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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一把扇子

    孙权是个英雄人物,刘备经常哭哭啼啼,被人看不起,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比较一下就知道,一个人要做到刘备级也是很难很难的。陈敏那么好的战绩,但只要有了非分之想,他就只能给刘备倒洗脚水。只有利己之心,没有天下胸怀,是干不好、做不长事业的。这就是陈敏之流不行的原因,反过来,胸怀天下,心有利他,是孙权、刘备尚可鼎足而立的原因。孙、刘不是没有一点利己之心,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诗和远方。

    这个时候,东海王司马越的军谘祭酒、庐江内史华谭给顾荣等人写了一封非常关键的信,信中晓以利害,劝说顾荣等人,你们跟着陈敏干是没有出路的,陈敏不可能成为孙权或刘备,等到朝廷挥师建业,你们有什么脸见中原的人呢!

    外因固然要通过内因发生作用,但内因也需要外因来推动。华谭的这封信就是推动顾荣等人决心反陈的外因。

    看完华先生的信后,顾荣的脸红了,所以,以理服人有时候是很厉害的,能让人的脸部血液循环加快。

    但顾荣不是一般人,惭愧产生行动,他秘密派使者跟征东大将军刘準联系,请他发兵到长江边,自己作为内应,为了表示信用,他剪了一段头发附在信里。不知道这种信物是怎么让刘準相信是来自顾先生的头,如果顾荣就在跟前,拿头发比划一下,哦这里缺了一束,颜色长短一样,那还好说。但不管怎么样,刘準信了。他派扬州刺史刘机等人从历阳出兵,讨伐陈敏。这个刘机,就是陈敏让他当官时逃走的那个刘机,所以这个扬州刺史只是他曾经的职位,不是说他当时还在扬州。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的决战不仅很快就开始了,而且很快就要结束了。

    陈敏派他的弟弟陈昶率领数万兵士驻屯乌江,派历阳太守陈宏驻屯牛渚,牛渚位于现在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的采石矶。陈敏的弟弟陈处知道顾荣等人有二心,劝陈敏杀了顾荣等人,陈敏不同意。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对于负资产不舍得割肉,是人性。

    反陈战线一方面在军事上压迫陈敏,另一方面在统一战线方面也有了进展。陈昶的司马钱广,和周玘是一个郡的老乡,周玘秘密派人劝说钱广杀掉陈昶。钱广叫他的下属何康、钱象两人向陈昶报告事情,趁着陈昶把报告举起来,凑着灯光,抬头看时,何康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就把陈昶的头斩掉了,传首号令全体官兵,说建康那边已经把陈敏杀了,你看他的弟弟的头就在这里,你们最好原地不动,等待收编,如有人胆敢动一动,就诛杀三族。

    陈昶的故事告诉我们,看不清报告让人念就行了,实在不行就到门外面看,不要凑着灯光看,更不要仰着头把脖子露出来。

    钱广带兵在建业的朱雀桥南守卫。陈敏派甘卓讨伐钱广,把最好的盔甲、最好的士兵都给了甘卓。陈敏信任和依靠的是顾荣、甘卓,这两个人是关键,他的那些兄弟其实只能摆摆样子,不过,顾、甘两人实际上都不是陈敏可以依靠的,陈敏把坚甲精兵交给甘卓的时候,是想着自己靠在一堵墙上,但没想到靠到的是茅草墙,茅草墙虽然也算是一种墙,但靠不住志存高远的人。

    顾荣为了不让陈敏起疑心,这个时候主动到陈敏那儿报到,陈敏说:“顾先生您应当到一线去坐镇督促啊,看看四面八方哪里做得不好的指导指导,怎么在这儿陪我啊!”顾荣得了陈敏这句话,就光明正大地出去做事了。

    他找了周玘去游说甘卓,周玘是周处的儿子,周处就是初中课本上讲到的“周处除三害”故事里的那个周处,最后是个忠臣和英雄。他俩跟甘卓说:

    “如果江东之事能够成功,那我们自然是应当一起去促成它。然而甘先生,你看这些个形势,有成功的道理吗?陈敏既然只是个平常才能的人,政令反反复复,计策游移不定,陈家的那些儿子兄弟,个个骄傲专横,那么,陈敏的失败就是必然的。而我们安然接受陈敏给与的官禄,到了事情失败的那一天,设想一下,长江上游过来的军队把我们的首级放在匣子里送往洛阳,上面写着‘逆贼顾荣、甘卓之首’八个大字,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样的话,可真是万世的耻辱啊。”

