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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入会

    厅室里的装饰并不繁杂,最吸睛的要属走道两侧的蔷薇纹玻璃窗,及头顶上的棱线飞肋骨架穹隆,其上流动着日光的祥云雾霭。偌大的殿堂里站着一百多号黑教袍的信徒,前排两列白衫幼童。

    这些信徒大多长相寻常,每人都用上下左右的顺序在胸前比着手势,道道虔诚且坚定的目光睃定着遵绪台前方的金色大十字架。在那十字架的黑刺玫底座之前还树立着一支双蛇杖,顶端一对羽翼,其下缠绕两条獠牙相对的蛇。信徒们的目光都集中于这两者间。

    随着他们高昂的朗诵声延续,身上不断地冒出微茫的烟气,最终在他们的头顶形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或亮或暗的烟圈。

    骄傲、喜悦、感动,这是黎塞尔从那芸芸众生的声音中分辨出的情绪。绕过一排排深色漆料的长木凳,一张张泛着油光的脸庞,在这间宽敞且明亮的箱型建筑里愈发模糊。

    “让我们战胜一切艰难险阻!获享圣父所许真实之永福!同得皎云之光!同得永福之庆!”

    黎塞尔加入了这场盛大的人声鼎沸,她站在最后排,满脸虔诚且坚定地注视着那黑刺玫所环绕的两件标志性摆设。

    那遵绪台前立着一身着酒红法衣、戴酒红瓜帽的净面男子,却见他鼻梁上架着一框小圆眼镜,肥手六指捏着一黑封小册的书脊,朝众教士朗声道:

    “愿摆渡翁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天意永善!光明永存!”

    “感谢巴扬主教!经此集会,我等感触甚深!收获颇丰!”

    现场的群众纷纷回道,并且开始陆陆续续地从长凳上收拾物品。就在黎塞尔准备上前去‘会会’那个红衣主教时,身后有人朝她递了一叠纸条。展开一看,却是几个字形尖锐的字符。

    ‘wigan’

    黎塞尔揣摩片刻,猜出了其中含义,她一扭头,对上了一个头巾男的黄脸,那两只眼眶里各有两只瞳孔,此刻都无言地沉默。于是她微笑道:

    “威根先生,我是艾尔玛,好久不见。”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经此早会,小妹似有加入我教的意愿?”

    “是的,还望前辈指教。”

    纳岐朝她一鞠躬,挽着她的手走过了墨黑的毛地毯,最终停滞在了那名为巴扬的主教面前。

    这长相敦厚的圆眼镜男人微笑着朝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他面容祥和,事实上黎塞尔也的确没有感觉到任何威压的存在,可她依稀记得这皎云教的红衣主教是什么地位。于是她一躬身,先朝他行了个礼:

    “小女名为赫尔墨·艾尔玛,深受皎云教之所言救世思想感动,还请主教多多点拨。”

    却没想此话一出,那巴扬竟然并未回复,与此同时黎塞尔感觉到身后纳岐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却见巴扬仍然微笑蔼然,轻轻地晃了晃头:

    “这位小姐恐怕有些误会,本教并无救世之力量,只是教人如何洗脱身上罪孽,减轻责罚。”

    黎塞尔一时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这巴扬说的不就是‘救人’嘛。救人与救世,是同件事。

    边想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女理解偏差,羞愧不能,还望主教多加答疑解惑,以便我从旁理解皎云教的真知。”

    “倒也不必。”巴扬摆了摆手,随即他将手中小册置入遵绪台,又负手绕过十字架前:

    “凡世间生物,皆有恶行。其中以我等奇美拉最重。”

    黎塞尔欲言又止,心下却是大惊:

    这红衣主教敢当面自称奇美拉?这要是传出去了,不会被嘲笑?可她环视了圈那些面色祥和的群众们,又看了看身后的纳岐。混血精灵、赋魂禁术的改造人,同为奇美拉中间的最恶者,此刻却都若无其事地站在公众的视野里,黎塞尔忽然感到一种极为微妙的反差感。

