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怪物追杀
【1】
这里的居民，与人类在外貌、生活习惯上多少有些差别，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总体来说还是有点像人的。
从法庭离开，手上一对手铐不仅消失了，还多了一个可以存储小件物品的手环，这是一位拖着鳞片尾巴、身穿牛仔夹克衫的黑短发男性交给她的。
“喂，听说你想来处理紧急调查任务是吧？”
沙哑低沉的声音听着像带外语口音的中年大叔，登水子猛地抬头，与一双带尖瞳的靛色眼睛对视，她‘啊’一声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刚才与那些所谓神官之类距离较远，至于士兵，全程就没几个和她有目光接触，外着铠甲的绛色军服穿得比神官还严实，长相再怎么稀奇古怪也不如怼到面门上这般来得有冲击力。
见她躲闪，‘鱼人’有一瞬间露出惊奇的表情，他伸出青鳞片手摸摸自己的青鱼鳞脸，冷冷地‘哼’一下，不耐地摆出个不屑姿态，拿出紫檀烟斗吸了一口烟。登水子稍微定一定神，仰起头盯着眼前这个长得惊世骇俗的家伙。
“怎么，难道你犹豫了？”
那鱼人薄薄的炭灰色双唇嗡动，长椭圆的竖瞳随着目光方向的转移还会伸缩，登水子被这话中断了观察，连忙左右摇头。
“那就好，算你识相。”
“临时调查员是做什么的呀？”她紧张地搓着手掌。
“说话加上‘请’！”鱼人队长忽地一发怒，声音调高几分，引得登水子身后数个坐长桌上整理资料的文职员朝这边瞧，于是她又急急忙忙‘嗯嗯嗯’点头。
“哼，嫌疑犯，你给我听好了，”鱼人又吸一口烟：
“我不管你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还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这第一件任务是对你的入门测。”
“请问是什么任务？”
登水子多直视鱼人几秒，终于显得不怕了，因为她从对方的长相联想到朝阳中学池塘里人工养殖的草鱼，紧张劲儿没有了，说话声也就大一点。
“我们是鱼人族，最喜欢的游乐场是风车镇102号楼的游泳池，那还有连锁高档餐厅。刚才我们接到消息，说有危险人物跑进去了，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布满鳞片的手将一枚手环、一张带挂绳的卡片和一张折叠的纸扔过来，登水子连忙捧住，她看向这些物品，卡片上写的竖向文字大意是‘临时调查证’，纸张展开像地图，手环看起来就是个小型的皮带，什么装饰也没有。登水子不解地看一眼鱼人，鱼人仿佛在打量她接下来会怎么研究，于是登水子把调查证挂在脖子上，接着戴上手环，无意间按下上面的凹槽，只见地图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吸了进去。
“啊？”
再按一下发亮的凹槽，地图又完好无损地出现。
“喂，别玩了！”
鱼人队长不耐烦地盯着玩手环玩得不亦乐乎的登水子，闻声她停下来。
“地图上有路线标记。”
“话说……你们是人类吗？”
登水子紧张地问他，结果鱼人眼神中带着不屑：
“这个称呼不对，准确来说，我们都算嵌合人。”
没等登水子惊讶，‘鱼人’又恹恹地说：
“没见过？这手环还能定位，专门用来保护你们这些不靠谱的见习生的。”
“啊，所以手环是什么原理……”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现在就去调查事件吧。”
“好好好。”
“哦差点忘记说了，我是斯宾罗塞·卡尔夫斯基先生。任务我通知，具体的你们去做。”
登水子的心中还有诸多疑问，可是这位怎么看都令人感觉不靠谱、长相还有点寒碜人的队长耐心已经到极限了，缓缓吹出一抹烟圈，鳞片脸明摆着“我看你还能问出什么问题”的神态。
那我走？
登水子识趣地走开了。
【2】
有点饿，去哪吃饭？
