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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一世情,销你半生魂。

    22

    当闵生得知苏子风毫发无损的归来时,那颗无处安分的心有了着落,人也由衷的笑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相信苏子风,也可不用日日挂念心忧,担惊受怕。

    自苏子风未在宫中这些时日,闵生总爱独自一人去枫清轩,见门紧闭着,就仰头望着那颗枫树繁密生长,口中常常念道:“平安最好。”

    其实他一直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这次苏子风出使蓝伽国,玄衣管事却未跟随苏子风一起,明明知晓路途艰险,危机重重,可苏子风却是只身一人踏上了这条漫长的古道。

    苏子风作为这次的开国功臣,却未至殿前邀功请赏,只是径直回到枫清轩,对来访慰藉的大臣也是闭门不见,人人谩怒他不可一世,骄纵跋扈,妄为一国臣子,殊不知他却乐于其中,享受着各种谤名。

    不为世人所羁绊,行我所安,自得其乐。

    他将写有“蓝伽国”三字的宣纸焚烧殆尽,又提笔写下较为生疏的“吕谋”二字,虽不满意,却也觉与此人相配,便不准一修,随后重新束发,换上一身洁净的素服。

    “王爷!一切已准备就绪!”立在门边的玄衣管事,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块黑布紧包着的东西,朝苏子风方向一递。

    苏子风接过那东西,便一言不发的走出枫清轩,长夜漫漫,小风呼呼,皇宫的道路显得荒凉孤寂,形只影单的苏子风步履坚决的朝乾清宫走去。

    立于门边的沈公公见苏子风逐渐走近,一甩拂尘向前作礼道:“苏王爷安好!”

    苏子风从袖中取出那东西递于沈公公,作一辑道:“麻烦沈公公向皇上通报一声,我有急事需告知皇上,是有关这次出使蓝伽国。”

    沈公公将那东西警慎的搂入袖中,慈眉善目道:“还请苏王爷在此稍稍等候,我这就去通报皇上。”

    沈公公持着拂尘,推闼入门,将苏子风前来一事告知闵生,闵生听毕,先是一愣,他未想过苏子风会这个时候来乾清宫见他,急忙催促沈公公请苏子风进来。

    闵生乘沈公公去请苏子风的间隙中,急忙起身理衣正冠,微叹缺了境面,不知面相可否合意,将所有文书摆放整齐,再到处检查是否有繁乱之处。

    苏子风走进来,闵生端坐在椅子上,神经绷紧,手足无措,他批阅过苏子风的文书,收藏过苏子风的文书,可他未以国君的身份真正与苏子风交谈过。

    “参见皇上。”苏子风双膝拜倒,以首伏地。

    闵生不自觉的从椅上起身,直盯苏子风,上次去蓝伽国,苏子风作辑相告,今日却是跪拜相见。

    君臣之礼,让他忆起易司,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忽觉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急忙走下去,搀起苏子风,想让一切看起来真实一些,自然一些,苦笑道:“这次出使蓝伽国,已是功不可没,明轩大可不必行如此礼,今日不用,往日也不用。”

    苏子风仍是低头,连忙后退几步,空出一段距离,作辑道:“此乃宫中君臣礼节,不可因我一人毁之,恐易引宫中非议,乱了朝纲。”

    “说来也可笑,明明是君王,也仍是枷锁禁身,不得自由,”闵生低头望着自己悬空的双手,突然笑道,“既然明轩有事一告,那就陪着朕吃吃饭吧,朕批阅文书许久也饿了,一起坐下来商谈也好,况且,朕也听闻明轩进宫后,就一直待在枫清轩,应该也未进一食吧。”

    苏子风正待开口,闵生就慌忙打手势,对沈公公笑道:“麻烦沈公公通知御膳房一声,预备几道小菜,朕饿了。”

    沈公公应声,便去告知御膳房备置菜食,当女宫依次端着盛满鲜食的金盘款款而来,闵生叫苏子风一同坐下来商谈。

    苏子风每谈一句有关这次蓝伽国之事,需如何处理才可使两国关系缓解,闵生就往他碗中夹菜,笑道:“辛苦苏卿了,苏卿也吃些吧,事虽重大,饭菜凉了也不好。”

