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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有哀情,眼中有笑泪。

    15

    每一年皇宫内下雪,凌桀总是忧愁的抬头仰望着灰白的天空,眼睛似要穿破天际,寻找一样已经绝迹的东西,不与人语,似乎这早已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大家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就像兔子是素草动物,本就应该吃草一般的顺其自然,不足为道,因而并不打算探索一二,使它一直尘封在凌桀的心里。

    那时,凌桀还未结识易司,从未有人会奇怪的问他,为什么你看冬天的天空时,眼睛里会流露出忧郁,是少了什么吗?还是你在寻找什么?

    凌桀未想过,他会回答什么,因为他们看不出凌桀也会忧伤,他是冷的,像冬天一样冷,他不喜欢雪,可有雪的冬天是不会冷的。

    当天空飘起鹅毛大雪时,仅一夜之间,皇宫像一座天然雪城,司礼监也是白茫茫的一片,连脚也会深陷在雪地里,再伸出来时,已冻冷了足踝,红了小脚。

    到那时,小宫们偶尔会乘兴,耍闹几番,拿着扫帚一扬,来了个“花开富贵”,往树旁一摇,来了个“天女散花”,往人身上一扔,来了个“两军交战”。

    两军交战时,小宫们便开始拉帮结派,组成两支小分队,到处丢雪球,郎浮和俞氘也混入其他小宫行伍,玩得不亦乐乎,咯咯大笑,易司只是忧愁的站里一旁,注视着一株盛开的梅花。

    美丽的东西,很少在适宜的时候开放,它们都遵循着叫“规律”的东西,时间一到,便绽开了,就像昙花不会等人,只有人会等昙花一现,用时间换取瞬间的美好。

    今年的冬天让他提不起兴,每年的冬天,总会时不时的冒出一个人来,那人很笨拙,小脸通红,一脸傻气,什么也不会做,就连滚过雪球,也会不牢固的成了“碎尸”。

    “啊,易司,它又碎了。”闵生蹲在雪地上,一脸苦相的看着碎了一地的小圆球,手也冻得通红,小肿小肿的,着实有些好笑。

    易司慢慢的滚着小圆球,拍了几下又滚,小球的高度都快及他的腰了,听闵生不休的抱怨,无奈道:“四殿下,你力道太小了,你就不能多使些力,让它牢固些。”

    闵生当即抓起一把雪,两只手使足了力,小脸都涨得绯红,结果用力过猛,瞬间四分五裂,一些雪屑都打落到脸上,直嚷道:“又碎了,不行啊,易司你裹,我还是去摘树枝吧。”

    说完便站起来,朝四处看了看,食指挠脸,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易司还未反应过来,闵生便跑出了司礼监,消了踪影。

    “四殿下怎么就这样走了?连一点毅力也没有,看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搭雪人了。”易司小声的嘀咕着,明明就是闵生提出的搭雪人,现在就只有他一人了。

    当易司将两个小滚球叠在一起,正准备去找些小树枝,就见闵生怀里抱着几株梅枝,兴冲冲的往这边奔来,眼睛兀自一亮,兴奋道:“哇哇哇!易司,你也太厉害了吧,才一会儿功夫,都已经搭好了,你太快了吧!”

    易司仰头,一脸沾沾自喜,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四殿下太懒了,还有,这里又不是没有树枝,四殿下干嘛非要去找梅枝,弄得我还以为四殿下走了哩。”

    闵生抱紧梅枝,作出智者模样,一本正经道:“易司就不懂了吧,这梅枝是一种冬天的祝福,所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树枝怎能代替得了。”

    易司长叹一口气,打击闵生道:“是祝福也是给人欣赏观望的,四殿下这般摘来,反倒是毁了它,让人如何看到它,得到祝福。”

    闵生看了看梅枝,觉得易司不解风情,撅起嘴道:“这不我也没有想怎么多吗,我只是看见易司们这里都没有栽种梅花,就取了几枝过来,而且今年雪大,梅花也开了好几株,御花园里都是艳丽的梅花。”

    易司见闵生往雪人身上插梅枝,模样有些莫名的奇怪,大小根本就不搭,汗颜道:“虽然四殿下是一片好心,可是四殿下不觉得很丑吗!你看郎浮和俞氘的雪人,比咋们的有样多了,用这梅枝当手也太怪了。”