登水子终于有空细心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刚才那个空间巨大的法庭本身属于“皇室”的地盘，而在外面的街道上，‘平民们’身穿长袍、衬衫之类，现代化的科技产品，像汽车、手机之类是没有的，总体有点像是她之前在插画书上见过的欧洲小镇，可是这里不少事物都在常理之外：
法庭上的高挑女性、奇形怪状的嵌合人，连生物也是一个接一个地陌生，地上巨型镰齿的蚂蚁，刺猬状的蠕虫，猎奇程度比平民还夸张一些。
“请问这里是欧洲吗？”她找到一个面目和善的面包商，商人一抬头，两只眼睛里的光圈就这么把她吓了一跳：
“什么欧洲？这是莫尔城。”
好好好，刚才在法庭上好像听说过这个名称。
“请问你有听说过朝阳中学吗？”
“什么朝阳，朝向太阳？”
找几个长相正常一点的居民问了几回，可能是看她身上有调查证所以态度都出乎意料地好，然而没人知道‘中国’‘朝阳中学’是在哪里，这合理吗？
登水子用两只手轮番抽自己的脸，想把自己抽醒，抽了二十几下，她收获了脸颊的疼痛，以及平民们关切的眼神。
很显然不合理。
难不成这里是别的星球，她真穿越了？
穿越是要干啥来着？
一说到调查，登水子首先想到的是福尔摩斯探案集，读得脑瓜疼的那种。这里是异世界，调查员可能不一定只是做调查的活。周小明说过，穿越第一件事是收队友、整装备，可是现在她拿到的这个剧本，不像是‘冒险家’，更像是‘侦探’。手上的道具寥寥无几，不仅没有幻想中的帮助，事实也与她设想的大相径庭。这条路线既然就在她所处的风车镇内，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102号建筑。
没有看门人，却时不时有平民进出。登水子想起鱼人说的‘危险人物’，咽了一口水，假装平和地走进去。
这街上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都这么和善了，危险应该也危险不到哪去吧？
据斯宾罗塞·卡尔夫斯基先生所说，此次“危险人物”潜入事件保密，不能通知现场不知情的无关人员，以免打草惊蛇。
感应到有人走近，前往游泳池的路上，木质雕花门一扇扇地自动打开。登水子抬头看，没有看见什么智能感应设备。
物件外观复古，功能倒是现代化的。
走廊上也常路过一些谈笑风生的兽族，有些回头好奇地打量她一番：
“哎哎，这位就是公子们描述的嫌疑犯吧！长得还挺标致的。”
说着，三位贵妇回过身，毫不畏惧地凑近登水子。登水子第一时间观察到她们眼睛里的光圈，然而嫌疑犯这个称呼实在难听，登水子极力辩解，却还是收到了“我懂，我懂”的回复。
“请问……三位姐姐眼睛上是戴了美瞳吗？”
听她说的话，贵妇们一愣，捂着嘴轻笑起来，“没有啦”，小声说着溜了。登水子呆立片刻，想不通贵妇们说话的意思，继续探索，绕过阶梯口，这附近随处挂着油画，内容却模糊，基本分辨不出形状。
她来到一扇木制门前，这门背后不时传来嬉笑声、流水冲刷声。
拉开木质门，登水子总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那个鱼人称之为他们喜爱的游乐场所了。
至少一个舞厅那么大的水池，天花板上接连漏下不知是水管常年失修造成还是故意为之的小瀑布。登水子站在游泳池一角的台阶上，俯视底下泳池里嬉笑的鱼人男女，当然也不乏一些没尾巴的生物，只是站位不同，鱼人们大多聚集于深水区，在玩排球、泳圈之类的玩具。
场景如此祥和，要说真有啥危险的人，为何没有端倪？
可惜这条梯子安放的位置实在太高了，崎岖不平的阶面上长满了光滑的青苔；只是看一眼她就放弃了想要下去向谈笑风生的鱼人们收集情报的想法。
想了想关上门，绕回游泳池附近的高档餐厅，这次，手里地图的图标竟然变了！刚才的路线标识消失了，换上一个黄色三角形。这是？
哦！三角形通常用来标重点，也就是……！
老实说，她不知道前方将会发生什么。按照鳞片脸的说法，她只要找到这个危险人物，在不惊扰对方的情况下回去汇报就可以。问题是怎样算危险？