    顾荣在陈敏面前说“陈将军神武盖世,功勋显著”,还是这个陈将军,顾荣在甘卓面前说“是个平常才能的人”,老实人说谎,真的是无法抵御的。

    甘卓听了,完全同意。甘卓是谁?往远了说,是战国时秦国的丞相甘茂的后裔,往近了说,是三国时吴国甘宁大将的重孙,是名门之后。对他来说,官大官小,穷点富点,都不是要命的事,但成为反贼是顶顶要命的事,这也是顾荣、周玘说的“万世的耻辱。”

    大的方针确定之后,剩下的事就是执行了。甘卓马上就通知陈敏,说哎呀,我最近工作太忙了,没注意身体,一下子病倒了,这一回有点严重了,烦劳跟我的女儿你的儿媳说一声,赶紧来看望老爹一下。亲家公这个要求挺合理的,陈敏自然同意。甘卓的女儿一回,甘卓就“断桥,收船南岸”,断的什么桥呢?那肯定是朱雀桥啊,钱广在桥南候着,对峙的自然是桥北的陈敏派来的甘卓部队。前面说过,这座朱雀桥是见证了历史的桥,时断时续是它的主要工作方式。甘卓把朱雀桥断了,把船都开到南岸,那意思自然是不让陈敏的队伍过来。

    这样一来,反陈阵线这边力量增强不少,甘卓、顾荣、周玘、纪瞻一起攻击陈敏。陈敏只好亲自率领万余人讨伐甘卓。这还怎么讨伐啊?精锐部队都已经给甘卓了,剩下的不能说没有精锐的,但毕竟要差点意思了。

    这个时候,秦淮河南岸的士兵喊话了,估计是甘卓部队的人。

    “对面的兄弟们,我们甘心情愿拼力支持陈公,是因为有顾丹杨、周安丰啊。而如今情况已经不同了,你们还想怎么干啊?”顾丹杨就是顾荣,周安丰就是周玘。

    陈敏手下的士兵听到了,面面相觑,狐疑不决,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就好像非法集资要被取缔了,隔壁的阿猫阿狗都已经投案自首了,自己难道还要在这里死撑吗?但不死撑又能怎么办?走桥,桥没了,走船,船在南岸。对岸的兄弟,你们是什么意思,断桥、移船,你们是要我们游过来呢,还是要开船来接我们呢?

    就在这个时候,顾荣拿出了一件宝物:一把白色的鹅毛扇。可能是诸葛亮同款。顾荣拿着这把扇子,走到岸边,秦淮河也不宽,对面也看得清,只见顾荣拿着白扇子,轻轻地扇了扇。看扇的动作,既不像是天热了扇点风凉快凉快的那种,也不像是诸葛亮那种待我斟酌斟酌的招牌动作,再仔细看看,倒像是那种要我们快走吧快走吧的动作。于是,陈敏手下万余人的部队一下子溃散而去。

    本来想好好打一仗的,立个一等功二等功什么的,钱广呆在桥南,没有马上过桥,还不是觉得过了桥会有恶战吗?没想到,现在顾荣的一把扇子这么轻轻比划一下,战斗就结束了,江南望士确实出手不凡!

    陈敏和历史上的很多人一样,从万人将军瞬间就变身为了单人将军,骑了一匹马,孤独地往北逃走,结果在江乘这个地方被追获。陈敏感叹道:“诸人误我,以至今日!”总之都是别人的错,耽误了自己。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跟弟弟陈处说明:“我负卿,卿不负我。”意思是,你说得对,我错了,顾荣这个人该杀。看样子,他逃的时候弟弟还是跟着的。

    陈敏等人被押到建业,斩首,灭三族,三族就是父母妻三方面的亲戚,会稽等郡也跟着把陈敏的弟弟们都咔嚓了。陈老爹的预言终于实现了。

    这就是陈敏之乱。平定陈敏之乱,相当于在司马睿来建业前进行了一次充分的消毒,江南士族完成了一次思想上的、行动上的洗礼,通过了一场关于忠于谁、为了谁、依靠谁的触及灵魂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