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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魔种深种(八)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额头如此沉重?末法这么想着。

    他感觉自己的额头像压着铅块,脑子里面装的全是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眼皮和眼珠仿佛粘在了一起,用尽全力也只能虚开一条缝,看见附近影影绰绰的景象。

    脖子僵硬地如一整块石膏陷在松软的枕头里面,任何一点角度的转动都难以做到。

    身体柔软的像软脚虾,每个关节都像缺少肌肉一样,不听使唤。手指的骨头酥酥的,几乎不能支撑起手指上附着的那点肉,像粘在身上的蛞蝓一样,既不能驱使它移动,将它甩开,又持续地传来一种酥痒恶心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脑子已经苏醒过来,但是身体的其他部分乃至五官都还在沉睡。

    过了好一会儿,末法终于夺回了眼皮的控制权,能自由地眨眼看面前的“风景”了。他躺在宽大的床上,屏风立在左侧阻挡着窗外阳光的探视。如今正是正午,整个房间在阳光的散射下呈明艳的亮橙色,温暖而舒适。

    面前的衣物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柜子上还有一个装着水果的花篮。

    四周静悄悄的,房间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点滴的滴水声。吊瓶高高的挂在与自己脑袋平行的铁架上。因为不能转动脑袋,末法只能用余光瞟到吊瓶的存在。

    他能感受到长长的输液管与自己手臂的接触,以及左手手背上的针管与胶布和皮肉间的拉扯。

    房间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但嗅觉明锐的他能闻到枕头上残留的月薇尔头发的馨香——这种代表着安全与温暖的味道。

    他很高兴自己重回人间,从黑暗的地狱中爬了回来。

    良久,他终于夺回了自由呼吸的权利。

    他重重的呼吸,想让自己肺部的每一个细胞重新浸润在氧气的怀抱中。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胸口被匕首割裂的肌肉并没有痊愈,这次用力的呼吸差点让他又背过气去。

    他的呻吟让躺在一旁小床上休息的月薇尔听见了,连忙翻身起来查看末法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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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薇尔在三天前的凌晨被妹妹背回房间过后就悠悠转醒了,泪水如同泉水一般,从干涸了才一小会儿的眼睛中,又开始往外止不住地冒。

    纳雅尔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将事情的后续一点一点讲给她听。为了不刺激姐姐,只告诉她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看见活蹦乱跳的末法。

    月薇尔心力憔悴,内心的柔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很快就在妹妹的安慰下睡了过去。

    纳雅尔安排好了姐姐这边的事务,用亡灵末法召唤了一只在森林里捡到的小鸟魂魄,让它守住姐姐,自己则往军医院赶。

    末法被送到广场上的军医院,医生们立刻着手对他伤口的检查和救治。

    银猫和纳雅尔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直到天蒙蒙发亮,末法才被推了出来,伤口已经被缝合好,身上缠满了厚厚的纱布,如尸体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手术医生们对他的情况啧啧称奇,说心脏正好挡在贯穿伤的路上,不知道是怎样躲过了这致命一劫。

    主刀医生叮嘱了纳雅尔关于末法的照顾事项后便离开了,毕竟忙碌一整夜的他们也是在顶不住困意的降临了。

    因为医院的房间条件并没有酒店好,末法被推回了他们的房间,几个军士帮忙把末法连人带床送回了房间,将末法转移到已经消过毒的合并大床上,安置在月薇尔的旁边,又抬走了让房间变得拥挤的医院小床——医院每一天都在增加伤员,医院的床位十分紧张。

    不久,护士又接连赶来,帮昏迷的末法打上点滴,检查伤口缝合处和绷带的完好性,确保了一切情况正常后嘱咐纳雅尔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

    将军派人送了一篮子水果,给苏醒后的月薇尔说明了柯林斯的情况。上尉柯林斯在经过严厉的审问和严苛的调查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如今已经被释放,不过受到了纪律处分。

