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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外乡人

    【1】

    缇娅跟随斯宾罗塞先生走进邻坊镇被拉上横条的私家实验室,在这里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登水子重新来过这?”

    “只是给了她一段回忆,毕竟她是从那边来的。”斯宾罗塞先生走进昨天带登水子参观的地下长廊。现在积水排的差不多了,两人也没穿防水服,他示意了那边的‘休眠舱’;

    “小厨师已经拿到集成片,这样有个牵挂。”

    退出实验室遗址,队长带着调查员径直走向邻坊镇的另一户家具店;

    “我们调查了波尔·瑞吉先生生前曾经呆过的工作地点,在这他进行过一些明面上的考古工作,后来莫名其妙失踪的时候房产主很气愤,直接拉附近贴租房请示的家具商来接管了。然后你猜?家具商18年前交给过我们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座机电话。”

    “电话?”缇娅展现出一丝疑惑,她看起来没想到这样的普通物件会和审判官案有什么联系。热情欢迎他们的家具店店主是一个有尖鼻子的矮人:

    “请问二位帅哥美女有什么需要购买的…”

    “我是18年前来接收物证的斯宾罗塞·卡尔夫斯基先生,”鱼人抖抖衣袋。掏出证件。

    矮人恭恭敬敬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将鱼人和女巫领进店;在三格试衣间里面,有个房间是上锁的。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挑出一个最旧的,打开那扇门:

    “18年前那个考古队剩余的东西不只那个座机,还有洗衣箱、桌子书柜之类,所有这些他们的东西我们都存放在这个房间里,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回来认领。”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缇娅轻声说话了,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在很普通地陈述事实:

    “考古队从18年前那天夜里消失后就不在了,曾经的成员大多自行离队,只剩余两人愿意跟随他进入那个地下实验组织。”

    “这样啊,”矮人听着缇娅的话呆滞住,直到鱼人在旁边打了个响指,他才又从回忆中返场,愣愣地继续讲:

    “哦,我们当时向调查局呈递物证,是因为在这间应该留给他们的屋子里发现了一种黑色的粉粒,是从座机里掉出来的。”

    “...氧化铜?”缇娅轻声说,眉毛微皱:

    “传导线有短路迹象?”

    “没有,当时我们检查的时候,座机电线没有错位或者掉漆的问题,除非它和监控一样可以传递全息影象,但材料又太老,所以才过载燃烧的。那位学者一定是因为事态过于匆忙才没把它带走。”斯宾罗塞先生说着,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哦对,当时出了赫尔·帕辛格一案,他被指认为第一凶手,因为失踪才耽搁下来。”他说着,递给矮人一盒提纯烟:

    “这么多年来都保管着房间,虽然没等回原主,但你是个好心的居民。”

    矮人讪讪地接过烟盒:“哈哈,可是那些年轻人,照二位说是回不来了,我留着这个房间的意义就没有了。”

    “还是有的,”斯宾罗塞说:“我们后来有了新的进展,即使座机里的通讯记录,声波信号频能追溯出的通话地点多之又多。”

    “那种东西也能提取信息?”缇娅忍不住抬眼看向鱼人。

    “【追本溯源】,也是最近两年才从超能力中分离出的调查技术。”

    斯宾罗塞闭上眼沉吟一会,似在重述局长会议的发言:“你们兼职调查和社会面接触的比其他普通员工要广泛,为了避免消息过早泄露,目前也只有调查局的正式员工们知道。”

    “无妨,反正这也在城防部和调查局的合作范围内,以后灰色地带的工作者只会更加谨慎,我们更难追到真相。”

    离开家具店之前,缇娅看中了一个老式小夜灯支架,于是用十伦布买下了它,矮人收下钞票,将夜灯装进玻璃纸的包装盒:

    “小姐打扮得很漂亮,就是肤色太苍白。”

    “您多虑了,我向来如此。”

    “好吧,欢迎下次光临。”

    缇娅和斯宾罗塞先生走在街上:

    “前辈您来这只是想当面告诉店主,不会有人回来认领他保存下来的东西是么。”

    路过街上漆着绿皮的饮料售卖机,缇娅将银硬币塞进投钱口,两声轻响,暗红色汽水瓶掉在下方凹槽,缇娅拧开它抿几口,盖上的瓶子放进洛丽塔裙宽大的蕾丝边衣袋。

    “所以在那些物证里,队长,你们得到了什么?”

