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家学艺

    直到傍晚，进村的那些日本兵牵着猪，拎着鸡，肩上扛着粮食麻袋，一队队走出村外。永胜耐着性子秉着气，又等了半晌，直到夜色降临，看到村道里火把光影绰绰，听见村民四处呼唤哭喊的声音，永胜这才飞奔跑到山下，着急忙慌的往房里跑去。推开厨房门，锅碗瓢盆砸在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渣子，四处不见人影，又赶紧往大堂跑去，只见大堂的门歪斜，门后面露出来一只脚，永胜认的正是桂英的鞋，心中大喜，赶忙大喊：“桂英，桂英，没事儿吧？”桂英伏倒在地上却一动不动，永胜大骇，赶忙跨过了门槛，蹲下将桂英上身扶起，手里却感觉黏黏糊糊，低头一看，桂英的肠子早已淌出，压在身下的全是血，怀里的桂英早已没了气息，永胜张了张嘴，剧大的痛苦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时展中从茅坑里爬了出来，站在永胜面前，看到这番景象，忍不住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永胜此时也终于忍不住了，悲愤欲绝，哭喊：“桂英，桂英啊，我的桂英啊。”直哭的爷俩上气不接下气，哭了一夜，眼睛也干了，嗓子也哑了。永胜抱着桂英的尸体，用脸去贴桂英冰冷的脸庞，展中蜷缩着身子躺在桂英的腿旁，嘴里呢喃道：“娘，娘。。。。。。”展中本以为与哑巴母亲分开的那一天，已经是他最痛苦的一天，熬过了那个坎，就会迎来好日子，实在是没有想到，待自己如亲骨肉的桂英娘，会这么突然的离开自己。在桂英身边的五年，正是展中最记事的年纪，桂英对展中的好，一分一厘他都记在心里，如今看着桂英没有血色的脸庞，忍不住埋在桂英腿上啜泣起来，人世间最大的苦楚莫过于此，离生母，失养母，自己再也没有娘了。。。。。。

    天蒙蒙亮，永胜和展中已将桂英的尸体用草席卷了放在门板上，肠子也让永胜塞回桂林肚内，又用个布条将伤口扎好盖住，免得肠子颠簸两下又流出来。两人头扎白布，担起门板，出门往山上走去。路上哭丧声不断，永胜面色悲哀，一言不发，咬着牙担着门板往前走，身后的展中忍不住又抽泣起来，爷俩一步一脚印，抬到永胜挖坑藏人的地方，把桂林的尸体埋了进去，堆起个坟堆，插上香，撒了些酒，摆上一小捧谷子，爷俩就呆呆的坐在坟前，看着坟堆。

    许久，永胜叹了口气：“过段时间去买些纸钱，给你娘在地底下用度用度。”展中低头应下，随即跟着永胜下山，在家里收拾屋子，翻出些藏好未被掠走的粮食，用破盆煮了两人吃下，相视无言。洗净身上的泥污后，两人背对着躺在床板上，和衣而睡。

    这样沉默的日子，过了半年有余，这半年里，永胜和展中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田里地头上，累的回到家里倒头便睡，这样也好，免得睹物思人。展中倒是有些受不了了，永胜沉默寡言，家里面死气沉沉，也幸好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劳作，消磨掉了大半的时间。只是傍晚归家后，冷锅冷灶，再加上永胜爸的默不作声，更是显得家里面清冷无比。

    过完年后，展中见村里面年纪差不多的都跑去学手艺，自己也心里痒痒。一天傍晚干完农活回家后，便寻着机会和永胜提起出门学艺的想法。永胜坐在屋檐底下吧哒吧哒的抽着烟，蹙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撩下一句：“行。”就起身回了房间，展中心里高兴了会，便跑去和村里的小伙伴商量学艺的事。

    永胜经过半个多月托人询问，打探各乡镇的手艺人，终于觅一个较好的去处，隔壁镇子里有个赤脚医生愿意收个学徒，和村里面的几个老人商量了，都觉得这是个比较好的差事，若能学上些把脉问病的手艺，行医救人也是不错的，有手艺能吃饱饭，还受人尊敬。永胜也点点头，就将此事告知展中，让展中收拾好行囊，过两天便出门拜师傅去。

    展中心里高兴万分，当夜就收拾好了衣裳被褥，第二天一大早，永胜就到镇上买了一些纸钱，和展中一起到山上给桂英烧纸钱，絮絮叨叨说了展中去当学徒的事，又让展中磕了几个响头。

    出门的日子到了，永胜带着展中沿着田埂一路往隔壁镇子走去，初春的稻田远看一片绿油油，展中深深的吸了一口这田间清新的气息，心里好不快活，一切都是新鲜未知的模样，恨不能插翅直接飞去隔壁镇子。走了整整一上午，终于到了赤脚医生的店铺前，展中紧张又忐忑的站在永胜后边，永胜在医生的面前说了展中许多好话，又把家里晒的腊肉腊鸡递上前，两人一翻你推我搡的谦让，最后赤脚医生招呼内人把辣鸡辣鸭拎回店铺。展中把被褥包袱放在了店铺侧房里，又出门站在永胜前，诺诺说到：“东西都放好了，床铺也有了。”永胜摸了摸展中的头，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大洋，塞到展中手里，让其在此安心当学徒，好好学门手艺。展中顿时也没有了在路上的精气神，离别之情涌起心头，忍不住泪眼婆娑，低头沉默不语，不想让永胜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永胜轻轻叹气，拎起地上的扁担，挥了挥手离开了。

    展中望着永胜远去的背影，抹了抹眼泪，跟着赤脚医生走进店铺，自此当起了一名中医学徒，当时年少不知事，只当是离家学医的路子，未曾想过从此走上行医的路，一走就是七十余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