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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审判者

    等冷静下来,他开始去检查学者会大门的门锁。

    只见门锁整体相比之前有些歪扭,钥匙孔边上有金属融化的痕迹。果然真有外人来过,还是带着目的来的。那天现场还历历在目,没有一个平民接近过他的实验桌;看来这个‘送钱来的’和‘带钱走的’是有某种关联了;

    再去捡起地上的烟,烟头还有一点火光,于是找了窗边的烟灰缸捻灭;这时奥托尼出现在眼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组长,我要辞职。”

    “可以,去我的实验桌上书架找,有你的劳动合同。工资我稍后结算。”

    “等等,我好歹也是遗传信息解析项目的骨干,您没有更多的表示吗?”

    “唉。”

    瑞吉将烟卷扔进纸篓,搓搓手:“我们小组有人想暗算我,里应外合,这事根本不是短时间能计较完的,你辞职吧,过段时间我再重新招人。”

    “……好,前辈保重。”

    当瑞吉将数好的工资交给他,奥托尼郑重地点了下头,随后去取文件;

    瑞吉看了眼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又重新踱回研究室前;

    遭遇本次打击,有近半数的学者退出‘基因组学者会’。至于剩下的成员,瑞吉交代他们把本次实验数据收藏起来,最近先放会假。按常理,现在外界判他‘学术偷盗罪’,这些成果只能作废。但是,今晚,就在今晚,他得想出对策。

    同事们都回去了,所以只有他一人在实验室里忙活,收拾实验室里的期刊。

    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中,电话座机哐哐哐的响声显得无比的刺耳,实验室中正在想学术偷盗对策的瑞吉很不耐烦地上去接电话;他听见了一道甜美的女声:

    “嗨,需要帮助吗。”

    “你是,缇娅小姐?”

    “不对,我是无所不能的审判者!”

    瑞吉听得出,对面夹着嗓子在不正经地讲话,像午后坐阳台边乘凉的慵懒少女;还有几分模仿缇娅,语气上又不像,生搬硬套,这令他一阵反胃。

    “尽扯犊子。”

    瑞吉哐地一声放下电话。

    没过一会,座机电话又响了,这次持续足足四分钟,瑞吉额头青筋暴跳,再次接通:

    “一句话,说完我就去拔电线。”

    “我能帮波尔·瑞吉要回遗传信息对照组的论文所有权。”

    “.…..”

    “你是谁,从哪知道的这件事。”

    “哎,别这么着急问嘛,打个赌如何。”

    “你是正是邪?”

    “正义的同伴,至少站在先生这边。”

    “我如何相信你?”

    “明天沙幕镇的古董城有一场拍卖会,其中共展出10个拍卖品,第七个‘曲蘖’就是先生本次的目标。”

    “酒?买来做什么用?”

    “可信消息,赫尔·帕辛格教士很喜欢享用美酒,但是他的大多数家财在政变中失落,所以如果您这次出面卖下赠送他,他一定会很高兴,这时你再提出你的诉求,他就会还给你。”

    “你说什么,喂?”

    通讯到此戛然而止,瑞吉反复掂量这些话的用意;

    也许是因为国家才经历动荡不久的原因,拍卖会现场人不是很多,来现场的竞买人也就二十几个,而且大多是中场阶级的平民。瑞吉四处环视一圈,估摸这次拍卖实际并不会展示太名贵的卖品。

    然而实际拍卖的价格却令他大跌眼镜:

    二十万只是起步,上限是百万,到后面,瑞吉完全只能旁观富豪之间的竞价;然而在中场休息时,拍卖者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下一场拍卖前他敲定了一下手中的拍卖槌:“经提供商提醒,这一商品的运输过程不完全透明,有更换过的风险。”

    “难道说原产地不是‘珊瑚地中海’?”

    竞买人中出现议论纷纷的声音;

    “因此,07号标的物‘曲蘖’拍卖无效。”

    之后的拍卖品也是些稀有物,如“漫游者”珍珠、墨玉手串、古国雕像等;拍卖会结束,瑞吉找到后台工作人员,对方显得有点惊讶:

    “这个商品已经宣布无效,先生若想买走,还需支付标的物成本价五千。”

    瑞吉本来只是抱着一试的态度按这‘未知电话’描述的做,如果连这变数都能预料到,可真是值得深究了。

    他拎着这箱酒桶,动身去造访帕辛格教士。

    在一栋私人别墅中,帕辛格坐在自家的起居室中:

    “是谁造访?”

