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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表心意,为君断情丝。

    14

    闵生从青莲寺斋戒回来后,天色已渐渐朝着暗夜逼近,吞噬空中的一切亮点,一袭单薄青衫,青丝一绾,一条白巾,两边轻垂,清瘦些许。

    刚一下辇,郎浮就火急火燎的奔赴过来,脸容苍白焦急,似乎很久没有安稳睡个好觉,跪在地上苦求道:“四殿下,求求你帮帮易司吧!易司快不行了!再没有人去帮他!他真的就要死了!”

    “易司!易司怎么了!”闵生见郎浮作这般哀求,惊慌的询问道,立刻蹲下来扶着郎浮,“郎浮,不用着急,你先告诉我易司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情况很危机吗?”

    前几日,是钟贵人的忌日,闵生便乘辇出了皇宫,到山中寺庙,静心,戒斋为钟贵人焚香祷告,对于宫中近几日所生之事,一概不知。

    郎浮自从得知,凌桀夜间行刺三皇子,易司腹部也被凌桀刺了一刀,两人锒铛入狱后,心里焦急万分,苦苦不得解法,俞氘便叫他先到映月宫等闵生回来,或许可以救他们一命。

    但无人知晓闵生具体归来的行程,郎浮就只得一直立在映月宫,同俞氘交换等闵生回来,可几日下来,也不见闵生一现。

    听到凌桀死讯,两人都呆滞的坐在地上哀悼吊唁,虽平日里,少有交集,却也是一同长大,一起在屋檐下吃喝的人,内心少不了的感伤。

    之后,又听闻凌桀死了,三皇子心中仍旧怒火中烧,便将全部怒气发在了易司身上,本就快奄奄一息的易司,被三皇子猛踢狠踹,恐怕是凶多吉少。

    郎浮将事情的原委简单扼要的告知闵生,闵生听完后,手背轻抚额,着实吃了一惊,心一紧,慌张的对郎浮道:“郎浮,你快带我去见易司!可千万不能让他出现个差池,可千万不能让他出了个差池。”

    闵生在古典的寺庙殿里,虔诚的晚祷时,想了许多以往不曾念道的理,逝者已矣,万不能如从前一般,有人照料关怀,只得留一个空位于心尖寄以怀恋。

    然,于所爱之人,所存于世上之人,因当倍加珍惜才是,也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呼天应不得,忧伤以终老。

    值班的都差见两个迷糊的人影朝这边赶来,本能握紧腰间的绣花刀,稍近些才认清,是四殿下同一个宫人,扯了扯褶皱的衣物,连忙向前迎去,单膝下跪道:“四殿下安好,这么晚了,不知四殿下来此有何急事。”

    “把门打开!我要到里面找一个人!”闵生不再慢言温语,他太急了,导致连自己说出的话,都带有一种震慑力,那种本因属于他身为皇子的威慑。

    “是!”都差起身,取出一串钥匙将牢门打开。

    闵生还未走进,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越是往里面走,寒气浸透全身,鼻尖是阵阵血腥味,尤其是当闵生瞥见行刑的木架时。

    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脚,那些血是凌桀的,已经凝结成紫黑色,一些碎屑的发丝,皮沫陷在里面,怕是蚊虫也不愿叮咬。

    “四殿下还记得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闵生眼瞳缩紧的盯向木架,凌桀这一句灵空的话,让他瞬间羞得无地自容,凌桀不冷,只是需要一个同他真心交好之人,才愿放心把暖火给他。

