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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以道论庄

    “呵呵呵呵”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抅,日以心斗。小道士潜心修学,果是牙尖嘴利,尘念不止,修道何意?”

    玄壑干枯的面皮皱起,虽在笑谈,但脸上表情僵硬如尸,似是覆上一张面具,令人惊愕之余,不禁心中瘆惧,当可止小儿啼哭。

    “汝之宗系,数乱华夏。窥机使巧,以长生之术祸扰世间。隐于异族之间,发于蓬帐之中。言唐宋之胜衰,鼓蛮夷之欲心,掠中土之财货,覆汉民于水火。灭生残性,涤荡繁荣。惧于天人之威变,恐于道旨之反噬。正可谓之,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邵守善须冉微动法像肃正,朗朗之音,如钟磬鸣响悠长深遂。他这一大段旁引,出自庄子齐物论,与玄壑所言本是前后相随,是庄子对于人籁的解析。此时两人拆而分言,相互而对,却被邵守善妙解论驳,到也正印此景。

    方楠读过庄子,对这段内容到是有些印象,听二人对论,只感邵守善机变,以下驳上,以论驳题,用的巧妙。但对其意还不堪其解,只是恍惚之间略有所感。

    细心推敲,二者相辨之中,内容非常丰富,竟隐隐涉及到几百年间,华夏大地上的战乱纷争,让人细思极恐。

    再看刘宗周赤面喷息,方楠此时颇为理解,关乎民族兴衰,他不拔刀相向,已是这些年修身所变了。

    有老道士登堂论战,刘宗周心知自己所学道亦有殊,于是坐回本位,却奋拳而视,以待寻情拾遗,助邵守善一臂之力。

    反观王承恩,却见他低眉垂目摩搓手捧拂尘,似是无心听论,到让感觉其正侧耳细闻。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愚生盈满,巧械繁化,妄念真宰,不知其所为使。而特不得其眹。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视生于茫然,死亦恍惚,与寒蝉雀鸟何异,可谓有之亦无。

    玄壑又长篇累读对庄子之言断章取义,讽刺世人,勤学苦读,精研机械推动生产,终其一生还不过是碌碌而为,辛苦渡日。来无形去无影,最终与没有出现过有什么区别。进而藐视各个种族。彰显自己宗系卓然。

    听到这里,方楠眉毛一挑,心想怎么说着说着,还讲到人种上面去了呢?好似全人类都是低级生物,可以任其摆弄。

    想到这里,方楠抬眼看向玄壑,暗道这是个什么玩意?真它娘的不是个东西!

    “无量天尊!”

    “汝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汝亦有不芒者乎?”

    这时,邵守善再颂道敬,也来个段章取义,反唇相讥。

    一语而出,众人皆目视玄壑,想在它那身形面孔上,看出实际年龄,这回就连王承恩也没有例外,抬眼看了半天,不过他神色茫然,想必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这段旁引,中心主体是庄子对认知是非的论述,延及到思想境界会逐步变化。至于会提升到什么程度,走过一段什么样的过程,以及作用于变化的因素,就连先古圣贤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明白。

    邵守善承上反论,所以其中含义与庄子原旨略有出入,邵守善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从中而体味喜怒哀乐,进而升华思想提升感悟。不要以自己的利益凌驾于他人之上,出言抵毁。愚笨的人都有自己的欢乐,都是拥有灵性的,你为什么还要蔑视呢?你所谓的智灵,不过是我们将来能触及,而且还能超越的,以我们的思想,现在已经能够诠释,且看的清楚。这就证明了我们的智慧层次,已然到了那个阶段,虽然社会演化未至,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你只认定当下形态,那岂不是说自己先天智慧不足吗?亦或是包藏着不可告人的祸心?

    邵守善这段反驳,内容牵扯到诸多意识词汇,什么现在,将来,思想,社会,认知,情感,演化,转变,听得众将无不大眼乱转似懂非懂,到是许鼎臣,刘宗周,明悟其中道理,不住点头称善。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张煌言这小子双眼微眯,脑袋轻摇听得如痴如醉,显然他不仅听懂了,而且还把论辨看作一场争斗,正在那乐得其中。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

    “呵呵呵呵”

    “王常月那个道士精于修练,怎么会收你这个善辩的弟,到是有些稀奇。”

    “不如给我作徒弟吧!来日为师带你去那西海泰西之地,保你贵为诸国坐上之宾,弹指间便可颠倒时局,倾刻间令政势动荡,成就必定会超越张仪苏秦之流。”

    玄壑接连被驳,此时竟然打起邵守善的主意,不过厅中众人皆非三尺顽童,没人相信他的鬼话,无不面露嘲讽之色。只是皆都对那西海泰西之地有些茫然。

    邵守善听闻,莞尔一笑,手挥拂尘继续言道:“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彼因是而出,彼与是相应,构成动态的(是与非),即有和无,一与二,繁生中的相互对立,和相承的演变。万物具备这种特性,才有了生灭兴衰变化。圣人喻(是),动则遇彼,方有繁生变化。因是中有彼,才有外在彼出现,而外在彼中,亦有应和的(是)存在,是与彼各自中,还有彼与是的存在。且是与彼又各自存在有和无之中。所以明析万物作用关联,彼与是间的变化,要知道在有和无其中,彼与是中的,(彼与是)应照有无的繁衍变化,也就是圣人所称呼的天道关键枢纽。道之变化,阴阳之中亦有阴阳,亦绝非仅有阴阳,至少还有个无的存在。

    彼应于是,彼非独应于是,彼亦应无,无亦应有,是故彼出于是,亦彼应无中彼与是,皆应有之(是非)而繁,感悟其中奥妙,就会找到关键所在。(与一些书中注解有别。)

    “天演之学,汝所倚仗,不过是宗系之传,未必尽知,吾辈徐行,却有去愚之日,积土成山风雨兴焉,亿万生民,垒躯聚智,香火延传,终胜尔之谬论龊行。”

    邵守善这又是一大段引喻天籁,内容就相对玄奥,在坐之人,听懂者缪缪,无不侧头冥思神游天外。

    “好!”

    “先师引用庄周之地籁,人籁,天籁之言作论,小生佩服。”

    张煌言这时突然站起,高声称颂,立刻让所有人缓过神来,齐声跟随连连出言相和。

    “好,好……”

    “邵仙家可否收徒,末将可入法眼?”

    个别好事武将,竟然欲当堂拜师,借以讽刺玄壑自大。一时间好不热闹,把一个军议开成了学术研讨会,这也是件前不见来者的异事。

    玄壑似无面皮之忧,四顾众人嘲讽,依然立于厅堂之中。反观范永斗此时老脸嫣红,不住低头轻咳,心中暗自后悔,皇太极这个坐前萨满,参加完纯阳宫法会任其离去,让他入太原游览什么,这到好,弄得自己像个细作,日后平定风波,还不知道要使出多少银子呢!

    “汝,虽引庄周之言辨之,却不及老耽明悟,小国寡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未必就不是一种善安!”

    “这个叫什么玄壑的怎么还没完了呢?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范永斗此时有些腻歪,不禁向还在侃侃而谈的玄壑翻了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