    “学者波尔·瑞吉。”仆人回道,

    他略一思索,笑着起身:“原来是后辈啊,请进。”

    “您好,我是来答谢的。”瑞吉将礼盒放在餐桌旁:“首先感谢您优先在法庭上指控我的学术盗窃,没有使事情酿成更严重后果。”

    “哎,你这就不必了,”帕辛格故作推脱,同时目光瞟向地上的那箱礼盒,鼻翼翁动:“里面难道装的是酒?”

    仆人意会到指示,上前用小刀拆开了礼盒包装,从里抱出那盒半人高的实木酒桶,头箍上的铆钉在自然光的照映下呈现闪亮的月光似的银。

    “这是今天在沙幕镇拍卖的曲蘖。”

    说这话的同时,帕辛格的脸上明显洋溢着高兴,瑞吉一边说是,一边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看来他还不知道这件收藏品拍卖无效的事。

    但是看这酒桶的包装严实度,还有对方神采奕奕的表现,是正品没错,也有可能是拍卖者搞错了,虽然这种概率微乎其微。

    要说到微乎其微,实验桌被塞钱这事的概率也该是极低的。

    瑞吉很快放弃了这块的深究,因为对方邀请他来书房谈话,仆人将开封的酒桶端进来,又静悄悄地退出;

    帕辛格用酒舀从酒桶里舀出一勺,盛了两盏酒杯,其中一杯往前一推:

    “看后辈的脸色,没喝过这等名贵?陈年佳酿还是不错的,能焕发精神。”

    看对方友好的态度,瑞吉不免又想起昨天法庭上对方的嘲讽,反差极大;他举起酒杯喝一口,然而立刻被那极高的浓度给呛出来,随后抹抹嘴:

    “这种还真没喝过,待会再喝。”

    帕辛格明显忍住了嘲笑,他惋惜似地摇摇头,然后喝光了酒杯里的紫色,随后又从酒桶里舀了一杯:

    “哦,说到本次的‘嵌合人起源’论文,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该让后辈知道。”

    “请一一道来。”

    “是这样,我之前本来也在‘基因’议题上卡顿,因为以嵌合人目前的水平只能用灵核提取遗传信息,而近代关于各种族之间的基因关联性测试老早得出了结论,就是只有些近缘种族有相似性,比如兽人和半兽人。但是你也知道,与我们繁衍方式不同的精灵灵核成分是与其他嵌合人完全不同的,‘暴力因子’最多,这方面一直没有定准,之前我们想要研发的抑制药剂也在试验阶段宣告失败。”

    “这时,有个名为费斯·马林的学者向我提供了关键思路,我得感谢他。”

    瑞吉脸色略微一沉:“您说。”

    “他说,,假使多嵌合人基因和遗体的对照没一个相同,也至少能得出灵核与嵌合人有关的结论,也就证明嵌合人的历史应该从新元0年往前追溯。”

    “说到这里,我也不想遮掩了。”帕辛格又喝了一口酒,不过他这次没有笑,而是朝瑞吉投去带着怜悯的眼神:

    “我是奉考古学院之命把论文抢过来的,像你这样的民众人物发表这种敏感命题很容易被针对,我也因此收到很多投诉信。”

    瑞吉这时听到这话反倒没再激愤,他听到‘奉学院之名时’脸色白了一下,只是握紧了拳:“是吗,原来是这么解释的啊。”

    “考古这个行业,凭你这段位没前景的,应该辞职——”

    正说着,教士眉头皱紧,手僵硬地捂住心脏,他的皮肤因为剧痛皱成一团,看向瑞吉的眼睛带着难以名状的震惊:

    “你、你——!”

    口中溢出白沫,倒在地上;

    见这突发状况,瑞吉正要喊仆人来,手将碰到门把的一刹那,他有所察觉地一回头,赫尔·帕辛格教士停止不动了,眼中光圈也已消散;再去探脉搏,居然没了生命。

    “叮铃铃——”

    教士房中的墙挂电话铃声像道尖啸闯过来,瑞吉尽量稳住心态去接电话:

    “我是审判者。”

    还是那耳熟的少女音,甜腻又糯软,现在的瑞吉听来,这简直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低吟;他的手颤抖着,不低头看身后的尸体,两只手接住话筒才稳住:

    “你在逼我杀人,你成功了。”

    “不是,我只是给了先生建议,是您事先没有怀疑酒的成分。”

    “.…..我还有退路吗?”