绅士们坐在餐厅一侧，啜饮着红酒，议论着最近一些社会面上的新闻。盘长发，扎花边头饰的大小姐们围在餐厅另一端圆餐桌上，遮着扇子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其中就有登水子在走廊上遇到的三名贵妇：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风车镇的银行又裁员了，好像是因为新上岗的服务员是冯家¹的，能以一当五。”
“哎~~进银行的应该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吧~”
“那可不一定，有的还是穷小子呢？”
语毕，她们轻声地嬉笑起来，发现低马尾少女朝这边接近，她们收拾神态，微笑着向登水子打招呼：
“调查员~请问最近有花边新闻吗~？”
她们完全不像是知道什么线索的样子，登水子想，只能不好意思地拒绝贵妇们套近乎。
【3】
这不，什么怪事都没有嘛。
登水子看了下地图上新出现的一行小字“近日多发生居民遇袭事件”，不满地自言自语。
再说了，她也没有厉害的本事去找线索……
正想着，‘哐当’，一阵清脆的酒瓶碎裂声从边角楼道上传来。
登水子绕过去看，只见一名低垂着头的贵族男子倚靠着一件竖放的破沙发。这间楼道好像被废弃家具塞满了，沉闷的空气里浮着一层潮湿的木屑味。这名男子好像不在乎环境有多乱，长脸因过量酒精喝得通红。
她连忙走上前搀扶他，坐到一张椅脚完整的座椅上。男子的耳朵是尖的，这让登水子确定他不是人类。
高档餐厅里最不对劲的就是他了，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指不定是被危险人物胁迫了，才显得如此阴郁。
那双爬满血丝的眼睛朝她瞟一眼：
“谢谢……”
“请问叔叔您是遭遇了什么？”
“我……呜呜呜……”
男子哭泣着，又喝了一口酒，喝完高高地把酒杯举起来，有个要‘砸’的趋势；然而他的手握着酒瓶，在空气中静默几秒，那酒瓶还是好端端地落回地面上：
“你……应该也听说了最近风车镇某些裁员的消息了？我就是害怕他们的嗤笑，才不敢出去的。”
“啊？难道叔叔也被解雇了？”
男人的尖耳明显垂下去：“没关系，我舅是真正的贵族，前两天他从港口过来说要请银行通融，可是……当我去接他的时候，舅舅他……”
“什么呀？”
登水子问着，她的表情是愈发疑惑，这一会银行一会港口，实在太跳跃了。
“他……被水怪缠上了！”
“啊？”登水子大吃一惊：“什么是水怪？”还想再问，男人却不再说话，浑身发着抖。登水子看这一幕还是摸不着头脑，耳边却传来一些动静，有什么从她的上衣口袋“掉”了下来，低头看却什么也没有，抬手一摸口袋空了。
极轻极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那是什么东西？
“我的学生证掉了。”
登水子匆忙交代，转身去追学生证。
少女错过了，也还好没看见贵族男子脸上愠怒的神情，
“被发现了……发现了……”
男人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
“这些贼眉鼠眼的总是爱多管闲事，还敢怀疑到本少爷头上来，他们究竟想从我们这边剥削些什么！”
冥冥中有个非人的声音低语：
“这么碍事，就除掉那个家伙吧。”
“谁？啊啊啊啊啊啊”
他来不及发出刺耳的惨叫，脸先因为痛苦扭曲起来，一双手茫然无措地伸手往卷曲成旋涡状的面部探去，里面传来舌头、牙齿、上下颚骨被搅碎的声音。
长脸竟坍塌下去，骇人的空洞长出紧凑的尖牙和触须。
【4】
跟着细碎的脚步声回到高档餐厅，登水子终于看清了那小玩意的真面目：一只黑色瞳孔的眼睛。啊不，是一个有四肢的眼球，它总体呈圆形肉块状，两只细小上肢举着带头像的卡片，小指粗的双腿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奔跑。
“我的学生证！”
登水子惊叫一声，它听见这声音，转过头回复了！这眼球说的语言是第二重‘惊吓’，因为它说的是中文！
