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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我惊慌地回过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口,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正双目圆瞪地看着我。

    他穿着朴素,一件浸透了汗渍的衬衫已看不出原来的图案,但文理却异常平整,丝毫没有满是褶皱的杂糅感。

    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全身散发出一股吸收了世间所有光线的气度。此刻表情中虽看不出喜怒哀乐,但话语中却透漏着愠怒。

    我一时间恍若隔世。

    这不是江浮吗?

    不……

    江浮比他显得瘦弱,也没这么黝黑。

    “你到底是谁!?”他缓缓撂下担子,却又像是要举起担子,“你再不回答我可报警了!”

    “我……”短暂平稳了情绪,我回道,“我叫陈封,江成海先生。”

    他的确是八十年代的江成海。

    担上的水桶虽然盖着,但刺鼻的中药味仍迅速弥散了整个房间。

    而江家那如出一辙的面容,是拥有了蓬头垢面都掩饰不了的精明。

    “你认识我?”

    “听说过。”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敢多言。

    此时我仍在江浮的梦境,眼前的江成海也只是他的潜意识。

    符主任曾跟我说过,梦境就是内心的放大镜,平常所敢想却不敢为,所能想却不能为之事均会在梦中被欲望怂恿,甚至付诸行动。

    哪怕不是梦主刻意为之,但缺乏主观意识控制的梦境仍会投射出很多难以预知的障碍。

    这就是潜意识。

    虽然江浮与我们共同经历了次世界,但脱离他操纵的潜意识仍会无差别警觉每个进入造梦世界的人。

    “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江成海作势靠近,手中的担子也越攥越紧,“离我的孩子远点……”

    “我……我是江浮的朋友,我们是在鼎盛汽修厂认识的……”此刻别无他法,我只能透过潜意识向江浮传输次世界的某些回忆。

    如若不马上解除潜意识的戒备,梦境恐将再度崩塌。

    “汽修厂?汽车我都没见过!”说罢,江成海瞬间抬起双臂,只见扁担高高跃起,猝不及防朝我的面门砸来!

    我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双肘护前,伴随着一阵抓心的刺痛,我愣是硬生生吃下了这一记劈打!!

    “喂!!”我连连后退,架不住担子沉重的压力,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此时小江浮仍未醒来,但我肉眼却能清晰地看到水泥地上飘起了几粒尘埃。

    有微震!

    可江成海却仍不收手,见我狼狈倒下,他步步紧逼,直接抡起担子抵住了我的喉咙。

    担尖虽不锋利,但经过岁月的腐蚀边缘变得极其粗糙,稍不注意上面的毛刺就会划破肌肤。

    我双手死死抓住担子的一头,想推开却因瘫倒无法借力,眼看担子缓缓向我颌下挪近,脖子也开始泛起了阵阵毛糙的瘙痒感……

    我退到了墙角,担尖同时深深嵌入了我的舌下神经。

    我头皮发麻,被顶住的下巴逐渐脱力,眼珠子也不受控制往上翻去。

    我随手抄起地上的家什朝他扔去,可大脑愈发紧密的窒息感让我失去了准心。

    “啊……阿巴……”我想继续解释,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来。

    不行!我得把小江浮弄醒!!

    或许命不至此,正当我快要背过气时,大地冷不丁又抖动了一下,那一刻舌头突然恢复了直觉。

    眼瞅着江成海晃了一个趔趄,趁着他失神之际,我使起蒙恩教过我的格斗术,越过担子朝着江成海的胫骨扫去!

    咚——

    江成海顺势朝向侧方滑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来不及顾他,径直奔向床上的小江浮。

    正欲把他摇醒,没想脚下顿时失去了重心,还没等靠近床头,整个人便往后磕到了床板上!

    回头一看,姜成海不知何时已经爬起,只见他随手抓起脚下的木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的身后,紧接着两手绕前,再次用棍子套住了我的脖子!!

    与此同时,来自脚下的震感越来越明显,房子像是被凿穿了地基也开始上下摇晃起来!!!

    潜意识逐渐失控了!

    如今蒙恩和江洛行踪不明,如果江浮在此贸然进入跃层,那紊乱的脑电波必会影响到我们苏醒的概率!!

    我用尽气力往后挠打着身上的江成海,可他不为所动,顶着我脊骨的膝盖越来越沉,连紧箍在脖子上的棍子似乎也在咯吱作响。

    “嗷……我……”我不断地在半空中张牙舞爪,舌根处像是填满了异物,“我是……哇……我我……我是造……造梦……咋……啊……”

    在梦中从未有过如此真实的无力感,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仿佛一支无形的油画笔在我的视野前胡乱涂抹……

    我的手渐渐使不上劲了,身体也瞬间蔫了下来……

    “陈封。”

    正当我快要失去知觉,一个响亮放声音突然灌入耳内。

    谁在叫我?

