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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助人

    忙活了半天,天佑派送完庵埠的十几份侨批。他突然想起,结拜兄弟阿涛和阿柱的家人也住在庵埠。当时他答应兄弟,要顺路帮他们把批信送回故乡亲人手中。于是决定到他们两家去走一走,看一看。

    打听之后得知,阿涛和阿柱的家都位于小镇的西南面,在同一条小巷子,相距不远,是邻居。

    他们的家都是破旧的老房子。从远处看,外墙的红砖已经风化,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似乎要塌的样子。走近了,发现屋子大门的红漆涂层早已龟裂剥离得干干净净,窗户大部分也已经坏了,间或用布片或破衣塞着窗洞,但空隙还是很大。这样的房子,在台风雨季,肯定挡不住凌厉的风和倾盆的雨。

    天佑轻轻敲门。

    好一阵子,门开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迷茫地望着天佑。

    “我是阿涛的兄弟,当水客的,来帮他送侨批。”

    “哦!进来吧。”女人让出一条路。

    整个屋子里阴冷潮湿,小小的厅里挤满了一家人,一盏昏暗的小油灯在风中摇曳着,照出一家人愁苦的面孔。

    “孩子他爹,水客帮阿涛送侨批来了。”

    一个中年男人站起身,满脸是惊喜的神色。“阿涛真的寄侨批来了?”

    天佑将信递给他。

    “谢谢你,小兄弟。快,坐下,休息一会,喝杯水。”

    男人打开批信,上面写着:

    “儿禀上双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儿自别后,一路托庇大人等之鸿福,水陆平安,于是月二十六日抵新加坡,勿忧。望双亲玉体康健,合家吉祥平安。儿在南洋当勉力营生,克俭勤谨;一旦有成,即回唐山,奉养双亲弟妹。顺请福安。儿涛拜禀。”

    “平安到达就好!平安到达就好!”男人如释重负,满意地连连点头。

    “涛儿在南洋干苦力,生活很艰难吧?”阿涛的母亲忧心地问。

    “还好。南洋那边也有很多乡亲在务工,大家在一起,有个照应。”天佑不忍阿涛的父母得知橡胶园的真实情况后忧心,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唉!难为孩子了。”

    “阿涛也关心家里的情况。”

    “难,还是难啊!”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家里人多口多,以前就靠我种植一点薄田,艰难度日。现在我身体不好,几乎没法下地干活,一家生计就靠她娘和大女儿两人,帮人家缝补浆洗,赚一点钱过日子。最小的两个孩子才七八岁,也没办法帮什么忙。现在世道不好,兵荒马乱,有时赚不到钱,一家人只好吃野菜,甚至挨饿。所以阿涛才被迫签卖身契下南洋务工啊!说起来,也是家里对不起他。实在没办法啊!”说到这里,他已是老泪纵横。

    天佑忙安慰他,“大叔,您别伤心。这些情况,阿涛都明白的。阿涛说他在南洋一定会好好干活,赚了大钱就回家乡,光宗耀祖。你们在家乡的亲人也要多保重,将来一定有骨肉重逢的一天。”

    阿涛的母亲端出一杯水,带着歉意说:“家里穷,买不起汤圆和鸡蛋,没办法按风俗给小兄弟你煮甜汤。一杯糖水,表示感谢。”

    天佑接过糖水,心满意足地喝了。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点钱,放在桌子上,“这是阿涛托我带给家里人过生活的钱。”

    阿涛的父母大吃一惊,“他刚到南洋,还没怎么做工,怎么就有钱托水客寄回家?”

    “他……他是跟老板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让我先帮他带回家乡。很快就要到清明节,接着又是端午节,家里也急需用钱的。”天佑又撒了个谎,其实阿涛身无分文,那些钱是天佑自己当水客赚来的“脚力费”、“茶水费”。

    阿涛的父母喜出望外,将钱收下,又把出一点余额,“小兄弟,这是‘送顺风’的。”

    “大叔大妈,你们家里人多,用钱的地方也多。‘顺风’钱就免了。你们写个回批吧,我带到南洋给阿涛,让他也安心。”

    “好!好!”阿涛的父亲走进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封信走出来,“小兄弟,这是回批。南洋见到阿涛,就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好好安心劳动。爹娘和弟妹都等着他回家乡。”天佑收好回批,便起身告辞。当他走出阿涛家的时候,发现天色已近黄昏,大户人家的烟囱里开始冒出炊烟。

    往前走几步,便是阿柱家。天佑敲门,发现门市虚掩着的。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屋里黑灯瞎火的,没见着人影。

    “有人在吗?“天佑往屋里喊。

    “谁?”屋里传来虚弱的应答声。

    “我是水客,帮阿柱送侨批来了。”

    “阿柱??!!”屋里传来惊喜的声音,“真的是阿柱从南洋寄侨批来了?”

    不一会,从里屋走出一对夫妻,瘦骨伶仃,衣裳凌乱。

    “小兄弟,我是阿柱他爹。你说阿柱寄侨批来了?”

    “是的。大叔。“天佑从市篮里取出侨批。

    男人激动地接过信,“孩子他娘,快把灯点上,拿过来。”

    妇女把豆油灯点上,扶到桌子上。

    男人把信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孩子他娘,阿柱顺利到南洋了。我们也可以走得安心了。”

    妇女也是泪流满面。她默不作声,只是点点头。

    “阿柱在南洋也很关心家里亲人。大叔大婶你们都好吧。天色还不晚,你们已经上床睡觉了?”

    “是啊!已经睡了一整天了……”阿柱爹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今天这么早就吃完晚饭了?”

    “我们一整天没吃饭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我们就躺在床上睡觉,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现在得知阿柱平安的消息,我们也就放心了。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到极乐世界去享福了。”

    天佑大吃一惊,原来阿柱的爹娘是万念俱灰,躺在床上绝食等死。

    “大叔大婶你们要多保重啊,千万别想不开。阿柱说等他在南洋赚了钱,马上回家乡,赡养二老。”

    “唉!这不少没办法嘛。我们老来得子,没想到最后还是骨肉分离。我们两个老人无依无靠,断粮断水,实在没活路啊!你看,连杯水给小兄弟你喝都没有。”

    天佑心头酸楚,眼泪差点流了下来。他想了想,决定“故伎重演”,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工钱,假托是阿柱从南洋托他带回家乡给父母补贴家用的。

    “这……这……”阿柱的爹娘万分惊讶。

    “大叔大婶,你们快收好钱,去买些粮食,辛苦过日子。等阿柱兄弟从南洋回来,一切都会好啊!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们给阿柱写个回批吧,我帮你们带到南洋去,让他也安心家里。”

    “好!好!谢谢你,小兄弟。”阿柱他爹收好钱,在昏暗的豆油灯下简单写了回批,交给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