    对事不对人的苏子风道完后,未动一箸的便起身作辑离开,闵生缓缓夹菜入口,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无论他如何,苏子风也不会对他蹙眉,动怒,因为他已是卫国国君。

    苏子风回到枫清轩,也未进一食,静静的看着他第一次手握的那把利剑,刀光剑影的寒气,使他身体止不住的打颤,瞬间咳了起来。

    来日诰日,本还在招呼客人的店小二,又在阁楼上见到那位奇怪的客人坐在靠窗位子,不过,这次还算正常的点了几盘小菜。

    而且,还有一位身着皂色披风的男子与之交谈,具体谈论什么,小二一无所知,只知披风男来如风,走也如风,一瞬间就消失眼前,剩那人独坐饮茶,俯瞰熙攘人群。

    约莫半个时辰,店中来了一个蓝衣男子,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眼中透露睥睨一切,店小二也算识得他,林府门客吕谋。

    吕谋一径朝楼上走去,瞥见苏子风果然如探子来报,独自饮茶于窗前,便含笑着疾步过去,作辑道:“苏王爷安好。”

    苏子风抬眼一见吕谋,面露些许疑色,又徐徐垂下眸光,持杯饮茶,不愿言语,似等吕谋自己开口表明身份,多问也无意。

    吕谋暗忖此人倒也从容淡定,不问姓道,不请客坐,独饮不顾,笑道:“苏王爷应该识不得小人,小人是林国相府一名门客,姓吕名悟,单子谋,去年秋猎时,在荟萃山与苏王爷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来此店,恰巧又见苏王爷在此用食,就想着来拜个礼,扰了苏王爷,还望见谅。”

    苏子风伸手对着一旁空位,扭头对吕谋礼貌的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也在这里独坐许久,甚是乏味,正缺无人与之交欢,既然是林国相府的门客,也算是间接官友,还请吕公子勿要嫌弃,坐下来同我喝上杯小茶,添上一双碗筷,也解了这独自一人吃饭无味。”

    “既然苏王爷都这般说了,再作推辞也显得不礼貌,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吕谋欠身,便作了下来。

    “小二,麻烦添双碗筷,再多上些店里有名的,拿的出手的饭菜,”苏子风朝小二喊了一声,忽又对吕谋道,“不知吕公子需不需要备些小酒?我这人对酒不感兴趣,偏偏对茶情有独钟。”

    “既然是苏王爷作了这餐的主家,我也因按主家的喜兴来才是,若是毁了主家的兴也不好。”吕谋笑道,也自倒一杯茶品了起来。

    苏子风端起茶杯,酝酿一下道:“这茶啊,是越品越精神,不像酒,易迷人的心性,坏的很。”

    “苏王爷说的是,茶多养生,酒多伤身。”吕谋边饮茶边观察苏子风,忽觉他的话有着一定含义,却猜不透,笑道,“听闻前几日苏王爷出使蓝伽国,一下就解决了困扰卫国许久的难题,为卫国立下汗马功劳,实在是令人佩服不已。”

    店小二端菜上桌,苏子风摇头笑道:“吕公子过讲了,只是我素来运气俱佳,拣了个好运,说来也惭愧得很,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是苏王爷谦虚了,人那有什么运气,全是靠自己得来的。”吕谋拾起箸子笑道,便同苏子风在一张用食,苏子风如数家珍般的,不停向吕谋说着各种菜肴。

    吕谋同苏子风这次交谈中,得到的第一个信息是反问句:他活着的意义是在寻找些什么?望眼欲穿的遥望远方,看透别人所不了解的事物。

    第二个信息是反语句:苏子风根本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他将蓝伽国之事说得如此随意,说明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足挂齿,只因你太愚蠢了,还有酒与茶的含沙射影。

    苏子风同吕谋这次交谈后,甚是开怀畅饮,回到枫清轩当即烧了写有“吕谋”宣纸,对凌星残月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此后三日,苏子风都静静的待在书室里练习书法,落笔写了一张又一张宣纸堆放在案上,直到宣纸用尽无趣,才拿起一块黑布紧包着的东西走出枫清轩。

    午时三刻,待在一间客房里的林国相耐不住性子的询问一旁的白发男人道:“都等了这么久了,你家主人何时能来?”