“跟我来。”
“哇啊————”
同时贵妇、公子们的尖叫声从背后齐刷刷冲过来，登水子还没从这眼球带给她的冲击力中缓过神，有所察觉地向后望去，这下终于表情失控，嘴巴张成O形，惶恐的惊叫和后面瘫坐在椅子上的人们声音重叠成一片不着调的‘大合唱’：
“啊啊啊啊啊！！”
“是盐蛏怪啊啊啊！！这东西不是说早就没了吗！！”
那个红脸贵族男不知上哪去，现在倒是有个头部中空、长着尖牙和触须的光秃秃生物呼啸着朝登水子的方向奔过来。至于旁边坐着闲聊的男女，看见它从边上飞窜过去，也是傻眼了，有的是捂着胸口吓晕。
怎么只追我啊！
她踉踉跄跄地追着眼球朝102号建筑门口跑过去，眼看怪物逐渐逼近，登水子即将冲向街区，人多也好做掩护。她想，却脚下一空，鞋子被门槛绊倒了，摔飞出门口一米，胳膊与地面亲密接触，擦得老疼。
顿时腥臭的气味从身后传过来，它的口水从圆盘状嘴中飞旋，细舌伸得老长。
“我明白了，这只会跑的眼珠和它是一伙的。”
登水子绝望地闭上眼睛；
荒诞的梦境早点结束也好，说不定她早上压根就没从宿舍醒来。
这细舌即将接触到她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哗啦’一声，建筑门帘有如锋利的尖刀一般降下来，怪物的动作猛地一僵，身体就这么被切成两半！暗紫色液体有如翻倒的墨水，从门帘上、地面上炸开了，于是它的前半截巨口还在地面上猛烈挣扎，中空的眼部抽搐，长舌从地上来回甩来甩去，渐渐停止了动静。
“呼，呼”
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登水子跌坐在地上，也顾不上脏兮兮的衬衫、裙子，半天没缓过气，和她一同注视这惨状的，还有坐在她肩头上的眼球生物。
备注：
1，德语中，von是介词，表示“来自……”，在古代德语民族，贵族除了通过爵位来与平民区分，也会用封号来突出自己的地位，用“von”加上封地名称就是最常见的一种。
这里的居民，与人类在外貌、生活习惯上多少有些差别，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总体来说还是有点像人的。
从法庭离开，手上一对手铐不仅消失了，还多了一个可以存储小件物品的手环，这是一位拖着鳞片尾巴、身穿牛仔夹克衫的黑短发男性交给她的。
“喂，听说你想来处理紧急调查任务是吧？”
沙哑低沉的声音听着像带外语口音的中年大叔，登水子猛地抬头，与一双带尖瞳的靛色眼睛对视，她‘啊’一声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刚才与那些所谓神官之类距离较远，至于士兵，全程就没几个和她有目光接触，外着铠甲的绛色军服穿得比神官还严实，长相再怎么稀奇古怪也不如怼到面门上这般来得有冲击力。
见她躲闪，‘鱼人’有一瞬间露出惊奇的表情，他伸出青鳞片手摸摸自己的青鱼鳞脸，冷冷地‘哼’一下，不耐地摆出个不屑姿态，拿出紫檀烟斗吸了一口烟。登水子稍微定一定神，仰起头盯着眼前这个长得惊世骇俗的家伙。
“怎么，难道你犹豫了？”
那鱼人薄薄的炭灰色双唇嗡动，长椭圆的竖瞳随着目光方向的转移还会伸缩，登水子被这话中断了观察，连忙左右摇头。
“那就好，算你识相。”
“临时调查员是做什么的呀？”她紧张地搓着手掌。
“说话加上‘请’！”鱼人队长忽地一发怒，声音调高几分，引得登水子身后数个坐长桌上整理资料的文职员朝这边瞧，于是她又急急忙忙‘嗯嗯嗯’点头。
“哼，嫌疑犯，你给我听好了，”鱼人又吸一口烟：
“我不管你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还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这第一件任务是对你的入门测。”
“请问是什么任务？”
登水子多直视鱼人几秒，终于显得不怕了，因为她从对方的长相联想到朝阳中学池塘里人工养殖的草鱼，紧张劲儿没有了，说话声也就大一点。
