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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德兴一十五年二月十八杭州

    挺过了倒春寒的杭州才算是迎来了真正的春意盎然。花草的清香自泥土中散发出来,随着拂过的微风在山田旷野间游荡,引来一片片的蝴蝶与一群群的蜜蜂,它们相互竞争却不会发生战争,两个不同的物种显得格外友好。可在这一片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地方,相同物种的男人和女人却显得有些剑拔弩张,真是好生有趣。

    武依明像往常一样提着药包哼着俚曲儿来到这个幽静的小院落。谁成想刚一进厢房就被一棍子敲在了脑门上,又接连被追打了几棍,还好力道不是很大,不然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得了空赶忙嚷道:“小娘子?你先听我说啊,哎哎哎,你先把棍子放下。”吴悠警惕的看着这个比自己约摸还小个一两岁的郎君,左手拄着门闩右手按着左肩,努力的想记起点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强做镇定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何会在这里?”武依明看她也是累的停了手,稍作整理之后挺起胸膛朗声说道:“小可不才,乃是陇右甘州人氏,武依……”说到姓名想想尚不知她来历,还是不要告诉她全名的好,于是生生吞下“明”字。“此番来杭州访友,夜游西湖,在湖里救起的你,”指了指吴悠,又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差不多也该醒了,不过身上的伤还得调理一阵子才能好。”吴悠抬了抬左臂,确实用不上力,还隐隐作痛,忽然间想到了一些画面,柳眉倒竖双目喷火“你给我上的药!?”武依明以一副恩公的姿态欣赏着吴悠略显憔悴的样子,等待着那一句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心里贼兮兮的正乐开了花,哪料瞬时间风雨突变,好似恩公变了仇敌。看着吴悠眼中激射而出的怒火仿佛要将他挫骨扬灰般,武依明吓得一激灵,向后跃起一大步,还在空中就不停的摇摆着双手,一连串的不字,从跳起到落地一共蹦跶了十七八个,语速惊人,生怕晚说一刻就被那烈焰灼了身一般。吴悠看着这如同戏园子耍猴的,啊不如同被耍的猴一样的“五一”,不知怎滴竟生出一些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来,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忽又觉得有些尴尬,赶忙转移话题道:“郎君这名字好生有趣,是蒲月初一生的吗?”说完又觉得不太合适,表情就变得更加的奇怪别扭了。“嗯?”武依明有点懵,这都哪跟哪啊!?

    杭州府巡司衙门的内书房里,吴王刘地铎微眯着眼睛,食指在几案上轻轻的敲击着,脑海中一遍遍的斟酌着前阵子皇帝陛下的密旨,那密旨就平铺在几案之上,“朕欲加设督府以备东征,十四郎务必助之。”刘地铎沉思少许,又看看了密旨旁边的卷宗,那是巡司衙门前日派人送来的,二月十四的西湖杀人案已经有了初步结果,死者是陇右道督府主簿钱奉山和督府参军事呼延高义,这两人可算的上是督统李毅的左膀右臂,竟然双双死在西湖之上。刘地铎使劲的摇了摇头,他有点不明白到底是谁要害他,前脚接了密旨要他协助,后脚协助的对象就死在了西湖之上,公安司连同司法署办了三天的案,就只送来死的是谁这么个囫囵卷宗。站起身来绕着几案转了好几圈,各种各样的情况想了个遍,却是毫无头绪。哐哐哐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随之而来还有一个男子更加急促的喘息和呼喊声:“父,父王,不好了!不好了!”吱呀一声书房门打开,一个宦官模样的老者站在门里,拍门的男子也顾不得失礼,便径直走了进去。“浩哥儿,何事如此慌张啊?”刘地铎坐在几案前收拾着铺开的密旨和卷宗不悦的问道。“父王,裴刺史说李督统早在五日前便离开巡抚衙门了。”吴王世子刘玄浩说罢,抹了抹额头的汗,背脊早已被汗浸透,此去扬州府七百余里地,他两天硬是跑了个来回,一路换马不换人,这可真把世子累的够呛。刘地铎端着茶盏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心想道:“五日前便已离开,为何要悄悄的来杭州?杀人案都已三日了为何又不现身?李毅没有理由忌惮我什么。难不成也……”想到此处不由的直冒冷汗,倘若李毅也死在了杭州,刘地铎真个就不好交代了。“浩哥儿,你领你的世子属官统辖一下公安司和司法署的人,首先务必找到李毅,其次尽快破案。孤这就发文到巡司衙门,你快快去办理。”一边嘱咐着刘玄浩一边挽起大袖呼喝道:“来人啊,呈奏疏和公文函上来,孤要写奏折!”