    “一段声音和几秒钟画面。当时瑞吉博士好像在刚才那房间里和一个小姐通话,提及了几次‘审判官’。但问题是,这段通话显示的坐标为空白。”

    斯宾罗塞先生从衣袋掏出烟枪,吸几口朝空气中吐出一个烟圈:

    “女士,审判官这个词,在嵌合人的历史记载上从没出现过,每个国家的文化语境和语言都有偏差,莫尔城史书更多用的同义词是‘裁决’。审判这个词,听起来就很有‘国’体制的味道。但在莫尔城的结界出现前,海、陆、空的边界看守也很严密,外面的人想和里面通讯只能走官方书信形式,这个审判官的电话却能打通,难道是哪个跨海的间谍躲在莫尔城的哪里搞鬼呢?”

    “您是说,18年前有出入莫尔城的外国来访者,全都是嫌疑对象?”

    缇娅又拧开汽水瓶,这次因为思考的停滞差点让泡沫黏到手心上:

    “可,不应该啊,忒修斯国和莫尔城自从五百多年前‘城-洲-国’体制分化后就一直是敌对关系,来莫尔城采访的记者和大使更是十位数,调查局关于他们的档案每个字儿都能很清楚地查到,怎么拖了整整18年都毫无头绪?”

    “是的,要是直到今天也没有进展,我就不会来兰庭镇车站找你了。”

    斯宾罗塞拧开衣袖的纽扣,靠近手腕这边戴着一个黑矿石纹路的储存手环,然后在手环上的齿轮转几圈,接住厚度和单片吐司面包差不多的花名册。

    “这是近50年来,所有莫尔城守护者在职、殉职、辞职、实习的员工记录,女士不妨看看。”

    缇娅翻开花名册书页,发现纸张比想象中的要薄,但是韧度很高,就像薄铁片那样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缇娅靠在街边把几百页纸笼统地翻一遍,每张纸正反面都有一个可更换的四宫格名片袋,形形色色的男女头像陈列于上。守护者这行接收种族的类别也比缇娅想象中的要丰富。

    “所以是谁可疑。”

    “起初我们也没怀疑到他们头上,因为这行业的替补率仅次于士兵,招收条件也严苛,能成为办事员就比普通的士兵还厉害了。”

    不觉间,缇娅和斯宾罗塞已经从邻坊镇商业区走到风车镇边缘的车站,远处埃拉斯默宫高大的塔顶在午间稀疏的薄雾里依稀可见。缇娅用方巾抹去脸上的细汗,斯宾罗塞这只鱼人陶醉地吸了几口空气中糅杂的水蒸气,走到车站维持秩序的木偶人这里拦住他,斯宾罗塞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烟枪:

    “想进入守护者这行必须通过实习考核,有钱人家的也不例外。18年间,从清洁工到股票专家,最容易查的几个行业我们都滴水不漏地翻过了,现任部长休斯德·库森直到最近才交出花名册。起初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在我们准备去敲下一个行业的门时,图文把名单和历史招聘记录反复对比,发现有一个人是免试录取的,这人的莫尔城户籍恰巧还是捏造的,实际上是忒修斯国人。”

    斯宾罗塞先生翻开第51页,指向上面一个两人都眼熟的肖像。

    【2】

    夜晚,白厅镇公寓。

    缇娅和斯宾罗塞先生向门口戴红色高帽的卫兵说明来意,对方带着狐疑的表情接过他们的调查员职牌看了又看,摁下值班室桌上的按钮,栏杆徐徐拉开。

    两人绕过正对大门的五彩斑斓花卉丛,走向6排别墅群里最里边的。不论是哪栋楼,里面都不时传来嬉笑、吼叫,从喊话内容大概是在赌决斗谁赢,不知是看电视还是看拳击现场。

    缇娅和斯宾罗塞先生顺着台阶朝一号别墅群的第13间走去,她的俏影引来附近花园小路上几个男人的注意,几束炽热的目光偷偷地打量缇娅束裙的细腰和白皙的脸,两人都走到其中一栋白色的别墅楼下,男人们才互相推搡几下,连说“哎呦”、“可惜”。