    “四殿下。”郎浮小声的叫了闵生,他知四殿下受了惊,但易司生死未卜,不能再耽搁时间在恐惧上。

    恐惧终是需要人克服的,就像他们挨了骂,挨了打,也只得称了“喏”。

    “前几日,这里是不是关押了一个司礼监的人,被人持刀伤了腹部。”闵生努力控制,可声音还是颤抖了些的询问都差,他摸过剑,习过武,却未曾见过人血。

    “对,是有这样一个人,四殿下所找之人,是他?”都差熟悉牢中犯人,却从未见过像司礼监来的那两个宫人,几日下来还使他紧记于心,念念不忘。

    可以说凌桀颠覆了他的认知范围,可谓是一首好调:王侯莫把阉人欺,铁骨铮铮吾怕谁,木兰一曲高歌起,谁说女子不如兵。

    “他人现在在哪儿!带我去找他!”闵生不知道两人说的是否实属同一人,但还是跟着都差来到了一处牢房,只见一个人躺在杂草阴处,身体小缩。

    “四殿下,是易司!是易司!”郎浮惊诧的大喊一声,才方知失了礼节,便看向闵生缄默不言,满是慌张之色。

    如果易司从未讨厌过闵生,那么闵生能一眼就认出此人是易司,可是闵生对着那个背影迷茫了。

    直到郎浮喊叫,易司听唤艰难的转过身来,闵生才方晓他真的是易司。

    都差听令,打开了牢锁便退到一旁,闵生疾步走过去,蹲下身来搀扶着易司,易司脸色惨白得如一张白纸,眼睛青肿,整个人似也站不起来。

    看得闵生一整难受,紧张道:“易司,你还好吧?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怎么浑身是血,郎浮,你赶紧去请太医院的医师过来看看,快去!”

    “我这就去!”郎浮紧看了易司几眼,如若在这般下去,放任不管,怕是不死也恶疾缠身,便慌里慌张的走开了,只盼望着苍天可怜,不要让人身处苦海,毁了易司的一生。

    “四……殿下……”易司昏昏欲睡的眼眸望着闵生,沙哑着声音唤了一句,不知里面饱含多少风霜雨雪,嘴皮泛白溢血,裂开了几条血丝。

    “给我一碗水!”闵生扭头对都差喊道,都差急促的到木架旁设立的桌边倒水,小心的端到闵生手里后,便回归原位一立。

    “易司,你先喝口水,有我在呢,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你放心,等喝完水,我就带你出去。”闵生慢慢的将水递到易司嘴边,也顾不得衣袖干净,替易司擦拭,沾了一些血迹。

    当易司渐渐缓过来后,看着闵生,喉咙憋的胀痛,一下就哭着对闵生说了无数个对不起,似赎罪般的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四殿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易司,没事的,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才是,我是个很容易犯傻的人,以前有母妃事事帮着我,我就总是认为许多东西,可以不要考虑得那么清楚,简简单单,无忧无虑的就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可是后来,有一个人告诉我,朋友的离开,或许不是讨厌,而是为了变得更优秀,我知道,易司一直在努力,一直在等着我,所以,我从来没有怨过易司,反而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见你,只是自己有些胆小,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面对你,担心自己一下会火上浇油,与你的距离越来越远,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的无聊,尽做这些多余的事,大胆说出来不就好了。”闵生眼睛除去以往的阴晦,泛着亮光,对易司笑道:“易司,谢谢你,还有,请不要讨厌我好吗,每年中秋节,糕饼都放烂了。”

    “对不起,四殿下,我……对不起……”易司痛哭流涕,泣不成声,真如凌桀所言,他是个懦夫,胆小的人根本就是他而不是闵生。

    他不敢接触闵生,甚至刺伤了闵生,在闵生需要他时,他却摒弃了闵生,让他在别人的欺辱下受伤,他根本就没有为闵生做过什么。

    正是因为他的胆小懦弱,在折主时,他依然而然的放弃闵生,选择三皇子,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根本就不配,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可笑的存在,在闵生面前永远直不起背来。

    “易司,别再道歉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怨过你,你也不需要我的一声原谅,我们还是我们自己,没有过错,所以,易司,你愿不愿成为我……”闵生想起因既然是三皇子,易司必然是不能再回到三皇子府上,所以希望易司能同自己回去,不想却听见易司以下几句话。

    “抱歉,四殿下,我已是一个废人,什么也做不了了,我帮不了四殿下。”易司的一条腿被三皇子踢折了,几日无医疗治,此时早已麻木不能正常使用了,他的腿似断了一般无感。

    从闵生进来搀住易司,就见易司动了几下,查见易司身体上有些异样,虽说如此,但他也不敢往深度猜想,却也不料,还是含笑道:“易司,你知道的,我其实不会介意的,这没什么的,你如果行动不方便,没关系的,你坐着就行,我们说说话,小时候的事迹就够我们说好久了,到时候,我给你找最好的名医来医治你,如果还不行,真的不能动了,那我就照顾你。”

    易司猛的一摇头,喘着气涩笑道:“可是……我介意,我十分介意,我无比介意,我甚至介意到讨厌我自己,想到没有什么别这个还让人糟糕的。”

    “易司,没事的,没事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强迫你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没关系的,易司,没关系的。”闵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易司,也只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必定一一为他实现。

    “我希望可以让离开皇宫,看看宫外的生活,总是有一个人在告诉我,他在等我回家,阿姊和小弟都在门口张望,门前有一株桂花树,我不知道我姓甚名谁,父母是否安健,但我还是想找到那个地方,我想那个地方是我的归属,所以,我恳求四殿下答应我,让我出宫。”