“我们是鱼人族，最喜欢的游乐场是风车镇102号楼的游泳池，那还有连锁高档餐厅。刚才我们接到消息，说有危险人物跑进去了，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布满鳞片的手将一枚手环、一张带挂绳的卡片和一张折叠的纸扔过来，登水子连忙捧住，她看向这些物品，卡片上写的竖向文字大意是‘临时调查证’，纸张展开像地图，手环看起来就是个小型的皮带，什么装饰也没有。登水子不解地看一眼鱼人，鱼人仿佛在打量她接下来会怎么研究，于是登水子把调查证挂在脖子上，接着戴上手环，无意间按下上面的凹槽，只见地图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吸了进去。
“啊？”
再按一下发亮的凹槽，地图又完好无损地出现。
“喂，别玩了！”
鱼人队长不耐烦地盯着玩手环玩得不亦乐乎的登水子，闻声她停下来。
“地图上有路线标记。”
“话说……你们是人类吗？”
登水子紧张地问他，结果鱼人眼神中带着不屑：
“这个称呼不对，准确来说，我们都算嵌合人。”
没等登水子惊讶，‘鱼人’又恹恹地说：
“没见过？这手环还能定位，专门用来保护你们这些不靠谱的见习生的。”
“啊，所以手环是什么原理……”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现在就去调查事件吧。”
“好好好。”
“哦差点忘记说了，我是斯宾罗塞·卡尔夫斯基先生。任务我通知，具体的你们去做。”
登水子的心中还有诸多疑问，可是这位怎么看都令人感觉不靠谱、长相还有点寒碜人的队长耐心已经到极限了，缓缓吹出一抹烟圈，鳞片脸明摆着“我看你还能问出什么问题”的神态。
那我走？
登水子识趣地走开了。
【2】
有点饿，去哪吃饭？
登水子终于有空细心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刚才那个空间巨大的法庭本身属于“皇室”的地盘，而在外面的街道上，‘平民们’身穿长袍、衬衫之类，现代化的科技产品，像汽车、手机之类是没有的，总体有点像是她之前在插画书上见过的欧洲小镇，可是这里不少事物都在常理之外：
法庭上的高挑女性、奇形怪状的嵌合人，连生物也是一个接一个地陌生，地上巨型镰齿的蚂蚁，刺猬状的蠕虫，猎奇程度比平民还夸张一些。
“请问这里是欧洲吗？”她找到一个面目和善的面包商，商人一抬头，两只眼睛里的光圈就这么把她吓了一跳：
“什么欧洲？这是莫尔城。”
好好好，刚才在法庭上好像听说过这个名称。
“请问你有听说过朝阳中学吗？”
“什么朝阳，朝向太阳？”
找几个长相正常一点的居民问了几回，可能是看她身上有调查证所以态度都出乎意料地好，然而没人知道‘中国’‘朝阳中学’是在哪里，这合理吗？
登水子用两只手轮番抽自己的脸，想把自己抽醒，抽了二十几下，她收获了脸颊的疼痛，以及平民们关切的眼神。
很显然不合理。
难不成这里是别的星球，她真穿越了？
穿越是要干啥来着？
一说到调查，登水子首先想到的是福尔摩斯探案集，读得脑瓜疼的那种。这里是异世界，调查员可能不一定只是做调查的活。周小明说过，穿越第一件事是收队友、整装备，可是现在她拿到的这个剧本，不像是‘冒险家’，更像是‘侦探’。手上的道具寥寥无几，不仅没有幻想中的帮助，事实也与她设想的大相径庭。这条路线既然就在她所处的风车镇内，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102号建筑。
没有看门人，却时不时有平民进出。登水子想起鱼人说的‘危险人物’，咽了一口水，假装平和地走进去。
这街上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都这么和善了，危险应该也危险不到哪去吧？
据斯宾罗塞·卡尔夫斯基先生所说，此次“危险人物”潜入事件保密，不能通知现场不知情的无关人员，以免打草惊蛇。
感应到有人走近，前往游泳池的路上，木质雕花门一扇扇地自动打开。登水子抬头看，没有看见什么智能感应设备。