    午后的苏堤上,比起夜晚少了风流的学子、移动的妓馆和叫卖的摊贩,就显得格外的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匠人们懒散的躺在柳树下打着盹。过了倒春寒的日头更加有暖意起来,可刺目的阳光还是无法入侵那些用草帽盖着脸的匠人们,只能偷袭那些时不时用草帽驱赶一下蜜蝶的懒汉。陈苟财口里叼着半拉蒸饼,手里提着解下的外裳,正寻摸着找一颗枝叶繁茂的柳树也美美的睡上一觉,抬眼间就看见湖岸边上有一骑快马飞奔着向长堤驰来,到了湖岸和长堤的折点也不见减速,只把缰绳扯动两下,那胯下的马儿便人立而起,一声嘶呖呖长啸,再落蹄时那转角已在身后。陈苟财暗声喝彩:好骏马!好骑术!待到了长堤上,那骑士挥舞着马鞭,啪啪啪几声脆亮的鞭哨子,立时将一众匠人惊的原地飞起困意全无。“亭长何在?!”众人左顾右盼间陈苟财一个箭步蹿到甬道上大声叫道:“我是亭长!”吧嗒,半拉蒸饼应声落地。

    清净了半个晌午的西湖热闹了,北岸和苏堤被封锁了起来,由驻守的余杭军府兵把控,闲人游客一律不得靠近。往里是公安司差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是严密,湖面上也有数条公安司的小船来回穿梭驱赶着还在湖里游玩的画舫廊船。号子声时不时的响起来,锚网一遍遍丢下去又被拉起来,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件被打捞上来,眼看着日头偏西也没有消停的迹象。陈苟财指挥着三条小船往更远的钱塘江口行去,想去那里碰碰运气。“狗哥,听说是有大人物放下话了,捞的东西对了赏银百两官升三级,你说这到底捞的什么玩意?”一个赤着上身的清淤匠人一边扯着撒下去的锚网一边问道。“就是啊,这捞的什么玩意也得给我们说一下嘛,刚才在北岸那边撒了十几网,那金银首饰鞋帽衣袜的也捞了不少了呢!”另一个匠人附和着。陈苟财坐在船舷上鄙视着这俩船工,用手指着北岸上的人群说道:“瞧你们这点出息,看那边的阵仗!像是来捞金银财宝的吗?你狗哥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渚津令(管理河渠的官员隶属于督水监)都是我家座上宾,可你看看连靠边站的位置都没有,可见来的官非同小可,我琢磨着……”陈苟财叽里咕噜胡诌一通,唬的俩匠人频频点头,忽的另一艘小船传来了动静,一个匠人站在船舷上朝他喊道:“狗哥!捞了个死嫖客,咋办?丢回去?”第三艘小船也有人喊道:“狗哥,我这俩!真特么晦气!”陈苟财也觉得晦气,刚打算让丢回去喂螃蟹,那赤膊的匠人说道:“狗哥,我刚看见三油子他们也捞了死人,那些岸边的大官好像还紧张了一阵子呢!”陈苟财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了些印象,暗忖道:“或许真是要捞死人也说不准,反正也没见三油子他们挨骂,这日头都要下去了,再起一次网怕是要天黑了,还得划回去,捞三嫖客交差得了!”拿定了主意便站起身来喊到:“丢你妹啊丢,没看都啥时辰了,空手回去啊?不想吃皇粮啦?走走走,起完网往回走,晚了好菜都没得混了。”说罢招呼同船的匠人赶快起网返回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