    “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嗜欲,此为七重罪,是摆渡翁赋予我等‘人’之属性,望我等化解种族纷争,超脱罪孽。尽管这七重罪在奇美拉表现尤甚,其余嵌合人之罪不过是藏匿起来而已,却以此为荣,蔑视同胞,终有一天,他们的卑劣品性会暴露于世。”

    “小女还有一迷惑,想问‘裁决女神’手中的天秤,是何种内涵。”

    “脑为精神,心为肉体,然心者比脑沉重,只有削除了七重罪,才能真正实现两者平衡,将原罪从奇美拉身上剥离。”

    黎塞尔不明觉厉,这红衣主教简直说的荒谬至极。真要如他所言,实现完全的剥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毕竟以她视角,这些所谓罪责,要出现简直是轻而易举。

    巴扬仿佛看穿了她的质疑,却见他重又眯起眼,微笑道:“消除七重罪,这就是我等皎云教的终极事业。知其所以然,方能加入朝圣之列。”

    黎塞尔又一鞠躬:“多谢主教。”

    这时,巴扬的目光重又抛向她身后的纳岐:“敢问小姐,你与这先生是何种关系?”

    黎塞尔看了看身后沉默的纳岐,开口答道:“我们是知己。”

    “善。”

    巴扬郑重地点了点头,他重又转到那遵绪台后方,向另一位身着翠袈裟、手持暗金转珠的光头僧侣交代几句,随即从台面上取过一盏黄铜色的的滴壶,朝一方形模具上浇去,又取过一支篆刻刀,在那锡箔似的水平面上飞快地划过几笔。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张篆刻有‘Helme·Irma’的十字吊牌系着流苏挂绳递入黎塞尔手中。

    她满意地搓了搓这铜牌上的祥云雕饰,掂量了下它五公厘的厚度,一弯腰从衬衣上打了个结,把这信徒的象征系在了身上。

    “下次朝圣会,礼拜日早晨九点钟,记得提前入场。”

    说着,巴扬伸手举向那光头僧侣,朝黎塞尔道:“这位是拜焰教的浮屠禅师,是我方友教,小姐也可喊她作禅师。”

    见那僧侣神态安详,双手合十,黎塞尔也朝她一鞠躬:“禅师姐好。”

    重又抬起脸,却迎面瞧见了眼前那僧侣厚实且毛绒的熊掌。却见她双眼微闭,五官极其地光滑,只眉笔划出眼皮之上两条细线。此外再无其它兽族表征,着实令黎塞尔感到违和。

    “如此年纪,却经如此苦海,好在回头是岸,还愿你于皎云教习得人生真知。”

    僧侣声音清脆干练,却令黎塞尔下意识地朝后一退!

    她的手头身份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富家少女,哪来的什么苦海、回头是岸?这浮屠禅师光听外号不像等闲之辈,既能随口说出如此言论,可能以某种方式读取了对方的记忆。

    坏,应先勘察这皎云教的底细,对方是敌是友还不可知。问题是一个疏漏就会前功尽弃,行刺期间所作所为、还有肉脯厂的赵石斛,这些任何一件翻出来都足以判上个几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纳岐真是自己人了。想到这,黎塞尔脸色发白地咬紧了唇,眼前宽阔的厅室也恍若天旋地转。

    “小姐如有不适,还请先入座休息,稍后再请文员介绍我教相关事宜。”巴扬见状正要上前去搀扶,黎塞尔先一步跌坐于长凳上,抹了抹脸上的冷汗。

    纳岐这时上前一步,帮着说话:

    “艾尔玛她未曾见过此等大场面及大人物,是吓得不轻,还请主教谅解。”

    “如无事,我等教众先往丙中洛南街区的洗礼堂去了。”巴扬又是慈蔼地一笑,捎上手里的经书,从主道上行过,僧侣依旧转着手头的念珠,无言地回头望黎塞尔一眼,也跟随巴扬走出大门。

    红衣主教一走,厅堂里只剩下几个平民信徒。黎塞尔歇息片刻,抬头望见纳岐在远处与另一信徒对话,这才重整精神,从长凳上脱开身。

    还是先换上教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