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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争名、挣命在此时

    有那么句话,家丑不可外扬。

    眼下倒好,荣国府刚有点什么事,自己人还没掰扯清呢,外面已经惊动了官面儿。

    贾母生气就生气在这一点上,我贾家是筛子吗?任甚么都往外面露,那点子细糠都溜走了,留下些瘪谷子壳自己人生抢。

    莫说贾母生怒气,贾赦、贾政、贾珍这些当家人,哪个不是暗暗胆寒又怒火中烧。

    出了反叛!

    贾赦毫不掩饰的盯住了弟妹王夫人,邢夫人也只好跟着看了过去,眼神却不似那么凌厉,使劲的装疑惑。

    他二位这么一看,贾珍和贾琏也随着看了过去,实在不明白府里的二太太为什么要报官。

    王熙凤暗暗埋怨贾赦和邢夫人,栽赃都不会,直眉瞪眼的看什么看,你们越这么着,老太太越不信。

    瞧我的吧。

    王熙凤想起了方才在潇湘馆时,林黛玉说过的一句话,原情定过,赦事诛意。使劲的按按眼角,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噗通一声她跪倒在当堂,声泪俱下的对贾母说道:“都怪孙媳妇不好,给家里招来了祸事。老祖宗~~~呜呜呜~~~凤儿管不好家~~~您还是...我呜呜呜,二太太,还是您管家吧。”

    犹自强撑的王夫人,听了王熙凤这句话,再也撑不住了。身子晃了晃,瘫软在地,抱住了贾政的腿,哀声说道:“不是妾身做的事!妾身再是糊涂,也不会去召来外人。”

    王熙凤把头一低用帕子挡住了脸,暗暗琢磨:“怨不得林妹妹总说要我读书读书呢,我这句话算得上诛心之言了吧。”

    王夫人怎么就怕成了这般?原因就在于内耗尚可,内贼必除。

    如贾家这般的人家,共计有二十个房头,其中八个方头跟着宁荣二公征战沙场后,迁到了京城。他们两家荣封国公后,那些族人也就依附而生。

    偌大的家族怕什么?不怕外面杀来的敌人,就怕自己窝里杀将起来再引来外贼。

    谁家的族训没写着,勾结外人败坏家族者,将如何如何定罪的条款?王熙凤稀里糊涂的牛刀小试了一把,直接把王夫人钉在了这条上,由不得王夫人不心神俱裂,怕得要死。

    她怎么不待见甚至对付林黛玉,都是家里面的事,而家丑出了府还引动了官面,真的是非同小可。

    贾赦想的正是如此,可他也只会瞪着王夫人表示自己所想,哪有王熙凤这几句话管用。没看贾珍的脸色都变了颜色,真要是如王熙凤所说的那样,她是二婶又如何,她不给自己个说法,王家当家的就得上门领人滚回去,从此两家反目成仇。

    贾母思忖再三,招手唤来贾珍和熙凤,让他们俩个坐在自己身边,她要保一下王夫人。

    “凤丫头不许胡闹,哪个也没说你管得不好,两位太太都私下夸你会做事呢。眼下家里又要做大事,你不可懈怠,好好的肩起重担,一家妇孺等着你这位二奶奶发月钱呢。府里有六个库,原先你管着两个,剩下三个的在二太太那里,最后一个是我老婆子的私库。这样,淑清啊。”

    王夫人诶了一声,低头听着,暗自饮泣。

    “你给凤丫头两个库,留下你们二房的库单管着。”

    不容王夫人多想,又对她说:“去梨香院接来黛玉,就说我想她了,晚上让她陪着我睡。”

    王夫人无法,从腰间摘下来一串钥匙给了鸳鸯,自己深深的看了一眼老爷贾政,见他还自一脸的震惊中,无奈的先去接黛玉。

    “政儿,你去见见顺天府的差官;琏儿去把那个谁接到我这来,我要见见他。”

    分派完他们两个,又和贾珍说道:“家和万事兴,况且咱们这一家子还不止一家人,当年四家商量好的,谁家起势,另外三家跟随,这才有了咱们家两个国公。”

    贾珍点点头:“老祖宗所言极是,当年我贾家先祖俱是受史老令公差遣,没少得其点拨,否则我家也没有今天的殊荣。”

    贾母悠然长叹:“所以啊,我才没去多计较你二婶娘的事。老大还有老大家的,你们正好都在,我就说说为何是王家接了京营节度使,而没有留给你,致使的你一直心存不满。”

    贾赦嘴里说儿子不敢,脸上的神情却不以为然。

    王熙凤起身带走了鸳鸯等一众丫鬟,贾母指着她的背影说道:“这就是王家的根本。哪有不败的世家,就看如何的传承了。史家历两朝皆为文官魁首,却不能在乱世中自保;提点也好,结交也罢,贾史两家终于结盟,贾家在乱世中杀出来一条血路,史家自然奉贾家为主,颠倒了主次没什么,却保全了史家一族,我当年嫁进贾家,就是主次颠倒的明证。现在吗,该是王家了。”

    贾珍有些惊讶,贾赦却不满起来:“那也不能弃了兵权呀。”

    “糊涂!”贾母训斥贾赦道:“掌兵权者,可有五代而善终的?贾史王薛四家,为什么比不过一个林家?

