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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想起了以前逛动物园的时候,大型猛兽都会被孤零零安置在高墙之下,我们只能透过一块强化玻璃去观测那些狮子、老虎、棕熊的动向。

    人们肆无忌惮地拿着手中的食物去挑逗曾经的王者,享受安全距离之间那种君临天下的快乐。

    兽焉非兽,但伏囚也。

    如今没了牢笼,那巨兽就离我咫尺之间,方圆十里内仿佛都是它的猎场,即使我奋力奔跑也是插翅难逃!

    我紧紧地闭上眼,手心竟然被逼出了一滩汗液,一滴一滴顺着掌骨打到了地面。

    吽——吽——

    阵阵喘息声从它咽喉中传出,像是饭前虔诚的祷告。

    我已准备赴死,心中默念着所有搜集到的信息,等着醒来后报之众人。但直过半晌,它仍然没有下嘴。

    我颤巍巍地打开双眼,发现它竟已收起了口舌,不断地用鼻子反复在花丛前搜索着什么,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壮起了胆,把手缓缓举高,然后停在它的面前左右挥动。

    它仍然不为所动。我憋了口气,徐徐把手伸出了葵花丛外。

    嘶——!

    它突然把头一扭,那如弯月般的獠牙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寒光。我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收了回去。与此同时,我的手臂绽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像四处散开的咒印瞬间染红了我的半个身躯。

    它看不到葵花丛内的东西!

    顾不上疼痛,我展开双臂作防御状,一步一个脚印,往我途经的道路撤去。直至退到了另一条圆线的轨道上,它依然径自舔舐着自己的利爪,头都不抬趴在地上。

    夜幕真正降临,薄如纸翼的光芒撒满了整个大地,向日葵们开始放下高傲的头颅,背对残月,一声不吭。

    我调整了状态,转身继续赶路。

    一棵棵倾斜的柳枝在我眼前舞动,那繁茂的叶子就像一顶顶假发扣在了枝端,旁边的湖面被拨起圈圈涟漪,连倒映的月牙都被打乱了身姿。

    我揉了揉眼睛,瘫跪在了地上。

    我走出了迷宫的外围!

    突然那个声音又敲开了我的耳畔。

    “我~说我能~追~得~上……”

    我环顾四周,广袤无垠的草地上荒无人烟,除了我之外并无他人。

    “你~还~是~来~了。”

    “谁!?你到底在哪?”我不停转着头,嘶哑的声音濒临崩溃。

    这时,十二三米远的一棵柳树后面露出了一双手臂。

    它们吃力地攀爬着,十指像是插进了土壤里才能够借力,每一个画面都像极了泥沼中的鹳类。

    没过多久,便出现了一颗人头。

    是上层梦境的干尸!

    他的躯干像是临时拼凑而成,动作显得非常怪异,每爬一步骨架都会在这个静谧的黑夜底下咯吱作响,远远看去,就像是扯着长线的木偶人!

    那被淋湿的头发不断浇打着草地,然后化作一道血路,瞬间侵蚀掉他身下的那一片青绿。

    一时间那草皮就像是感染了瘟疫,径直朝我奔了过来!

    “你~知~道~我~是~谁……”

    “贤德?贤德是你吗贤德?”

    “是……或……不是……”那干尸终于爬出了树干,他转过身子面向我,打折的四肢以肘朝天,那趴姿犹如停靠在叶尖准备进食的蚂蚱。

    我的脚下一片猩红,血色的草地迅速朝着四面蔓延,直至吃光了大陆上的整片月光。

    此刻天与地被拨开了水火不容的色彩,面上黑靛,指下赤潮。

    “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我稳住了心气,厉色问道。

    “我~没~有~杀~人……”

    “这是你亲口对我说的!!”

    “我~真~的~没~有~杀~人!”那具躯体开始战栗,把手抬高举向了我,“我……我……”他好像有话要说,喉结顺着干瘪的脖子上下极速滑动,却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轰隆——一声巨响,天际裂开了无数条缝隙,强烈的光线一束一束从里面溢了出来。

    这层梦境也开始崩塌了!

    “你把砍骨刀藏哪了!?”我看着逐渐碎开的天空,知道时间所剩不多,便硬撑着站了起来,朝他大声质问。

    在开始实验之前,符主任把实验动机告诉了我。从去年八月到今年三月,短短七个月的时间,南山市便发生了十多起命案!

    我曾听闻过这一系列案件,说是连环杀人案,因为被害者的死因大同小异,在和凶手对峙当中曾经有过不同程度的反抗,各个肢体都存在着挣扎后的伤痕,颅首两双瞪大的双眼也证明了他们死亡时都经历着非人的痛苦。

    但尸首无一例外被一一肢解,而手指头也不知所踪。除了被害者,在命案现场搜查不到其他人留下的任何痕迹,头发,血液,指纹,就连监控都被逐一破坏,这些最直观的证据仿佛从没存在一般,随着侦破的进程一起石沉大海。

    唯一的突破点就是法医的验尸报告,里面提到尸体被肢解时切口越来越不平整,但切割的纹路却极其相似,凶手从头到尾持有的应该都是同一件凶器。

    而我在红色房间看到的那把钝刀,势必跟整个命案存在着关联。

    但遗憾的是,直至今日这把凶器都还没找到。

    而最后一起“出租房一家四口灭门案”,当警察赶到第一现场时,却意外发现贤德独自一人瘫坐在血泊之中!