物件外观复古，功能倒是现代化的。
走廊上也常路过一些谈笑风生的兽族，有些回头好奇地打量她一番：
“哎哎，这位就是公子们描述的嫌疑犯吧！长得还挺标致的。”
说着，三位贵妇回过身，毫不畏惧地凑近登水子。登水子第一时间观察到她们眼睛里的光圈，然而嫌疑犯这个称呼实在难听，登水子极力辩解，却还是收到了“我懂，我懂”的回复。
“请问……三位姐姐眼睛上是戴了美瞳吗？”
听她说的话，贵妇们一愣，捂着嘴轻笑起来，“没有啦”，小声说着溜了。登水子呆立片刻，想不通贵妇们说话的意思，继续探索，绕过阶梯口，这附近随处挂着油画，内容却模糊，基本分辨不出形状。
她来到一扇木制门前，这门背后不时传来嬉笑声、流水冲刷声。
拉开木质门，登水子总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那个鱼人称之为他们喜爱的游乐场所了。
至少一个舞厅那么大的水池，天花板上接连漏下不知是水管常年失修造成还是故意为之的小瀑布。登水子站在游泳池一角的台阶上，俯视底下泳池里嬉笑的鱼人男女，当然也不乏一些没尾巴的生物，只是站位不同，鱼人们大多聚集于深水区，在玩排球、泳圈之类的玩具。
场景如此祥和，要说真有啥危险的人，为何没有端倪？
可惜这条梯子安放的位置实在太高了，崎岖不平的阶面上长满了光滑的青苔；只是看一眼她就放弃了想要下去向谈笑风生的鱼人们收集情报的想法。
想了想关上门，绕回游泳池附近的高档餐厅，这次，手里地图的图标竟然变了！刚才的路线标识消失了，换上一个黄色三角形。这是？
哦！三角形通常用来标重点，也就是……！
老实说，她不知道前方将会发生什么。按照鳞片脸的说法，她只要找到这个危险人物，在不惊扰对方的情况下回去汇报就可以。问题是怎样算危险？
绅士们坐在餐厅一侧，啜饮着红酒，议论着最近一些社会面上的新闻。盘长发，扎花边头饰的大小姐们围在餐厅另一端圆餐桌上，遮着扇子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其中就有登水子在走廊上遇到的三名贵妇：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风车镇的银行又裁员了，好像是因为新上岗的服务员是冯家¹的，能以一当五。”
“哎~~进银行的应该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吧~”
“那可不一定，有的还是穷小子呢？”
语毕，她们轻声地嬉笑起来，发现低马尾少女朝这边接近，她们收拾神态，微笑着向登水子打招呼：
“调查员~请问最近有花边新闻吗~？”
她们完全不像是知道什么线索的样子，登水子想，只能不好意思地拒绝贵妇们套近乎。
【3】
这不，什么怪事都没有嘛。
登水子看了下地图上新出现的一行小字“近日多发生居民遇袭事件”，不满地自言自语。
再说了，她也没有厉害的本事去找线索……
正想着，‘哐当’，一阵清脆的酒瓶碎裂声从边角楼道上传来。
登水子绕过去看，只见一名低垂着头的贵族男子倚靠着一件竖放的破沙发。这间楼道好像被废弃家具塞满了，沉闷的空气里浮着一层潮湿的木屑味。这名男子好像不在乎环境有多乱，长脸因过量酒精喝得通红。
她连忙走上前搀扶他，坐到一张椅脚完整的座椅上。男子的耳朵是尖的，这让登水子确定他不是人类。
高档餐厅里最不对劲的就是他了，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指不定是被危险人物胁迫了，才显得如此阴郁。
那双爬满血丝的眼睛朝她瞟一眼：
“谢谢……”
“请问叔叔您是遭遇了什么？”
“我……呜呜呜……”
男子哭泣着，又喝了一口酒，喝完高高地把酒杯举起来，有个要‘砸’的趋势；然而他的手握着酒瓶，在空气中静默几秒，那酒瓶还是好端端地落回地面上：
“你……应该也听说了最近风车镇某些裁员的消息了？我就是害怕他们的嗤笑，才不敢出去的。”
“啊？难道叔叔也被解雇了？”