    我死了吗?

    还是回到主世界了??

    我尝试划拨了一下地面,那是水泥冰冷的手感。

    大地似乎停止了分裂,来自鼻腔的滞碍感竟变弱了,同时感觉自己的呼吸也顺畅起来。

    “陈封,站起来……”我恍惚抬起头,因搏斗带来的感音性耳鸣也逐渐势微。

    一个矮小的身躯盘坐在我的面前,单薄的双肩往前耸着,稚嫩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桀骜。

    小江浮醒了!

    “我们回来了是吗?”他仰视着我,继续问道。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看向了背后。

    江成海消失了。

    “唔……”我点点头,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其他人呢?”

    “不知道……可能还没醒来。”我终于回过神来,便大致向他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好。”我没好气地回答。

    “我也不好。”

    接着,江浮向我描述了他在次世界生像陷入昏迷后的感觉。

    那是一种身心都被掏空了的感觉,没有视觉,没有听觉,也没有了触觉。

    被剥夺的感官不仅只是失去了,而是被赋予了另一种含义。

    视觉不是闭上眼睛那种永无止尽的黑色,而是一片捕捉不到的虚无;

    听觉不是盖上耳朵那种悄无声息的死寂,竟是一阵持续不断的低鸣;

    触觉也不是失去了体感,而是连同神经的协调性也一并没了。

    “当你尝试去让身体放松,慢慢合上眼睛……”江浮饶有兴致地说道,“你会感到一种松弛感,脑子里好像有一辆小车在跑,血管里也好像有一辆小车在跑,只要你去想……”

    “这是大脑向神经组织发送的信号。”我说。

    人体神经拥有若干条神经纤维束,而神经纤维束更是由若干条神经纤维缠绕而成。

    而神经又称混合神经,分为感觉神经和运动神经,前者感知右外向内,后者反之。

    而江浮所描述的即是后者。

    就像是一枚精确制导的飞弹,大脑通过指令传达,便能引导躯干进行各种人体运动。

    且只要精神足够集中,你甚至能感觉到身体每一寸肌肤的脉动。

    “但在那里我感觉不到松弛感,没有任何感觉,自己好像只剩下一个会思考的灵魂……”江浮摇摇头,“我不知道如何去形容。”

    是架空域吗?

    “你还记得怎么醒来的吗?”

    “记不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有一种膨胀感,挺舒服的,接着便看到你趴在地上了。”

    膨胀感!?

    此时门外陆陆续续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想必是午睡后起床干活了。

    看了一眼腕表,发现只剩一个小时了。

    我往外走去,之前蒙恩说过,我在这层梦境昏迷时他就躲在门外,但环视四周后并未发现他的身影。

    或许是退回跃层时,故事线或时间线发生了点偏差。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屋内的江浮问道。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跃层……”我走回房间,“必须全员到齐,就在这等,他们知道我会来这。”

    前面说过,浅眠区梦主的脑电波还不稳定,如果江浮被强制唤醒,其他人会因过渡摄入镇定剂和闯入的梦频导致生理机能紊乱。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继续说。

    “说吧。”自转变为清醒梦主后,江浮显然还未适应这个躯体,扭捏地从床边扯起一张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起来。

    “四季蜂巢顶楼的培育室,上次聊过,现在还在培育病毒吗?”

    “对。”江浮回道,“这不仅是世界的潘多拉,也是江氏的摇钱树啊!”

    “你上任后为什么不关闭这些项目,太丧尽天良了……”

    “我说过,我一个人做不了决定。”江浮悻悻地说,“而且地球需要经历洗牌。”

    “洗牌!?”

    “从奥陶纪开始,地球就一直在宣誓它的主权……”他接着讲道,“自古以来,每个朝代的更迭都是由盛至衰,大自然也一样,在超过一定阈值后它就会进行反噬。”

    “这只是人为控制不了的灾害。”

    “不,灾害就是人为的。”

    江浮说道,无论在哪个时期,生物对于地球而言就是一颗大毒株。

    从物种的出现,到进化,到繁衍,他们的生老病死,无一不是在汲取和消耗着地球的能源。

    “特别是在近代,人类大肆挖掘、摧毁、破坏,甚至战争,一直在加剧这颗星球衰老的寿命。可再生资源通过科学的算法也不再取之不尽……”

    “谬论!”我大声打断了他,“就算是这样,那也轮不到你们去掌控生杀大权!”我越想越气,“什么洗牌!你们这简直就是屠杀!!”

    “屠杀?”江浮不屑一顾,“你太幼稚了,拿病毒去消杀病毒,这只是优胜劣汰。”

    “优胜劣汰也不是你们罔顾法律的借口。”

    “你认为,是先有人,还是先有法?”

    他这一问,我竟一时语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