    他作为主要嫌疑人被逮捕,之前消失的指头不久后也在南山渔港的海域中打捞而出,但因为没有经过真空处理,手指早已发泡腐烂,无法作为直接控诉凶手的呈堂证供。

    而且在审讯的过程当中有了精神疾病司法机构的介入,导致多次庭审结果不遂人意。

    在量刑方面始终也在围绕着两个疑点,一是嫌疑人在作案过程当中是否属于病发状态,二是因为物证不足无法立案系单人作案或团伙所为。

    符主任严肃地看着我,“你这次的任务就是套出作案工具的藏匿点,如果能查清他在杀人时意识是否清醒,这便是再好不过。”

    老人变得悲愤,“多少个完整的家庭被毁了……虽然我们的实验结果不能直接公诸于世,但司法部门会配合我们的线索重新立案调查,小陈,全都靠你了……”

    我愈发激动,声线也变得颤抖,“你到底把刀藏哪儿了!?”

    “他的确没有杀人。”

    这时冷不丁传出一个稚嫩的童声,把这死气沉沉的血夜烘托得更加阴森。

    又一个身影从柳树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气血正常,眼神无辜,一袭纯白的连衣裙明艳动人,十分可爱。

    但她神情自若的表情却略显突兀,以至于天真的脸庞都开始变得不合时宜。

    这时我才发现那具干尸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项圈,而小女孩手上也束着镣铐,他们被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你又是谁?”我懵了,又是潜意识的映射吗?

    “你知道我是谁。”

    和那具干尸一样,她也在说着那句高深莫测的话,“你能来到这里真不容易。”她仍然无动于衷,甚至连嘴巴都没有在动。

    “人……”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也不知道刀在哪儿。”

    此刻天边猛然破开了个大口子,紧接着我上方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抵住我的身体,一下把我往后推开了几米!

    此刻我的脑海中开始回荡起温文的话,“陈医生,因为剂量过大,你在梦境中可能会出现暂时性失忆,但这不是最关键的。”

    她沉默了几秒才和盘托出,“你必须速战速决,因为这剂量对神经系统会有损伤,我和老师也是争论了很久才出此下策。如果你在梦里待得太久,可能会失足掉进另外一个领域,然后永远都醒不过来。”

    而最后关于那个领域的所有信息,她并没有继续作出解释。

    “迷宫的出口……到底有什么东西!!?”那飓风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每一寸肌肤,我强睁开双眼,几块冰雹突然砸在了我的脚边!!

    “那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小女孩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你本应该来这里,但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进入梦中的?”

    “发现??”

    小女孩眼神开始变得空洞,她的身后凭空撕裂开数个黑色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把我摁倒在地,不远处的向日葵群腾空而起,大片大片朝着那些黑洞飞去。

    “我不是发现,我是一直知道。”

    只见她单手一挥,天上那阵阵狂风竟和漩涡形成了斥力,硬生生把我提到半空!

    我不断被挤压,像是进入了真空罐里一样,体内的水分也在慢慢流失。同时数以万计的冰雹从上空中席卷而来,直直砸在了我的身上。

    “我……我明明……没有……没说……梦……”我疼痛无比,想拼命挣开却又无计可施。而小女孩和那具干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并不作答。

    这时天空中忽然响起一段音乐,那是一首童谣。

    “滴答滴,滴答滴,嘀嗒嘀嗒嘀……”

    这是造梦团队发射的讯号!

    因为怕我无法醒来,所以在脑电波出现大幅度跳跃的时候,他们就会在我耳内播放这首童谣,提醒做好被强制唤醒的准备。

    “我……我们……设计……设计的迷宫……你……怎么……”

    我仍不死心,眼前的视野竟出现了闪屏,黑夜,花丛,干尸,女孩,梦里的这些画面开始夹杂着黑白噪点在来回地切换。

    “那是我的迷宫,不是你们的迷宫。”

    小女孩终于开口了,“这是我的世界,不是你们的世界。坠崖是我设计的,浓云是我设计的,迷宫能够挪动也是我设计的……”

    她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孩童计谋得逞时的窃喜。

    “连那管灯都是我设计的。”

    “为……什……”只见我话没说完,整个人便突然被连根拽起,翻旋着陷入了其中一个漩涡之中。

    为什么这些潜意识要这么做?

    为什么知道我闯入后没有唤醒梦主?

    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破解我的催眠,然后颠覆龙一年所设计的梦境??

    我没有得到答案。

    如走马观花般,漩涡中不断闪回我的回忆,童年、青年、还有壮年,质疑、褒奖、还有荣誉……

    我眼花缭乱,在一个又一个回忆中弹射、跳跃。

    这时突然一个画面一掠而过,让我心头一惊!

    赤红色的黄昏日月平坐,无人烟的瓦房高矮不齐……

    还没反应过来,漩涡里开始涌入一股暖流,将我游荡不定的躯体牢牢裹住,我开始进入了自己的梦乡。

    ……

    当我再次睁眼,便看到了符主任关切的脸庞。

    “陈医生,怎么样,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