    白发男人斜靠在窗子旁,手中抱着墨黑色镂纹佩剑,眼睛一直望向窗外,见一个身着皂色披风的人,笑道:“马上就来了。”

    不一时,客房门被敲响,林国相站了起来,朝门望去,白发男人走去开门,进来一个身着皂色披风男子。

    林国相见白发男人朝披风男子点头作礼,便朝披风男子道:“你就是这次要与我合作之人?”

    披风男子点头应道:“是的,让林国相久等了,很抱歉。”

    林国相见披风男子连头罩也不愿摘除,便嗤之以鼻道:“我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披风男子也会意一笑,伸手摘下了头罩,林国相惊诧万分,当场叫出声道:“苏王爷!怎么会是你!”

    林国相方晓白发男人是燕国左将军霍真,前几日投奔府门时,也道尽所何,助林国相夺取卫国政权,也让燕国独掌政权。

    今日来此客房,也是应了左将军霍真相邀,一见自家主人,不晓竟是苏子风,因苏子风代表卫国使臣出使蓝伽国,于林国相,实在不可知是敌,是友。

    “是不是我,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只要能完成林国相的宏伟大业,交易的人是谁,本就起不了多大的没关系。”苏子风微微一笑,从披风中取出一块黑布紧包着的东西,解开黑布,递到林国相面前道,“这是卫国国君的玉玺,应该足以让林国相相信我与林国相一心吧。”

    林国相夺过苏子风手中的物件,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个遍,眼睛一圆睁,惊呼道:“当真的是卫国的传国玉玺,怎么会到你手上?”

    苏子风含笑,解释道:“前几日找了一位手工精湛的老匠人,随手打造了一块与卫国大同小异的玉玺,又因这次出使蓝伽国有功,有幸得以面见圣上。”

    “所以,苏王爷这次交易所欲为何?”林国相眼睛直望着玉玺,对其爱不释手,恨不得收入囊中。

    苏子风从容一笑道:“玉玺可以给林国相,但我要林国相府上一个人作为交换。”

    “我府上之人,不知苏王爷要的是谁?”林国相瞟了一眼苏子风,一人便可换取传国玉玺,说来有些匪夷所思。

    苏子风正言道:“你府上的一名门客,吕谋。”

    “吕谋,这恐怕……”林国相举棋不定,想来林贺素来与吕谋交好,若是交了出去,定然是不愿的,可得玉玺的机会也仅此这次。

    “所谓得玉玺者,得天下,”苏子风淡然笑道,“历来门客,策士,谋士,皆是为主家出谋划策,如今,林国相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是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林国相听完,一时也顾不得父子关系,毅然决然喝道:“好!那就应了苏王爷,不知苏王爷可还有其他欲求。”

    苏子风微微摇头,笑道:“唯吕谋一人即可,玉玺林国相可自行拿去,明日仍旧午时三刻来访,扰了还请勿怪。”

    苏子风作礼转身便要离开,左将军霍真也适时的打开房门恭送苏子风,林国相得玉玺早已定住了脚,痴痴的盯着,嘴角溢不住的露出笑来。

    于午时三刻第二日,吕谋被林府小厮押送至一间空房,狠狠的丢了进去,遍体鳞伤的卧倒在地。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打落在他的面前,抬头一瞧,满脸惊奇道:“苏王爷,你这么会在这里?”

    苏子风蹲下身来,温声道:“我是在找吕公子的。”

    吕谋一惊,眼露恶光道:“林国相所说之人就是你!我不明白,我与苏王爷平日里无冤无仇,不知苏王爷这是为何?”