    斯宾罗塞轻轻叩几下门,里面的人本来很热闹,还有牌面拍击桌子的啪啪响,这时才迅速沉静下来,低声议论中一个只穿着小熊睡裤的金发男惺忪着眼皮拉开门,个头与将近两米的鱼人队长相当。金发男浑身散发着热气,把额前金发往左右两边的尖耳朵理,看见斯宾罗塞先生,脸上即将浮出礼节性的笑容,可一低头看清站在旁边的缇娅后猛地“啊”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合上门。

    特尼兹·缇娅:“……”

    斯宾罗塞·卡尔夫斯基:“……”

    等了大概半分钟,门又开了,金发男这次穿着一身平整的锡纸黑衬衫和皮裤,长发后面梳了一个小辫子;他看看缇娅,又看看斯宾罗塞,碧色眼瞳眯了眯:“两位,晚上好……”

    “我们找巴特莱·克利斯有点事,正好你来了。”

    说完这句,缇娅侧头向左目见这一楼厅室正中摆放的那张折叠桌,上面重重叠叠的扑克牌和筹码分成四个方位,这次来访中途打断了他们。

    乍看之下是偏朴素的装潢,房间较长的一边是四扇窗户,虚掩在窗帘后,面向人行道。客厅里摆了四个人的地铺,那一面窗户墙下方紧凑排着三个柜子,用于存放物品。

    “麻烦占用先生们一点时间。”

    斯宾罗塞先生先站到折叠桌里面一侧,缇娅在折叠桌旁边的椅子坐下,其他三个男人听见他们自称‘调查员’,也就讪讪地退出别墅。

    克利斯岔着腿坐在自己那个地铺的床头,别墅里除臭味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过氖灯的亮白光亮下,斯宾罗塞先生先抛出问题:

    “克利斯先生,您是忒修斯国人吧,为什么伪装身份?”

    “哎,不是,”克利斯有点意外地摇摇头:“是情报组帮我换的,具体的你们还可以问执行组,或者司级,我在加入城防部时他也在场。”

    “就算不是刻意伪装,据我所知,你当守护者也快七年了,手上应该有不少的钱财,为什么没有成家立业?”

    听见队长如此单刀直入地问话,缇娅欲言又止,好在克利斯对这些问话并不抵触:

    “哎,直到‘那件事’解决之前,我没有心思再去管那些事了。尽管这事直到现在都没完成,偶尔做做任务、捉几个人,这种生活也能过得来。”

    “哪件事?”缇娅在记事簿上停下笔:

    “是说来这里前遭遇了什么?”

    克利斯说话期间,她和斯宾罗塞先生的目光有几次不约而同地抛向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克利斯所坐地铺不远处的那三个木柜子,它们是这间宿舍里唯一信息不透明的地方。

    克利斯的偏削瘦的下巴一低,碧色眼睛察觉到二人的视线:

    “怀疑我藏了什么东西?不至于吧。”

    边说着克利斯从地铺下摸出一只圆柄钥匙,在木柜上旋转两圈打开,里面除了几叠钱钞之外就是一本像砖头样厚的无名书,确实没啥名堂。

    “这本书是?”缇娅抱起这本书,它的表皮积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里面的羊皮纸却跟新的一样。至于内容,有几页画了嵌合人的骨骼解剖,大部分示意图是各种十分精密且繁琐的机器构件,一时半会看不出是什么。

    缇娅凭着浏览过的世界各地语言知识阅读,内容的繁琐程度让它看起来不像一本书,更像个日志,因为是以日期为分页单位,还精确到每时每秒。

    字体过分格式化,更像打字机写的。最怪的在那些黑白的图片,它们大多数只有局部的重点清晰,远景和旁边的景物都模糊的抽象,打字机和自走羽毛笔都画不出这样的效果。

    “这是一位老朋友托付给我的遗物,”

    克利斯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

    “看见它总会给我带来些不好的回忆,所以我曾经尝试把它交给图书回收厂,收到的人可能嫌它太难看又退回。要是还怀疑本人,来莫尔城的前后因果现在就分享给两位评判。总而言之,是件相当令人火大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