    易司扭头,食指挠脸,俞氘和郎浮的雪人确实有模有样的,尬笑道:“呃呃呃,易司啊,其实我们可以不用贬低自己的,我母妃说了,人不能妄自菲薄,这样会产生自卑感的,其实吧,我觉得还行——”

    “四殿下莫不是眼睛伤了,看不清楚,反正我觉得雪人就应该要有雪人的样子,变了,就不叫雪人了,反而叫做雪怪了,我看还是摘了吧,等一下被笑话去了,会羞脸的,四殿下再去那边拾几株树枝,我修了修雪人。”易司食指朝院角的大树指去,要闵生去拔桃枝。

    闵生看着那边大树,高过自己太多了,在雪下扒树枝,得有多深啊,脚踩下去都有雪声,食指挠脸,不自然的笑:“哈哈,易司,这样不好吧,看久了,其实真的挺不错的,你看,我们可以将雪刮去一些就行了,大小就可以了。”

    最后,闵生实在不愿动手,还是易司亲自去找了几株枝丫与雪人体型大小相似的,让雪人看起来,不至于像一个怪胎雪人。

    至于那几株梅枝,则被随意的种在了雪地里,在风雪中也只存活了一株。

    在易司记忆中,如果说在冬天里,还有什么与闵生有意义的事,那便是放走了一只正在冬眠的小松鼠吧。

    搭完雪人后的第二天,闵生又急匆匆的跑来司礼监找易司,在院门外朝正在铲雪的易司不停的招手,喊道:“易司,你快过来!”

    易司小心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关注他,便拿着小铲奇奇怪怪的走到门边,不解道:“四殿下唤我过来,又要干什么?”

    闵生一下拉住易司的手腕,笑道:“易司,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

    易司站足,并未立即同闵生走,惘然道:“四殿下得先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有趣否,如果我冒冒失失的同四殿下去了,等杂物完不成,会被曹公公大骂的。”

    闵生使出足劲,拉着易司往外走,神秘道:“告诉你就没意思了,你跟我来就对了,费不了多长时间的,而且,等一下,那个什么……曹公公问起,你就说四殿下有事找你帮忙不就行了嘛。”

    “四殿下说得倒是容易得很。”易司将铲靠门边,唾弃道,每次都是这个借口,曹公公听见四殿下就头疼,每次都会气恼的来这样一句:嘚!嘚!嘚!每次都是这句话!四殿下每日是有多无聊!单找你们这些小宫玩趣!少了你们就不行了!宫中多少公子哥儿不找!偏偏找你们这些做杂物的!你们是他的谁啊!

    易司也一直想不透四殿下为什么单找他们,与他们耍趣,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想着,不知不觉的就同闵生来到了一棵大槐树下。

    大槐树堆压着雪花,时不时的会打落一些,化入人的颈脖,直打哆嗦,绕过树干的一半,就发现有一个小洞,闵生指着小洞,对易司笑道:“易司,你看里面是什么?”

    易司好奇的把头探近一望,幡然变色,直眨巴着眼睛,一脸生无可恋道:“……松鼠。”

    闵生沾沾自喜,嘴角止不住的笑道:“什么样,是不是好东西!这还是我自己发现的,一发现就急忙跑来告诉你了。”

    易司伸直脊背,面无表情道:“四殿下好无聊,我要回去了,一只松鼠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浪费我的时间。”

    闵生拉耸着脸,一脸不乐意道:“这怎么能与普通的松鼠作比呢,这是一只冬眠的松鼠,是易司好无聊。”

    “早知道就不同四殿下出来了,四殿下每次说的好东西,都是些见怪不怪是东西,这下回去又要被骂了。”易司嗫嚅着,转身便要往回走去。

    闵生急忙拉住易司,喊道:“易司,你先别走,你再看看,这是一只冬眠的小松鼠,你觉得无趣,定然是先前还未看清楚就起身了,你再看看。”

    易司无法摆脱闵生的纠缠,叹气道:“我只看一眼啊,看完了,我就走。”

    易司松懒的走到小洞,刚一躬身探头,闵生就朝着他的背后大喊了一声道:“易司!”

    易司吓了一跳,耳朵直有回音扰动,松鼠也受惊般的朝易司扑面而来,易司紧张的一个趔趄,跌倒在了雪地上,松鼠矫捷的消失。

    噗嗤一声响,闵生捧腹大笑,朗声道:“哈哈哈哈哈哈,易司,你的样子好好笑。”

    易司目不转睛的看着闵生笑出泪来,忍不住询问道:“四殿下为什么只同我们这些小宫玩呢?而不去找其他皇子呢?”