    “现在从书房里离开,仆人在茶水间里烧水,再过一刻钟才会来书房;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走出别墅,有两刻钟的时间回实验室收拾整理;日落时间,有一辆马车会停在基因学者会门前,您带上需要的物品从后车厢上去。”

    电话到这截止;

    瑞吉匆匆赶回去,一路上他尽量将会用仆从来追他的假设抛诸脑后,也不东张西望,就像往常要急着回去记录某样东西那样;

    回去时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只够他带上自己的证件和一些学术期刊、关键试管样本等,装在一个黑色文件夹。

    这时是基因学者会的放假期,仍然有些学者留在单位,比如费斯·马林在用座机电话通讯,一边点头说“是”“对”之类。

    “在和谁打电话?”

    眼前这个亚麻黄短发的四目青年一震,他的眉宇间极力掩饰着心虚:

    “和家里人通话。组、组长又去哪了?”

    “我就去了一场拍卖会。想买桶酒回来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找到放钱到我抽屉里的带孝子了。”

    马林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手里的写字板朝瑞吉扔过来,看他朝后仰的一瞬,就要从前门冲出去;

    瑞吉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掏出个反光的尖利物品,身形一歪追上去,‘噗嗤’,十几公分的针头从马林的喉结另一端穿出来;

    马林捂着脖子翻倒,不停地咳,但是什么都没咳出来;

    瑞吉一边假意上前扶住他,一边在其他学者闻声出来前拔掉针头:

    “这管针剂原本是遗体的灵核提取液,材料很稀缺所以我随身带着;具体什么效果不知道;就在你身上试验了;”

    剩下几个学者震惊地看着这个现场,他们惊恐地怔在原地;

    “对,就是这样,都站着别动,”

    瑞吉将马林压缩着装进带拉链的琴箱;再去关闭实验室的灯,这些学者终于忍不住从门口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他也不阻拦。

    余光瞥见穿着白色工作袍的两人。林瑟和尼拉对视一眼,尼拉先犹豫着开口:

    “组长要去哪?”

    “这种事还是不说为好。”

    “我们也要跟上来。”

    时间指向数字六,一辆黑篷车停在门口;瑞吉认出这其实是给隔壁朊学者会运输物资的马车;也顾不上想,现在他知道一切都在被这个名为‘审判者’的牵着走,但是他现在别无选择。

    是,一部分责任在他,所以即使能找出这个审判者,也脱不开作案关系;,身前是放手赌一把,身后是无止境的牢狱之灾。

    带着文件夹绕到马车后面,眼前只有块木头的封板,上面有个艺术字的涂鸦。并没有门,门在前面。

    正迟疑,这涂鸦的字体颤抖起来,接着形成个透明的‘圈’。

    这是时空转移矩阵。

    瑞吉一愣,他心头一横,带着文件夹和琴箱从这个圆闪身进去,尼拉和林瑟紧随其后;

    时空转移的时间间隔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短,仅三秒就落地,就像划一道短滑梯。上次见证此种法术还是上学时期的教学演示,从柱子一段穿向另一端。当时他也没过多留意,没想到会在这种逃命的时候遇上。

    来到一个像废弃地下室的地方,这里不像是矿坑,气温明显比刚才实验室外面的高几度。

    这远在他意料之外,因为瑞吉印象中的时空法术传送距离与耗时成正比,按理说三秒顶多传送一百米才对,可这……

    光是抬头望的天花板,高度就有20来米,瑞吉从来没听说过沙幕镇有过这么深的地下室。

    这里摆放着许多一时说不上什么用途的方块状仪器、还有许多高两米多的圆柱形玻璃柱;

    眼前有个背对他而立的人影,身穿黑法袍,高一米八左右;这人的身形不像女人,耳边戴着一条黑线,细看那黑线是个小型麦克风。

    “你是?”

    男人转身过来,黑头发呈失重式的刺猬头状,其中夹着白发;单看他外观很像巫师,眼中却没有光圈,只是嘴角两边有明显的红色缝合线,都延伸到下颌线附近。

    他的长相散发着一种不详气场,饶是见闻不少的瑞吉也朝后退一步,一手扶着装针筒的白袍口袋。林瑟和尼拉也不敢上前。

    “先做个自我介绍,查士丁尼·派斯坦李。北大陆驻扎人之首。”

    瑞吉能肯定,此人发出的少女音和他之前通话的‘审判者’如出一辙,脸上闪过一阵错愕;好歹这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瑞吉现在没有闲心破口大骂。

    “哎,看来我的我的技术还不够成熟,让新人见笑了。”

    派斯坦李掰下嘴边的‘黑线’,这才变回和他外貌搭的上调的声型:

    “这是麦克风,它可以把我的声音转换为少女音,这样我才能拉拢到你们。”

    听这语气‘你们’,好像瑞吉等三人不是他唯一要找的目标。

    “说吧,找我做什么。”