    军队在小巷子附近的楼里搜索到了一个鼠人的安全屋,那天鼠人刺客斯尼奇似乎只是恰巧在那里休息,顺手刺杀了路过的魔法师末法。

    如今军队移平了附近的几栋房屋,将小巷子彻底拓宽为一条大道。

    军队的代表表达了对末法的歉意和慰问后,便离开了——过几天他们就要启程向斯卡文魔都发起第二次进攻。

    ——————

    月薇尔赶到末法身边,看到末法睁开的眼睛,泪如泉涌。她跪在床边,轻轻握住末法还插着针管的手,豆大的泪水止不住的滴在床单上,留下一大片水迹。

    心中压着重石的她终于重获了轻松。

    正午的阳光将她月白色的头发染成了淡金色,月薇尔活脱脱得变成了女精灵。

    感受到手里的温暖,末法总算想起了手的使用方式。他艰难的抬起手,想去够月薇尔的脸庞。

    月薇尔微微俯首,将绝美的脸庞贴在末法的手心。她能感受到到手心里的温度——代表着生命力的温度。

    门悄悄打开,纳雅尔嘴里叼着钥匙串,双手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踱步进来。

    双手一送,袋子掉在地上,“哇”得哭着抱了上来——连被子带腿一起抱着。她这么一搞,整得月薇尔的情感都不连贯了:自己是正宫都才轻轻地握着手,你个连十八房姨太太都不算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小狐狸精凭什么抱上去。

    爱与恨在月薇尔心中交织,嫉妒和高兴在她心中共舞,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扭上了水龙头,她复杂的看着在末法身上撒泼打滚的纳雅尔:她突然看不清自己的妹妹了,不清楚纳雅尔这是对“姐夫”亲情的自然流露,还是另一种隐晦的暧昧情绪……

    纳雅尔一看“背景音乐”没了,小心的看了一眼姐姐,企图萌混过关:她脸上的悲伤一秒钟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带憨笑地从床上骨碌碌地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抱住姐姐的细腰,在姐姐耳边讨好般得小声解释:“我这不是在配合姐姐你感情宣泄嘛,这些天你那么苦,晚上睡也睡不好,每晚都盯着外面的月亮……我对你这么好你还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呜呜呜……”

    月薇尔轻蔑地瞟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自然没有轻易相信她的鬼话。

    她对自己的妹妹的了解远远超过纳雅尔对她自己的了解。

    月薇尔一直知道自己的妹妹有精神洁癖,虽然每天都好像是古灵精怪、开朗活泼、善于交际的,但她对男性总是敬而远之,点到为止,从未有过突破礼节的接触——这和她们的父亲有关。

    自幼丧母的纳雅尔将对母亲的思念转化为了对父亲的怨念,虽然姐姐的存在一定程度弥补了母亲的缺失,但工作忙碌,常年在外的父亲依然让心思敏感的纳雅尔心怀不满。

    面对异性的问候,她学会了以笑脸示人,用古灵精怪的表演掩盖了她真实的想法,远离他人的关心。

    她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聪明,很好的关照周围人的情感需要,将朋友圈打造的又广又远,但却不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的情感,常常像孤狼一样自己舔舐伤口。月薇尔能感受到这一点,所以也让她对纳雅尔加倍的爱惜。

    月薇尔一直觉得妹妹对自己是单向透明的,一直愿意把她的所有真实告诉自己,像对母亲一样的信任——如今,她也成为了“外人”,被阻挡在了自己妹妹的心外。

    月薇尔叹息了一声,对妹妹的疼爱让她一句责备或者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明白末法对妹妹的吸引力——因为这种吸引力也同样作用在她身上。

    她和妹妹实在是太像了,甚至或许连择偶标准也都一样:家人间亲密的、有温度的关怀,危难中值得依靠的安全感,藏在心底不用明言的精神默契,将感情看的比金钱更重要的实在,甚至是像“父亲”一样的关怀——月薇尔不否认自己有一点点的“恋父”情节,但她们的父亲做的实在不算好,使这种情感向她最亲近的年长男人身上转移。

    “或许对妹妹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月薇尔这么想着,“因为我喜欢。”

    对于纳雅尔来说,她喜欢姐姐月薇尔喜欢的一切,月薇尔的选择甚至可以代替她自己的思考,她就像是爬山虎一样附在姐姐的身上,随着姐姐的身影吸收阳光的温暖。

    月薇尔后悔自己应该更早察觉到这一点:上次妹妹喝酒后往末法怀里钻她并没有投入足够的注意力,恋爱让她变得盲目,忽视了妹妹的情感需求和精神变化。

    “唉”,月薇尔轻轻叹息,抱住妹妹的小脑袋,将其贴在自己温暖的怀里,轻声说,“不管怎样,姐姐不会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