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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阿涛

    金灿灿的夕阳光线渐渐暗淡,通红的太阳再一次从海面上落了下去。

    平静的一天又过去了。

    从“富泰号”起航算起,日子已经过了七天。天佑也慢慢习惯了船上的生活。

    头几天,二等舱的人三餐都是甜粿加清粥,大家都吃腻了。个别人的干粮也吃干净了,靠同舱乡亲临时救济着。第七天开始,船上开始发饭,据说会持续到我们到达南洋为止,费用是包含在船费中的。

    又到了晚饭时间,六个水手抬着三个大木桶到了舱门口,然后又抬了一筐碗出来,冲着舱里道:“开饭了,一个个排好队来领,不要乱跑也不要抢,人人都有份。”

    天佑起身,跟着众人排成队往舱门口过去。这顿饭分给每个人的都是一碗白粥,加一个番薯。表面上看似公平,实际上白粥有干有稀,番薯有大有小。让人郁闷的是,水手明显也是看人下菜。一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平时喜欢跟船上的水手搭讪,轮到她们时,发饭的人看了一下,在桶里挑了挑,找了大的番薯递过去,搭话道:“够不够啊?哥这里还有。”轮到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时,发饭的人瞟了一眼,顺手舀了一碗清得可以当镜子的“粥”。

    吃亏的人难免嚷嚷两声,不过水手们冷冷地回应,“觉得不爽干脆就别吃了。下一个!”那人见水手不买账,也就没有再闹,悻悻地走了。

    按照太阳东升西降的时间,船上每天发两顿饭。毕竟乘客在船上又不用做事,一碗白粥一个番薯,勉勉强强也能撑半天了。可怜的是那些大个子,胃口大,吃不饱,有时饿得眼睛都发绿了

    天佑领了白粥和番薯,在离甲板稍远的船舷边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吹吹海风,也没什么心思吃饭。

    突然“哐当”一声,天佑抬头,看见坐在舱门附件一个瘦得像皮猴的男人,碗掉在甲板上,人晕了过去。

    甲板上一阵骚动,一个穿长褂的中年男子靠上去,“我是郎中,我瞧瞧。”

    郎中把了把脉,点了点头,“这兄弟应该是第一次出海,不习惯海船摇晃,休息不好;加上舱内空气不畅,饮食不均;导致邪气入侵,晕了过去。吃点补益丸,恢复精神应该就好了。”

    诚然,二等舱里人员多,也很拥挤。加上这些天来,大家吃喝拉撒睡都在舱里,环境肯定更加恶劣。只是大家呆久了,慢慢习惯,没有察觉而已。加之海上风大浪高,船抖得厉害,人晕得厉害,即使原本是好端端的身体,这时难免疾病百出了。

    负责发饭的水手听了,回头对身后的人交代,“去头等舱的医药室拿两颗药丸来给这个混蛋喂下去。”

    问题得到解决,甲板上又恢复了平静。

    天佑忽然间想起底舱里的兄弟,尤其是他们无助的眼神。

    “底舱环境更加糟糕,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天佑想了想,决定今晚再悄悄到底舱去探望,毕竟人命生死攸关。

    天佑把粥喝了,番薯偷偷藏在衣袋里,准备今晚送给阿涛和阿柱。

    穿过狭窄的通道,又来到楼梯口。

    依旧是破旧的木门,依旧是发黄的灯火,时光在这里仿佛停止了脚步。

    天佑警惕地四周观望,没有发现任何人。

    打开两道栅栏门,走下木质楼梯,又到了底舱。

    有的人躺着,有的人坐着,但没人理睬他,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天佑目光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阿涛躺在舱壁旁,阿柱就坐在他旁边。

    “阿柱!”天佑快步上前。

    阿柱抬起头,惊讶地说,“天佑,你怎么又来了?这里危险。”

    “我是利用夜色作掩护,悄悄来探望你们。”

    “我们底舱密不透光,连白天黑夜都看不见。人贩子每天发两顿饭,第一次吃饭,我们就知道是天亮了;再吃一顿饭,就是晚上了。”

    “好像门口没人把守?”

    “估计是跑去睡觉了。近十天来,每次晚餐后,人贩子都提着灯走了进来,打量了一圈,清点了人数,就转身走了,估计就是去睡觉了。”

    这时,天佑走到阿柱身边,忽然发现阿涛躺着船板上,脖子上还锁着铁链。

    “阿涛怎么了?”天佑惊讶地问。

    “昨天,又有两个乡亲因为吃了发霉的东西,腹泻死了。阿涛非常生气。晚上,人贩子又拿发霉东西给大伙吃,阿涛激动,和人贩子吵架,被他们一顿毒打,还被锁上铁链。”

    “这班人真恨。苍天有眼,他们早晚会有报复的。”

    天佑慢慢蹲下身,轻轻扶起倒在地上的阿涛,仔细看了看,发现他伤口已经发脓,用手探了探,发现额头很烫。

    “我看阿涛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导致发脓,细菌入侵,发烧不退。要赶紧吃一些消炎退烧的药,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但是,在这船上,我们到哪里去找药呢?”

    天佑一时语塞,无法回答。

    “生死有命,希望阿涛能挨过这一劫吧。”阿柱无可奈何地说,“被关在‘猪仔行’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高烧不退,最后过世了。所以我们现在都麻木了。漂洋过海,本来就是九死一生。”

    天佑用力挠了挠头,思想激烈斗争着。

    退避三舍,固然是明哲保身的好办法。但是放任阿涛这条年轻的生命逝去,自己又于心何忍?药,只有头等舱的医药室里有,但是人贩子肯定不会去为“猪仔”讨药,船老大也不会把药给“猪仔”。想得到药,只有自己悄悄去“偷”。

    “记住,别多管闲事。不然后果自负。”二舅爷这句话又一次回响在天佑耳畔。

    一边是自身的安危,一边是良心的煎熬,天佑一时间进退维谷,感觉很眩晕。

    阿柱好像看出了天佑恩德窘态,“你快走吧,万一什么时候那群人突然回来,你就麻烦了。”

    天佑依旧一动也不动。

    “咳咳咳!”阿涛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出了一口血,又晕死过去了

    天佑内心猛然一震,他似乎又看见了父亲老辛头当时咳血的情景。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小信佛的母亲就这样教育自己。如果见死不救,与那些草菅人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下定了决心,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天佑轻轻放下阿涛,对着阿柱说,“你看好他,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