    苏子风笑道:“拿人“钱”财,替人除灾。”

    吕谋紧蹙眉头道:“苏王爷本就不是一个缺钱之人,为何偏偏要与小人过不去呢。”

    苏子风望着自己的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摩擦,慢条斯理道:“这人嘛,终会有没钱的时候,没钱了,日子总是苦的,吕公子以前不也是有过这样穷愁潦倒的感觉吗。”

    吕谋蓦然惊恐万分道:“你说的是宣宁。”

    苏子风无所谓一道:“吕公子认为是谁,就是谁。”

    “这么说,害死二殿下的人,真的是你,让三殿下变成阉的人也是你,告发皇后的人也是你,让温家垮台的人也是你,逼疯令妃的人也是你,一直帮助四殿下成为卫国国君的人,也是你,所以,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卫国皇位,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果然是操作了一盘大棋,我吕谋终是输得一干二净,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悉听尊便。”吕谋仰头长笑,眼中充满了不甘,明明一切都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还被人玩弄鼓掌之间。

    “我不会亲手杀你的,这里有白绫,剑刃,毒药,你自己选择吧。”苏子风冷冷一言,起身推开了门,他太害怕剑了,更多时候,他宁愿别人自杀,也不愿他杀别人。

    在苏子风起步离开时,左将军霍真一直挺立在门边等吕谋动手,苏子风不可能给吕谋生的机会,这是他答应女妓的。

    女妓姓宣名宁,因父宣母宁,得此一姓,原是一名商人的独女,可惜世事无常,来得突然,让人骤不及防的坠入深渊。

    金钗之年,便与吕谋相识。

    吕谋原是宣府一名打杂小工,宣父见他年轻有为,又饱读诗书,对之甚是器重,不仅助以银两供其读书,还商量着让他上京赶考,可惜,官场复杂,考了几年也未得高中。

    及笄之年,与吕谋暗生情愫,两人曾一起吟诗作对,可谓是才子配佳人,宣父,宁母也有意撮合二人,待吕谋中个一官半职,得以保障其女生活,便可上门提亲。

    桃李之年,得已出入闺阁,也由此毁其一生。

    宣宁第一次上街游逛,巧见一妇人被当场追杀,几人持刀相伤,便急忙帮下了妇人,关切的询问妇人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姑娘出手相救,”妇人见宣宁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目不转睛的瞧着,露出嘴里镶着金牙笑道,“啊呀,姑娘长得可真是标致啊,不知是那家的爱女,竟出落得如此水灵。”

    被妇人一赞,宣宁掩面,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巧笑道:“家父姓宣,是城中的一名商人。”

    “啊,原来是宣老板的爱女,早就听闻宣老板有一位落落大方的独女,还身在闺阁中不曾露面,竟想不到是姑娘,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可让我开了眼见,见了天仙姑娘。”妇人握着宣宁的纤纤玉手,恨不得抓着她就走。

    妇人是莺歌燕楼的老鸨,城中之人皆不喜她为人,阴险毒辣,今日,也是一些曾栽在他手里,弄得无家可归的人一起前来报复。

    老鸨回到莺歌燕楼,便锁死了宣宁,想方设法的想要得到他的卖身契,于是便引诱宣老板到赌房,起初宣父十分抗拒。

    后来,生出变故,宁母病丧,宣父从此一蹶不振,直至倾家荡产后,老鸨也顺利得到了宣宁的卖身契。

    这就是莺歌燕楼老鸨高超的技术,手法独特,她所有女子都不曾是硬抢来的,而是让他们父母心甘情愿的送来的,也为何老鸨的生意越来越火,却也无人举报。

    不久,宣父饮酒过度,醉死在一条肮脏的小巷里,宣宁也乘戒备宽松,偷偷逃出莺歌燕楼,来找吕谋,求吕谋帮助。

    可穷困潦倒吕谋为了一己名利,出卖了宣宁,将从老鸨手中得来的钱财,找人帮托在林府谋了一职,任劳任怨才做到门客美位。

    当宣宁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检监里时,她还是不敢相信,是吕谋出卖了她,老鸨却笑着告诉她道:“这世间的男人都不可信,唯一可信的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