    他家走的是列侯的路数,五代换朝后,还能泽一代,莫看着林家如今只剩一个黛玉。她身上有多少的遗泽,你们哪能知道去!

    王家担起了下一任四家为首的重任,贾家才能如史家一样,安安稳稳的藏在朝堂之后,坐看风云变幻。真要你和政儿一起去朝堂上,与那些杀红了眼的科道官争短长,你们怎能争过他们!他们哪一个,不是踩着无数举子的肩头,才走到的今天。

    你当你是林如海呢!珠儿累吐了血,也学不成林如海,那可是我贾家四代里最会读书的种子啊!

    既然科道的路子走不通,我贾家子弟也不能再送命给那些举子们当阶梯了,要换条路去走。

    你们回去多读读书,别总让林家的女儿笑话咱们家。一个小门阀经营了两代人也不成型,真真是气死了老身!!!”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道出了贾家最大的隐秘。

    门阀之路,逢乱世可居皇位,逢盛世可为世家。文有朝堂之臣做门生故旧,武有万军统帅做裙带世交;大隐于朝,让人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动一发却牵连千钧。

    贾赦和贾珍都暗暗揣摩起这几句话,品度着自己的得失。

    贾政则在自己的书房里,见了顺天府来的主簿,两人官阶相当,主簿敬贾政为国公之后,还是很客气。

    “存周兄,本不该前来府上滋扰,但丢的东西,牵连到了宫里和王爷家,府尹大人也很为难,只能让小弟先来问问。若是找的到,那就满天的云彩散了,改日府尹亲自登门致歉。”

    贾政依稀记得当日秦可卿出殡时,北静王确实给过贾宝玉一件什么东西,只是时日长久,记忆模糊。

    “怎么又牵扯到了宫里?”

    “那东西...是御赐。”

    “什么?!”贾政这一晚上不知道被惊异了多少回,属这次最为恐怖。

    御赐之物,不得擅赠。

    贾政焉能不懂这个道理。

    “他他他...”贾政实在想不明白,北静王为什么敢把一件御赐的物事,随手就转赠给了宝玉。

    主簿微微的点点头,示意贾政,这东西非同小可,他赠了是他的事,你家丢了比他罪还重。

    “来人!唤宝玉来!”

    不多时,怡红院内大乱。

    贾宝玉一万个不愿意在这时候去见自己的父亲。

    忽然一个丫鬟出了个主意:“先前不是说咱们房里丢了东西吗?那就还这么说,宝玉你躺下装病,就说我们见到了那个人影,宝玉被吓病了!”

    宝玉大喜:“对对对!就这么回老太太去,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又被吓着了,想去见老爷都去不得的。”

    消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贾政的书房。

    可叹!本一件无中生有的事,阴差阳错之下,还给砸实了。

    顺天府的主簿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愣怔了半天,才跟气的脸都发紫的贾政说道:“既如此,也有了人犯的话,本官先带他走?”

    贾政一下子缓过来了神,真让顺天府从自己家带走一个人犯,荣国府还怎么抬头见人,勋贵之家哪有被一个小小顺天府制辖的道理。

    “不!”贾政立即喝道。

    顺天府主簿的脸色就一变:“员外郎是想着自审?”

    贾政连连摆手,又一抱拳:“误会了,误会了。那人不是贼,东西也没丢。那是小儿不知是圣上的宝物,误给了他的朋友。王爷所赐之物转赠他人,并不违禁吧?”

    “这么说也行。”主簿叹口气:“存周兄,随您怎么说,下官我都信。但有一样,您得允我。”

    “哎呀,多谢大人成全。您请讲当面,政无有不从的。”

    “让我见见这人和物!不记一字不着一文,只见见就行。否则,为了贵府的事,我要担多大的干系呀。”

    主簿说的合情合理,总不能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那他上门一趟是来做什么的?总要核实了,回去说什么心里也有底。

    贾政允之,先请主簿稍等,他也不知道蒋玉函放出来了没有。

    放出来?

    蒋玉函岂有那么容易肯被放出来。

    贾琏都作揖了,他依然老神在在的等着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