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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九章

    我今年33岁,系统性接触心理研究也有16年了。

    我曾摒弃掉心理医生的职业特性,以普通人的视角去接触并观察陌生的人。不管是生性冷漠还是热情好客,当中绝大部分人都能具备一杆衡量道德的标尺,区别只在于程度的高低。

    荀子提出的性恶论,更直观地剖析出人类的本恶天性,道礼义法需要通过学习,贪懒色欲却只需放纵。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同环境对不同人格的适应性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律法的诞生,更加合理地催化了对道德差异性公民的约束力。最重要的体现不仅仅在于公平的制裁,还有预防的威慑。无论小偷小摸抑或大凶大恶都会面临相应的刑罚和刑期,而不同的刑罚和刑期正对应着他们不同程度的道德界限。

    看着怒不可遏的蒙恩,此刻我终于理解了他的心情。

    是啊,我不断铤而走险,不断挑战律法的底线,除了造梦团队的默允,最大的错误还是我禁不住人性的诱惑,失去了道德的尺度。

    这时,江洛的手下从门外把造梦机推了进来。

    “走吧,最后帮我一次。”我走过去扯了扯蒙恩的衣袖,轻声说道。

    他并不言语,跟在我们后头进了电梯。

    当电梯门打开那刻,只见江浮早已正面朝天,一动不动平躺在了会议厅的桌子上。

    每个人都心领神会,何为撤下伪装布,抢先一步把造梦机推向江浮的身边,启动机器开始操作。而其他人则四处散开,奔向会议厅的角落进行排查工作。

    “机器……好了。”约摸两分钟,何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顾不上手中的工作,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着造梦机跑去。

    我挽起袖子,跨上桌躺在了江浮的旁边。

    这男人长着和江洛相似的面容,只不过上了年纪,双鬓已经开始晕开了白霜,眼角也刻满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他的呼吸很重,或许因为事务繁忙,很多天没睡好觉了吧。

    “陈医生,时间紧迫,我们这次就不做事前体检了……”

    何为全神贯注低着头,逐个插上电极贴片的传输线,“我只能根据上次实验提取的数据调试波段……”

    “没关系,就那样吧。”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此刻我的脑中全是前两次实验失败所遗留下来的阴影,梦境的陡然崩塌,漩涡的天旋地转,还有遍布每个角落,难以预测的各种险情。

    不知不觉,额头上便布满了汗珠。

    这时江洛也爬了上来,他解开衬衫的领口,横侧在我和江浮的头顶。

    “陈医生您紧张吗?”他问道。

    “还好。”

    “您进行过几次实验了?”江洛饶有兴致。

    “两次。”

    “效果如何?”

    我不置一词,只是遗憾地摇摇头。

    温文提着注射器走到江洛的身边,给他束上了固定架。

    “江先生,这是你第一次进行实验。我现在给你注射的是镇定剂,等会你开始会……”

    “好了好了,别废话,开始吧。”江洛喘了口气,直直把手臂递到了温文的面前。与此同时,蒙恩也拿着另一个注射器坐到了我的边上。

    “陈封,我上来,不是妥协。”他幽幽地说,“我只是确保……如果你把实验室毁了,我可以当着现场掐死你。”

    “蒙恩……”

    “啥都别说了……”他一边固定,一边掐着我的小臂,“这次一定要成功。”

    因为思想敏感,从小到大,我并没有交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身边的人于我而言更多是共事,甚至是工具。朋友需要交心,朋友需要分担,但我更习惯独来独往,更习惯默默承受,那份自始至终远超年龄的成熟让我一直保持谨慎,一直保持孤傲。

    但此刻看着怒气未消的蒙恩,我心头竟涌起了一股暖意。

    叮叮叮——

    这时突然传来了我手机的铃声。

    我掏出手机,是苏墨!

    “陈医生,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你说得没错,江夫人在狱中一直都有服用药物……”苏墨异常激动,“但多数只是维生素片,并没有其他可疑成分……”

    “带她去尿检。”我缓缓坐了起来,朝蒙恩使了个眼色,别过了脸继续说,“可能被掉包了。”

    “那你什……”

    “就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在忙,稍后联系你。”我匆匆挂了电话,再次躺回了桌上。

    那天江洛跟我谈到交易时,我就心生疑惑。我和他素未谋面,依据他的财力,完全可以选择更权威的机构,或者和造梦团队当面对接。

    选择我的原因毫无说服力,或许是我和古立有过短暂接触,或许是源于我自身的职业秉性,但在当下我却一直猜不出隐情。以防万一,我便委托苏墨帮我着手调查江家近年来的所有行程,包括每个人的就医记录。

    在江洛向我盘出计划,特别是提到江母和江妻时,我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预感。倘若他的目的不是权,也不是钱。

    那就肯定是因为情。

    所以在结束通话后,我再次给苏墨打了电话,让她帮我留意王芬和秦淮以往的生活动向。如今王芬早逝,那侧重点就肯定在秦淮身上。

    江氏家大业大,江浮没有任何理由,拿着整个集团的锦绣前程作为赌注去违法乱纪。倘若他真的在进行人体实验,而江洛不惜抛弃常伦都要将其治罪,根源大抵上就只剩一个。

    那就是家。

    “陈医生,您忙完了吗?”江洛微微张着眼睛,许是镇定剂起了作用,他的语气逐渐虚弱起来。

    “嗯嗯。”我应付着,扫视一遍他带进来的七八个手下,然后把嘴凑近蒙恩的耳边,“注意把管好门口,还有江洛的那些人,太顺利也不是好事。”

    他点了点头,示意我躺下。

    我望了望摆在会议厅角落的古董钟,深深吐了一口长气。

    8:11。

    时间被压缩到了三十九分钟。

    随着嘀地一声,蒙恩按响了注射器的推动装置。模模糊糊中,我感到有人往我的太阳穴上贴了一层薄片,紧接着,我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此时我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顺着隐形的潮涌不停打转,而四面八方像是装上了无数个电子荧屏,它们悉数打开,我的眼中又开始切入了人生过往所经历的一些画面。

    符主任曾经跟我说过,在进入真正的梦境之前,有些梦主因为脑细胞过于活跃,哪怕在半睡中都会掉进一些破碎的梦层。

    他们把这个叫做“梦频”。

    在梦频阶段,虽然身体开始进入休眠,但梦主的自主意识还未完全散去。所以那些破碎的梦层,除了已经模拟好的梦境,一部分还掺杂了现实生活当中临时储存下来的记忆。

    这就相当于一个过渡,此时的脑电波正在调整,镇定剂的抑制作用还没完全挥发,也无法与其他人的脑电波产生连接。所以梦频具有了不可观测的局限性,也无法被共享,只能短暂停留在梦主的大脑当中,随着潜意识的苏醒慢慢消逝。

    而在造梦过程当中,造梦者自主意识开始复苏,如果生理机能发生紊乱,梦主极有可能再次坠入梦频。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迷宫时,我被卷入漩涡后会看到自己的“心防”。

    ……

    不知过多久,我被一阵阵汽笛声吵醒。

    睁开眼,还淳返朴的城镇,人声鼎沸的小道,还有满街吆喝卖着糖串的小贩。

    不远处,一块被砖墙围起来的场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块红蓝相间的顶棚冒出了头,仔细一听,里面还传来了阵阵孩童们的欢声笑语。

    围墙的中间挂满了大红色的横幅,“五讲四美三热爱”,“解放思想,改革开放”……

    而其中一张上赫然写着,“欢迎来到南山县儿童乐园”。

    看着来来往往穿着朴素的行人,我开始心潮澎湃!

    我回到了八十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