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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奔

    别虽一绪,事乃万族。

    此刻,对着暗淡的月色和摇曳的火光默然流泪的,除了至亲的蓝氏和天佑母子,还有一个“待嫁”的新娘。

    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和薄薄的窗纸,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照亮桌上一瓶白菊花,阵阵花香伴随着阵阵忧愁充斥在屋里。

    一道屏风将房间跟为两半,越过屏风一道纱帘。重重幔帐之间,女孩在哭泣。

    依旧是那个房间。三天来,天美装病,闭门不出,安安静静地呆在这房间里,躲避那群豺狼。

    三天来,陈县令和张师爷一个都没出现过,估计是忙着张罗寿宴以敛财。只有今早,张妈进来,送来一套新衣裳,又说是奉了张师爷的吩咐,来给天美“挽面”化妆。

    “挽面”是潮汕女性特有的一种化妆方法,是为了将面部的细微毛发拔出,更突显女性面部的光滑色泽。

    天美内心一万个不愿意,但她听从阿柴的吩咐,决定暂时不反抗,任由她人摆布。

    张妈进屋后,搬来两只高低不一的木凳,略高的给自己,天美就坐在矮凳上。两人对面而坐,张妈从粉盒里取出擦粉手巾,娴熟地在天美的脸上敷上一层均匀的粉,随之又从一个小盒子里抽出一条约有两尺多长的纱线,先是对折一番,再将中间纱线往右手拇指上饶了两圈,一头用牙咬着,另一头攥在左手上。准备就绪后,张妈就开始在天美的脸上交叉绞动着。一会上上下下,一会前前后后,力道恰好,张弛有度。纱线跳跃飞舞,似乎在演奏欢乐的曲子。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张妈就做完“功课”了。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挽完面更漂亮了。”张妈想讨好天美,也乘机夸奖自己的技术。“你真幸运,做了张师爷的姨太太,以后吃香喝辣,享福不尽了。”

    天美心如槁木,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张妈讨了个没趣,怏怏地走了。

    一整天,再也没有人来。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银叶挂霜。天美隐隐约约听到前方正堂里传来弦乐之声,应该是主人家在大摆筵席庆生日,请来戏班唱戏助兴吧。

    “已经入夜了,阿柴哥怎么还不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天美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打开窗户,院子里是一片银色的世界,天高气爽,月色横空。只是天美根本无心欣赏这月色,只盼望着“救星”快点到来。

    除了若隐若现的丝丝弦乐,周围一片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天美觉得自己心慌意乱,口干舌燥。她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水。

    突然屋外一个响声,天美的手指震动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摇晃着,溢出来,烫到手。

    “谁?”天美猛然站起来,可是一时没用注意,杯子“哐当”一声落在桌上,她更加的惊慌不已。她急忙走到门前看了看,又走到窗前看了看。

    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依旧是安静得让人心慌。

    也许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吧。天美稍微松了口气。这时候,她才觉得手指因烫伤隐隐发痛,忙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

    一阵冷冽的风,穿过窗户,拂过脸庞。天美微微一抖,顺手把窗户关上。

    屋子又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栏。她这才发现,心里的忧烦是比这寒冷更加让人难耐。

    “难道今晚我真的难逃一劫?”想到这里,天美鼻子里有点酸,眼泪流了出来。

    她又想起了亲人。“一个月了,不知道爹的身体怎么样了?伤势这么严重,不会遭遇不测吧?”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顿时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心顶凉到了脚尖。

    “希望娘和哥能照顾好爹。那我就安心了。可怜我在这里惨遭蹂躏,家里人还不知道消息。”天美眼泪流了下来。

    “罢了,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如果阿柴哥没来,那班豺狼还要强暴,我就跟他们拼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铁定了心。

    不知道过了许久,房外传来男人轻轻的呼唤音,“妹子!妹子!”

    “谁?”天美警戒地起身,握紧拳头。

    “是我。阿柴。”房外又传来声音。

    天美挺清楚了,急忙打开门。男人身影一闪,进了屋。天美又忙把门关上。

    “阿柴哥,怎么现在才来?急死我了。”

    “今晚客人太多,事情太忙。如果我突然消失,很快会引起人怀疑的。”

    “正堂里情况怎么样?”

    “戏班正在演戏,大家看得兴致正浓。老爷和姨太太们也在看戏,那个狗头军师喝多了,已经不省人事。抬下去休息了。”

    “现在怎么办?”

    “乘这个机会,我带你从后门逃离。”

    “能逃得掉吗?”

    “我这两天仔细观察,平时后院都有人守着。但此时此刻,大家都在前厅忙碌着,没有眼线在后院监视,逃跑便成为了一种可能。”

    “我一走,他们那班豺狼,会不会到家里去找爹和娘的麻烦?”天美有点犹豫。

    “没办法细想了。现在不走的话,你一定会再遭强暴,以后要逃走也很难等到机会了。”

    “这……我不能拖累爹娘。”天美犹豫起来,用一种阻挠的音调说着。

    “这样吧,我们先逃出去,我带你悄悄回家。你把这里的遭遇告诉你爹娘,他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天美一时心烦意乱,踌躇着。

    “快走吧。等下有人来,就逃不了。”阿柴紧张地催促着。

    “好吧,先逃出去再说。”天美下定决心,轻手蹑脚地跟走出房间。

    弦乐之声越来越渺茫,只有寒鸦几声,回旋天际。

    天美内心紧张,脸色发白,一双眼睛也是异样的。

    绕过小池塘。穿过回廊,一扇漆黑的门横在眼前,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阿柴手脚利索,陈旧而笨重的门轴发出沉重的“吱嘎”声。

    探出一个脑袋,在确定周围没有可疑的人后,阿柴才拉着天美踏出门槛,然后再转身把门掩上。

    屋内屋外皆是漆黑一片,只有冰冷的月光照着一条漆黑的巷子和两张惶恐的脸庞,那样的场面看上去真是异常的诡异。

    此刻夜深人静,相信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天美回头,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向着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