    “好,好,易司,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修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活着就好,什么都没有关系,没有关系。”闵生知道易司说的这话,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谢谢……你,四殿下,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易司嘴巴干裂的发出几句细微的话,话中有些苦涩。

    易司还未动,闵生伸手一下抱住了他,将头深深埋在易司瘦弱的肩上,低声道:“易司,答应我,好好活着,那个人也一定再等着你,什么都没有关系,知道吗,没有关系,只要活着就好。”

    “谢谢你,四殿下。”易司这次没有脸红,他很喜欢闵生身上的香火味,淡淡的就像身处在一个只身一人的道观,无所思,亦无所怨,静静的打坐在团蒲之上,没有人会打扰到他,也没有人会记得起他。

    “四殿下,太医来了!”郎浮气喘吁吁的拉着一位长着白须,头发花白,肩头挎这一个药箱的医师,医师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

    当医师蹲下身来为易司诊断,闵生看着他表情幡然改变,一言难尽,心急如焚的询问道:“华太医,易司他怎样?严重与否?”

    “怎么会这样,这这这,这也太严重了,老臣药箱里的药怕不能起到救助作用,还是赶紧送去太医院,晚了,可真的是无力回天了。”医师为易司包扎一些起脓的伤口,缓解身上的痛楚。

    至于身上插着的匕首,得到太医院才可取出,如果贸然拔下,迟早命归黄泉。

    郎浮和闵生极为小心的支起易司,正准备走出牢狱,都差紧紧巴巴的给截住了,苦笑道:“四殿下,三殿下说了,不能放……”

    “放肆!”闵生话一喝出,吓得都差立即惊惶的跪了下来,低头不语,闵生走出一半,对着背后的都差传出一声令道:“如果三殿下明日来找你索要人,你就如实告知他,说人被四殿下带走了,叫他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我会在映月宫等着他,绝不回避。”

    闵生留下这一句话,带着易司便离开了,在太医院医师的连夜医治下,易司暂无大碍,尽管痛苦不堪,但匕首也顺利取出,只要好好休息,应该可以痊愈,只是右腿真的断了。

    忙碌了许久的郎浮,状态极差的回到小房后,左右看了一眼门外,见无人后,将门阀紧,径直走到俞氘面前,发出蚊蚋般的声音道:“俞氘,易司要走了,你说我们可不可以求四殿下也让我们走,同易司一起出宫,去看看外面长什么样。”

    “郎浮,你别傻了,凌桀疯了,连易司也跟着疯了,我们是监人,只有皇宫才是我们的安身之所,宫外的世界,只会有更多的人看不起我们的,这就是我们的命。”俞氘将脱下来的宫服折叠整齐的放在床边,拉了拉床褥。

    或许俞氘是对的,得不到的,总是期望得到,可从来都只是一个骗局,皇宫是一个压抑人的地方,却也是他们的一个安身之所。

    郎浮也不再多想的,将宫服随意叠放在枕边,满是困倦的睡去。

    闵生回映月宫后,询问了几人宫人,自己不在皇宫这几日所发生之事,结果,让他念念有词的除了凌桀与易司,还有“莺歌燕楼”四个字,因为前三个字,他曾在苏明轩的书室里见过。

    闵生不知道,如果二皇子的事与苏明轩有关,那么三皇子的事,会不会也与他有关呢,闵生觉得有些细思极恐,就好像苏明轩控制了人的思维,慢慢的步入他的圈套,直至死亡。

    倘若一切如此,那么他呢,对苏明轩又是这样的存在,会不会也是他盘中的一颗棋子,现今占据何种位置。

    此时已日正当中,苏子风静站院内,一张宣纸夹在手中,慢慢燃成灰烬,四处飘散,而上面就一个简单的“凌”字。

    苏子风并没有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能力,他只是喜欢了解别人过去的故事,就像是女妓和凌桀的故事一样。

    树影婆娑,身影晃动,玄衣管事不知从何而出,拱手立在苏子风面前,声音铿锵有力道:“王爷,四殿下回来了。”

    苏子风将手中最后一点残渣掷于地上,让其随风而去,仰头望月,发出丝丝感慨道:“是嘛!算起来,四殿下离开皇宫已有十日之久了吧,可真是让姑娘等得心焦急躁啊,若是被人顺手牵羊了,几日的功夫可就白费了,你也下去准备准备吧,日子也快到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