男人的尖耳明显垂下去：“没关系，我舅是真正的贵族，前两天他从港口过来说要请银行通融，可是……当我去接他的时候，舅舅他……”
“什么呀？”
登水子问着，她的表情是愈发疑惑，这一会银行一会港口，实在太跳跃了。
“他……被水怪缠上了！”
“啊？”登水子大吃一惊：“什么是水怪？”还想再问，男人却不再说话，浑身发着抖。登水子看这一幕还是摸不着头脑，耳边却传来一些动静，有什么从她的上衣口袋“掉”了下来，低头看却什么也没有，抬手一摸口袋空了。
极轻极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那是什么东西？
“我的学生证掉了。”
登水子匆忙交代，转身去追学生证。
少女错过了，也还好没看见贵族男子脸上愠怒的神情，
“被发现了……发现了……”
男人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
“这些贼眉鼠眼的总是爱多管闲事，还敢怀疑到本少爷头上来，他们究竟想从我们这边剥削些什么！”
冥冥中有个非人的声音低语：
“这么碍事，就除掉那个家伙吧。”
“谁？啊啊啊啊啊啊”
他来不及发出刺耳的惨叫，脸先因为痛苦扭曲起来，一双手茫然无措地伸手往卷曲成旋涡状的面部探去，里面传来舌头、牙齿、上下颚骨被搅碎的声音。
长脸竟坍塌下去，骇人的空洞长出紧凑的尖牙和触须。
【4】
跟着细碎的脚步声回到高档餐厅，登水子终于看清了那小玩意的真面目：一只黑色瞳孔的眼睛。啊不，是一个有四肢的眼球，它总体呈圆形肉块状，两只细小上肢举着带头像的卡片，小指粗的双腿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奔跑。
“我的学生证！”
登水子惊叫一声，它听见这声音，转过头回复了！这眼球说的语言是第二重‘惊吓’，因为它说的是中文！
“跟我来。”
“哇啊————”
同时贵妇、公子们的尖叫声从背后齐刷刷冲过来，登水子还没从这眼球带给她的冲击力中缓过神，有所察觉地向后望去，这下终于表情失控，嘴巴张成O形，惶恐的惊叫和后面瘫坐在椅子上的人们声音重叠成一片不着调的‘大合唱’：
“啊啊啊啊啊！！”
“是盐蛏怪啊啊啊！！这东西不是说早就没了吗！！”
那个红脸贵族男不知上哪去，现在倒是有个头部中空、长着尖牙和触须的光秃秃生物呼啸着朝登水子的方向奔过来。至于旁边坐着闲聊的男女，看见它从边上飞窜过去，也是傻眼了，有的是捂着胸口吓晕。
怎么只追我啊！
她踉踉跄跄地追着眼球朝102号建筑门口跑过去，眼看怪物逐渐逼近，登水子即将冲向街区，人多也好做掩护。她想，却脚下一空，鞋子被门槛绊倒了，摔飞出门口一米，胳膊与地面亲密接触，擦得老疼。
顿时腥臭的气味从身后传过来，它的口水从圆盘状嘴中飞旋，细舌伸得老长。
“我明白了，这只会跑的眼珠和它是一伙的。”
登水子绝望地闭上眼睛；
荒诞的梦境早点结束也好，说不定她早上压根就没从宿舍醒来。
这细舌即将接触到她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哗啦’一声，建筑门帘有如锋利的尖刀一般降下来，怪物的动作猛地一僵，身体就这么被切成两半！暗紫色液体有如翻倒的墨水，从门帘上、地面上炸开了，于是它的前半截巨口还在地面上猛烈挣扎，中空的眼部抽搐，长舌从地上来回甩来甩去，渐渐停止了动静。
“呼，呼”
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登水子跌坐在地上，也顾不上脏兮兮的衬衫、裙子，半天没缓过气，和她一同注视这惨状的，还有坐在她肩头上的眼球生物。
备注：
1，德语中，von是介词，表示“来自……”，在古代德语民族，贵族除了通过爵位来与平民区分，也会用封号来突出自己的地位，用“von”加上封地名称就是最常见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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