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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霄问道的邂逅

    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社稷奄奄一息,无数人在火海中奔走哀嚎,有小孩绝望地呼喊着母亲的名字,可随即就被来抢夺财物的贼兵一刀杀死。屹立五百年的大王朝,在这一刻走向了毁灭。

    随后,新王朝的建立,要存活的前朝老官换上今朝服,为皇室效命。戴嗣年五十七,是前朝官员,但他降服于朝廷,上表因病辞官。后老而得子,其名为秋贺。母亲刘氏在秋贺三岁的时候染上风寒而离世。戴嗣很爱这个儿子,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戴嗣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好像冥冥之中就有归宿,在秋贺十二岁的秋天时候,父亲与世长辞。戴家生计困难,戴秋贺靠着给别人抄经书来维持生计。他在黑暗中度过童年,但他依旧乐观面对这个世界,就这样在寂寥中成长。

    在他二十一岁正风华正茂的时候,来到京城参加考试。他在这里结识了一个好友,令胡天,一同进京考试。考完试不久,放榜了,两人一起去看榜。戴秋贺没有考中,一旁的令青天高中,可以去做官了!

    “没事!明年我等你!”令胡天拍着丧气的戴秋贺鼓励道。

    “嗯!!”戴秋贺坚定地看着对方。

    第二年,戴秋贺还是没有考中。

    第三年,他还是没有考中……

    后来,令青天打听到一个消息,原来是戴秋贺的父亲戴嗣不服朝廷装病辞官这件事被主考官所知,然后一并让其子戴秋贺无法进入官场。

    那些过往岁月像是扎在脚下的荆棘,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的血液放肆涌动,肌肤被冲击到麻木,终于失去了全部痛觉。知道这件事后,戴秋贺知道,一时半会是进不了官场的,所以他决定离开京城,去问道。

    “等我当上宰相,一定能让你回来!”令胡天与戴秋贺高举饮酒后,许下诺言,送他离开了。

    他顶上有天,瓦蓝琉璃;脚下有海,波澜万里;这既是他的远方,也是他的苍穹。

    他来到了青霄山,本想一心一意修仙问道,可道未先来,却先收获另一番情感。

    当时的戴秋贺住在山的南边,当起了一个小道士。他很喜欢北边山脚的那个湖,时不时到那里赏湖。有次他带着笛子到山的北边吹,余音袅袅。不久后,突然下起雨,戴秋贺立刻躲在一边,看着远处的湖被雾笼罩着。

    这时,一把红伞出现在他的头上。戴秋贺欣喜,转身一看,眼前是一个小道姑。她长得很清秀,个子不高、小巧可爱、木发簪“束缚”着她的发髻,袖子长长的盖过手背,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小道姑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小道士,他眸眼含笑,俊俏的脸庞,转身带走半个夏季的阴雨,阳光在他的身上突然醒来,开花结果。

    “这位小道姑……”戴秋贺将要问出她的名字的时候,这时的雨逐渐变大,止住了他的话。

    “先走吧!等一下就来不及躲雨了!”说完,小道姑拉着他的袖子,羞涩地离开这里。

    戴秋贺还没反应过来,就这样一直看着她。这一路他只听见雨声拍着整个青霄山的草草叶叶、落在石子上、打在伞上……他被牵引着,他什么都不管,只是这样享受着这个过程。

    终于跑到屋檐下,小道姑收起红伞的时候,袖子已经湿透了。

    戴秋贺见着,立刻抓起她的手,抬起来,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她的袖子,然后说,“你的袖子湿了。”

    小道姑看着他温柔的侧脸,瞬间的心动,任由他替她拍打袖子片刻。

    之后戴秋贺转过头来和她对视,这让小道姑腼腆地拉回自己的手,稍微侧着身,不敢直视。

    “今天,谢谢你啊!”戴秋贺挠挠头,很想凑过去看着她的正脸。

    “嗯……小道姑,我是戴秋贺,住山的东边,你叫什么名字?”戴秋贺继续问她。

    “六日之后,青霄山西边举行宴席。”

    “啊?”戴秋贺有些不明白。

    “你会来吗?”小道姑丢下这句话,便匆匆地离开了。

    “哎……”戴秋贺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想挽留小道姑,但她已经跑远了。

    ……

    雨停了,戴秋贺回到东边,问了师兄西边宴席的事。

    “朝廷的文月公主来到青霄山问道,道长们不敢怠慢,所以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席。”

    “原来是这样啊!”

    “听说文月公主和朝中其他公主不同,她喜欢舞剑。”

    “真的?”戴秋贺很是欣喜,因为舞剑是他的强项。

    “小师弟不是因为仕途失意而来问道吗?你可以借此机会在公主面前展现。”

    “嗯!谢师兄!”

    ……

    戴秋贺拿起他的木剑,取名沐杏,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到后院,开始舞剑。

    六天后,宴席如期而至。戴秋贺也来到了宴席,入座后四处张望,但怎么都没看见那个小道姑。

    “文月公主到!”

    “参见公主!”所有人跪下低头行礼。

    文月公主身边跟着的那个侍女,便是那小道姑。戴秋贺一眼就认出了她。

    “干嘛呢秋贺?低头!!”师兄小声地说。

    “噢噢噢!”戴秋贺反应过来,立刻低下头,还好没有被公主发现。

    “免礼!”

    “谢公主!”

    道长发话:“我青霄山有幸能让公主亲临问道……”

    “道长,本公主想见你们青霄山的剑学!”

    “遵旨!”

