾之间化为浓水,着实歹毒。

    吴军又出阵三员猛将,皆被对方轻松挑落马下,一方欢呼一方哗然,公孙瑾又环视众将,问道:“谁能斩杀此人?”众将沉默,他眉头皱起。

    廖文长起身道:“取我刀来,廖某亲自去斩杀此人,”姬少杰既是他部下也是弟子,见其身死,他自然有恨。

    虞蒙正和公孙瑾忙阻止,道:“文长身为大将军,当以运筹谋略为重,怎能轻易涉险。”

    廖文长面露不屑,道:“区区五毒邪功,还不至于让廖某落险,”他从兵卒一路高升,除了兵法谋略,武艺也是非凡,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众人言劝,这时左侧队伍中走出一个年轻小统领,抱拳道:“何需大将军出手,末将就能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