    闵生用衣袖擦干眼角的笑泪,对易司的话置若罔闻,不正经的询问道:“什么?”

    易司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下襟的残雪,觉得闵生呆头呆脑的,懒得再问,无精打采道:“没什么,四殿下好无聊,我要回去了。”

    “呐,呐,呐,生气了。”闵生嬉皮笑脸的跟在易司后面。

    “我生什么气,只许四殿下装糊涂,就不许我装糊涂。”易司瓮声瓮气的回答后,便逐渐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司礼监方向去,懒得理踩闵生。

    闵生穿着厚实的棉袄绸衣,步子跟不上易司的速度,就朝易司的后背喊道:“因为易司很好!”

    易司停下脚步,转过身朝闵生发出一声疑问道:“什么?”

    闵生疾步走向易司,食指挠脸,悻悻笑道:“我说,因为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我觉得易司很好。”

    易司目不转睛的看向闵生,半信半疑道:“就这个?”

    闵生有些紧张,食指挠脸,又是一片红,面露紧张之色道:“嗯?易司不喜欢这个回答?”

    易司望着闵生食指挠脸,不知何时他那张白皙的小脸会被挠坏,不悲不喜道:“四殿下果然好无聊。”

    闵生灿烂的笑容一下凝住了,眼睑下垂,抓去地上的雪,朝易司丢过去,撇撇嘴说道:“哈,易司才无聊呢,这可是我想了许久才想到的。”

    易司无心再回忆,同闵生再怎么无聊的事,现在想起来都是有趣的,与其让自己沉迷于回忆的幸福,不如让自己深陷于现实的苦楚中。

    待要走进小房时,见凌桀一直抬头仰望着冬天的天空,像一个木桩杵在哪里,疑惑道:“你很喜欢冬天的天空?”

    凌桀下移眼睛,瞥了一眼易司,冷冷淡淡道:“不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一直盯着看,”易司觉得凌桀很怪,谁会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不是越看越烦躁吗,喃喃自语道,“一片惨白,都是寒意,看多了,也会冷的。”

    凌桀不看易司,话里有些孤寂,似自艾自怜道:“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会强制自己去看,只有这样才能迫使一个人坚强,果断,对任何人,对任何事都不再包含感情,只有懦夫才会选择逃避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嗯?你讨厌冬天的什么?你看起来好像有些忧郁,是……冬天让你哭泣了吗?”易司不自觉的发出这样一句,有些震惊,明明是自己悲伤,为什么会觉得凌桀也悲伤了,难道这是一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共鸣,可凌桀为什么悲伤,为什么哭泣。

    凌桀低头不可思议的凝视着易司,他真的悲伤了,他认为自己已经克服了,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更没有泪,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没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询问的人偏偏是易司,又为什么易司会知道,为什么又为什么。

    凌桀发狂的抓住易司的肩膀,目光严厉森然,厉声道:“易司!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哭泣!明明没有看见一滴泪,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哭泣,为什么!”

    易司被凌桀抓的生疼,也感到一丝的惊惶,挣扎推开凌桀的手,不耐烦的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看冬天的天空时很悲伤,你在悲伤中流出了泪,它告诉我你在找一样东西,像猎人寻找一把弓,而你在寻找一只飞鸟亦或是一颗星星,就是这样!”

    凌桀听到飞鸟,不置可否的睁圆了眼睛,转而杏睛一弯,怪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易司,你又再说谎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你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只是想嘲笑我,然后就认为我没有你的把柄了,我告诉你易司,你别痴人说梦了,我凌桀从来就不会哭泣,也不懂得哭泣是什么。”

    “凌桀,你为什么不去冷水里冷静冷静呢,这样你也就正常了,也不会孤寂得只找我一个人同你在这里自导自演了,这样真的很无聊,而且,我说了,你能不能不要无中生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哭泣,但我也不会像你这样,拿别人小心呵护的东西,当做自己的把柄,去伤害别人。”易司气恼的道完,看也不看凌桀一眼,转身便朝小房去了。

    凌桀直愣了好几秒,然后徐徐的抬头又注视着冬天的天空,想他真的流泪了吗?

    雪花是洁白的,天空是苍白的,月亮是皎洁的,飞鸟是美丽的,家人是温馨的,泪角是干涸的,回忆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