    “戴秋贺!”道长望向戴秋贺喊道。

    “道长!我在!”,“参见公主!”戴秋贺走出来行礼。

    “何剑舞何?”公主问道。

    “回公主的话,此剑是我用木雕刻而成,我取名为‘沐杏’,舞的是‘山长水阔’!献丑了!”说完,戴秋贺执剑挥舞。

    虽是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但沐杏,却是丝毫无损他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虽是严肃庄重的他,但每一眼望向公主身边的小道姑,总是很想让时间停留多久一些,不自觉浅浅地一笑。

    小道姑看着戴秋贺。他舞剑的样子染成了初冬浅夏明秋暖春的人世间,他的轻吟延伸出了一整个世界的不落青天。

    这段恋情,就这般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戴秋贺最后一收,低头向公主行礼。

    “好!”公主一声,全场鼓掌叫好。

    然后戴秋贺一抬头,眼里只有那个小道姑。她不敢直视着他,只是看了一眼,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

    戴秋贺回到座位上,悄悄地问师兄:“师兄,你知道公主身边的那个小道姑是谁吗?”

    “噢,她啊!好像叫玥阳,是公主的侍女,陪同一起问道的。”

    “玥阳!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戴秋贺心想。

    ……

    宴席过后,夜幕降临,人影散乱。戴秋贺看着玥阳独自往西边湖去,他也悄悄地跟上。

    玥阳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独自赏着皎洁的月亮,这时,一束火花在她身旁。

    “六日前你为我打伞,六日后我为你照明。小仙姑!”戴秋贺提着灯笼,看着她。

    也不知谁素面了年少的时节,萤火虫扑面而来,蝉鸣声格外的动听,所以他看不清的颜色还有花的漂亮,只能看见那个美丽的小道姑,心中早就刻入了她的名字——玥阳。

    “你知道我是谁了?”

    “对啊!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你也喜欢这个湖吗?”戴秋贺另一只手指向湖面,划向天边的月,笑着对玥阳说。

    “嗯!”玥阳点点头。

    “你……舞剑的样子,气宇轩昂!”她害羞地说。

    戴秋贺听了这句话,微微一笑低下了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上次我是寻你的笛声而来的。”

    “我带了!我吹给你听吧!”

    “嗯!”

    戴秋贺将灯笼递给玥阳。站起来,拿出笛子,闭上眼睛,笛声悠悠。

    玥阳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青色道服,手持青墨笛,春风般的少年,也早已刻入她的心中。戴秋贺忽然转过来的眼睛就好像在黑暗中燃放的明灯。

    ……

    戴秋贺悄悄地送玥阳回到屋檐下,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一直到在拐弯抹角消失,他才肯离去。

    当天夜晚,玥阳躺在床上,捧着热乎乎的脸蛋,怎么也压不住心头的悸动。

    她起身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字,等回过神来,纸上却已写下了他的名字:戴秋贺。

    同住在青霄山的小道士和小道姑,一来二去,他们慢慢相熟,戴秋贺的心中从此装下了一个道姑朋友。

    ……

    他们之间只有一峰之隔,时常偷偷聚会,玥阳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他认识。他容颜俊美、文武双全,没过多久,就同公主的侍女们成了好友。

    他们常常一同写诗、诵道经,侍女们闲着没事就催促他舞剑,每当他舞剑完毕,总会在一片喝彩声中,下意识地看向玥阳满含崇拜的双眼。

    他的心就好似不成调的拍子,跳一下,停一下。

    相恋的人大抵心跳都处在相同的频率。偶尔的筵席,众人都在猜枚嬉戏、行酒划拳,一片喧嚣热闹中,他看向她,只一个眼神,便是无言的心意相通。

    短短一年,初恋在地下隐秘而甜蜜地生长着,可世俗的约束,注定要在他们中间砸开一道巨大的鸿沟。

    但很快,答案就揭晓,那一刻,便彻底地破碎。

    戴秋贺与玥阳两人依旧在湖边赏月。玥阳看着他吹笛。不远处的文月公主被笛声吸引,闻着笛声缓缓而来。

    笛声刚落,戴秋贺握着玥阳的手,一拥而吻。此时的公主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但他们丝毫不知情。

    “大胆!”一个可怕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们的私情,终于让公主发现。

    戴秋贺不敢反抗,与公主叫板的下场,将是前途尽毁,于是他被赶下山去,而玥阳也不知所终。

    戴秋贺兜兜转转,不久后遇见了令胡天。原来是他的好友当了宰相,第一时间来青霄山接他。

    三年后,戴秋贺每每一看见沐杏木剑,总会想起玥阳。谁说时间会不动声色地抚平一切,哪怕再回忆那些相遇的情节,都是她花容月貌的面孔,可还是会在喝到醺醉的时候,一阵迷离,然后梦回三年前青霄山上的湖边邂逅。

    有天京城的雨很大,戴秋贺与令胡天走在街上,一辆华盖马车匆匆而过。帘子轻掀,姑娘的侧颜微露,落入他的眼里,他当场呆立,看向越来越远的马车,眸子深邃而悠长。

    “你看什么呢?那姑娘你认识?”令胡天问道。

    “那是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谁家喜宴重逢,他意识到曾经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已然嫁作他人妇,他再也没有了接近她的理由。

    如今,她就在他的眼前,可之间的距离却是从未有过地遥远。

    他开始后悔,假如当初自己没有那么懦弱,而是不管不顾地带着她一起远走高飞,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再过几年后,戴秋贺跟着令胡天再次去到了青霄山。沐杏剑被他插入半山腰的桃花树下。

    后来他连确切的时间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多少年前青霄山的细雨屋檐下,衬着回忆中少女的眉目清秀,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

    或许吧,他与玥阳,就如同柳条,还有莲叶。

    抑或飞鸟,还有鱼儿。

    总是水路相隔、各自凋残。

    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