    派斯坦李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从那堆看不出用途的铁块中间穿过去,边走边用种怀旧的目光朝这些铁块扫过去:

    “这里,是我曾经的住所,这里曾经是位于地下负50楼的虚拟现实后端机房。”

    “虚幻的事实?这个曾经,是什么时候。”

    瑞吉一时没听懂这个名词,前方距离十米远的背影回道:

    “反正是几千年以前的事,比新元0年还早。”

    “真要跟上去吗?”尼拉迟疑道:“这人的来历实在不明,”

    “跟上去吧,”林瑟低着头推了他一把,小声低语:“我们现在只有这条路可走。”

    “组长,需要我帮你提琴箱吗?”尼拉又上前问一句:“你看着好像随时要倒下去。”

    “我没事,”瑞吉正色道,同时晃了晃手里的琴箱表示不算重。

    看着他们两个,他想说抱歉,又觉得现在说这个不合时机。

    学者们跟上去,爬上边角处一条仅成人肩膀宽的矿井,上边是个小房间,接着从小房间里出去是条二十来米的走廊,左右两侧各有五个空置的隔间。

    “嵌合人的罪行,你们也看见了,魔法引发战争,超能力迫害同类,这些未知力量都是他们作恶的助燃剂。”

    回想起缇娅手上伤口、夜里政变动荡,瑞吉点了点头:

    “确实,而且就算不借助魔法也无法阻碍他们作恶。”

    “所以我们需要一场净化。”

    派斯坦李转过身,他的缝合嘴角意外地没有因为说话抖动,虽然他边走边说,话语听上去带着喜悦,可是除了嘴部以外的面部器官都僵硬着,毫无笑意,寒碜得像台说话的人形机器:

    “对嵌合人的净化,祛除引发异变的魔法,实行统一管理。”

    “这个我们,指的是?”

    “人类。”派斯坦李又抬手指了一下瑞吉、尼拉和林瑟:

    “你,巫师,透明蝉翼的虫族人、长猫耳的兽族人,都算新人类。”

    “我们正在分散进地方统治势力,以期未来重启一个纯洁无垢的乌托邦。”

    “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也许是得到来自派斯坦李的鼓舞,瑞吉开始想象这个‘人类’到底是怎样和平且友好的物种;没有战争、没有欺骗,这样的世界,该如何令人心驰神往?

    “我们会给您提供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实验基地,您帮助我们开设一个‘工厂’,研制一种能使灵核自动脱离嵌合人体的武器。”

    “武器?”

    “是。为此我可能需要你们重新复活之前的遗体,并且重启虚拟现实终端。”

    “遗体说的是?”

    瑞吉想到他在矿坑里发现的遗体,有点心潮澎湃。

    “我们这边有很多,在另外一个房间里。”

    从走廊走向主客厅,再走向另一个狭窄的通道,没走几步,眼前的空间又宽阔起来;前方的地面低了半米,三位学者和派斯坦李都在原来较高的台阶上停下;

    这次是个半球形的地下室;壁灯昏黄的灯光里,密密麻麻堆放着目测不下几百个的‘遗体’,也是全身由肉质油滴覆盖;它们都浸泡在半人高的浅绿池塘中!

    “恶,”瑞吉拦住要上前查看的尼拉和林瑟:

    “这些,都是您说的‘人类’?”

    “是死人。”

    派斯坦李遗憾地垂下手:

    “人类的大脑很脆弱,需要不断运行记忆重启系统才能让它们认为自己还活着,具体方法就是浸泡在那种液体里。只有重启,才有希望复活人类,‘引子’将成为我们夺取世界的关键。”

    这时瑞吉展示了手里的琴箱,拉开链条,一颗膨胀的头从里挤兑出来。

    “这个遗体,有办法处理吗。”

    派斯坦李注视着从琴箱里胀出来的‘人’,蹲下来观察了一番:

    “良好的嵌合人样本,没必要这么处理掉,再说说看它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用了‘人类’的灵核提取液。”

    “人类怎么会有……”

    话说一半,派斯坦李联想到什么,又纹丝不动地笑一下:

    “先放着,看看会变成什么样。”

    语毕,他上前向这位名为波尔·瑞吉的考古学家伸出手;

    瑞吉还有许多问题哽在嘴边,然而他被地下室的一切震撼了:筹备已久的计划,甚至他一时半会都无法想象这些遗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如今这样。重点是,眼前这个自称‘人类’的‘审判者’,声称它们有希望复活!

    于是瑞吉伸出手和派斯坦李握了握:

    “好,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