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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权力诱惑

    刘和挑起的这场骨肉相残斗争,以刘聪胜利而告终。客观地讲,诸王之中,刘聪威信最高,因此,在刘渊去世后,由他来当皇帝最为合适。当时,汉赵帝国的大臣们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纷纷请刘聪即皇帝位。

    这个刘聪和他的父亲刘渊一样,深受汉族儒家经典影响,讲究个谦虚二字。虽然很想马上坐到那个位子上,但他还要顾忌自己的吃相,于是他就推辞说:“北海王刘乂(yì),是单太后之子,应该让他即位。”单太后就是刘渊的正宫皇后,刘聪的意思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刘乂,乃是先皇刘渊的嫡子,嫡子是第一继承人,我不敢抢在前面。刘聪想不想当皇帝?当然想的,但是他还要走一遍这个谦虚的过场,这就是中原文化的套路之一。

    北海王刘乂年纪虽小,却很懂事,流着泪坚持请刘聪哥哥即位,估计是说些国家存亡之际,哥哥英明,还要你挑起大梁,小弟年幼不堪大任之类的话。刘聪反复推辞多次,最后勉强同意,说道:“乂弟和诸公考虑到国家祸难尚未平息,看在我年长的份上希望我有多担当。这是家国大事,孤怎么敢推辞!等乂弟成年,应当将大业归还给他。”于是就即了皇帝位,大赦,改年号为光兴元年。尊称刘乂的母亲单氏为皇太后,自己的生母张氏为帝太后,以刘乂为皇太弟,担任大单于、大司徒职务,立自己的妻子呼延氏为皇后,这个呼延氏跟刘渊的呼延皇后是堂姐妹关系,反正皇帝在这方面是无所谓辈分的。又封儿子刘粲为河内王,刘易为河间王,刘翼为彭城王,刘悝为高平王,刘粲仍然担任抚军大将军、负责全面主持军事工作。刘乂的“皇太弟”身份就是皇储、皇帝备胎的意思。

    刘聪同时封石勒为并州刺史、汲郡公。这个时候西晋的并州刺史是刘琨。一山不容二虎,一州也不容二刺史。因此,石勒要成为真正的并州刺史,早晚要与刘琨一见高低。刘聪如此封石勒,是对石勒在并州地域有所作为寄予希望的。

    刘聪如果是自己的实力地位出发,他当汉赵的第三任皇帝、事实上的第二代皇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偏偏他深受中原政权立嫡立长思想的影响,虽然很想当皇帝,却非要演一出谦让的戏,接下来的一系列悲剧也就由此展开。

    刘聪和刘乂这两人之间,刘聪是不是真的想要有朝一日将皇位让给刘乂?

    答案是否定的,而且是毫无悬念的否定。

    举个例子吧。刘聪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叫刘恭,刘聪认为,没有刘恭,对他很重要。因为连小孔融都知道要让梨,皇跟王哪个大?谁都知道。刘聪认为,他有被人认为应该给哥哥让梨的风险,所以他对自己的亲哥哥果断地动了杀心。在刘恭睡觉的时候,派人凿开了墙壁,将刘恭刺死了,这件事就发生在刘聪即位的公元310年年末。至于为什么不从门或窗进去作案,可能是门窗处有人把守吧,古有凿壁偷光,今有凿壁杀兄,刘聪确实有文化。

    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刘乂害怕不害怕?有时候,身怀金玉,便是罪过。可惜刘乂却不懂这个道理,他一直都对有朝一日接过聪哥的皇位心怀念想,而且从不怀疑。

    如果他是真的迷恋,为何不在刘聪谦让时顺势拉舟,先当几天皇帝再说?刘乂知道谦让皇位,说明他不糊涂,可是为什么之后又那么糊涂呢?如果要说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原因,可能就是权力的诱惑吧。另外就是,刘乂觉得刘聪确实对他好,他非常信任刘聪。

    刘渊去世时,他的老婆单皇后,就是现在的单太后,非常年轻,长得很漂亮。刘聪就跟单太后通奸了,刘乂多次劝自己的母亲单太后不要这样,单太后就在这一年羞愧而死了。人有各种各样的死法,但羞愧而死不知道是如何的死法,难道是因为羞愧自杀了?但又没有这样说,只能相信古人就是这么的情况,因为羞愧而死。

    单太后去世以后,刘聪对刘乂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改变,以前是宠信有加,现在是有所冷落,只是还没有到要罢黜刘乂的地步。

    刘乂能够知道谦让皇位,劝说母亲,至少要10岁出头才合理,就算12岁吧,单皇后生育刘乂的年龄,往小了算,14岁,那么在310年这一年,单太后是26岁。古人平均寿命短,能够称得上“年轻”,应该小于30岁。因此,比较合理的情况是,单太后死的时候,在26岁以上,30岁以下。

    不管怎么样,单太后去世的时候很年轻。作为太后,她对于刘渊之后的政局影响很小,相比后来北魏的胡太后来说,她的政治能力几乎为零。如果她具备像北魏胡太后、唐朝的武则天、清朝的慈禧太后那样的能力,哪怕是一半的程度,汉赵帝国或许能在刘渊之后不至于那么拧巴。所以,母仪天下确实不能仅凭美貌,更需要智慧和与之匹配的能力。

    刘聪的正妻呼延皇后,有一个儿子叫刘粲,为了儿子的将来,呼延皇后没少在刘聪耳边吹风:“父死子继,这是古往今来天经地义的事。陛下继承的是高祖(指刘渊)的大业,跟皇太弟(指刘乂)有什么关系?陛下百年之后,刘粲兄弟必定没有种能留下。”刘聪回答:“是这样的,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怎么办。”呼延皇后继续说:“这件事不解决,就有发生变化的可能。皇太弟看到刘粲兄弟逐渐长大,内心必定会有不安的想法。万一有小人从中挑拨离间,发生灾祸,就未必跟今天的不决断无关。”刘聪听了,心里很认同。

    这搞得像是史官夜里藏在刘聪夫妇的床底下一样,听得这么详细周到,连刘聪心里怎么想的都感觉到了。

    因此只能说,这是合理的推断。呼延皇后必定在日常有所表示或流露,而刘聪在即位之日的谦让仅仅是走个过场,皇位拿到手之后将来再“还”给刘乂只是一种客套,相信朝中很多大臣都是这么理解的,所以史官作出如上记载也很正常。这个事情,有没有呼延皇后的枕边风,结果都是一样的,刘聪是何许人也,他怎么可能真的将大业传给刘乂!

    刘乂自己却不是这么理解,这就是当局者迷。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诱惑,这种诱惑大到让当事者忘掉了绝对的危险。

    单太后的兄弟单冲,也就是刘乂的舅舅,担任光禄大夫,他哭泣着对外甥刘乂说:“疏不间亲。主上已经有意于河内王(指刘粲),殿下何不主动让出(皇储的位子)以避让呢?”可惜刘乂执迷不悟,回答舅舅道:“河瑞之末,主上自己因为嫡庶的区别,以大位让我。我因为主上年长,又推让给他。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兄终弟及,有什么不可以呢!等刘粲兄弟长大成年,就跟今天的情形相似。何况儿子和弟弟之间,亲疏程度差不多,主上不可能有你说的这种意思!”

    河瑞是310年的年号,7月份发生政变、刘聪即位后,就换了新的年号,河瑞之末指的就是7月政变之后。刘乂跟舅舅说的这番话是铁了心认定刘聪会将皇位传给他这个皇太弟,在他的内心深处,认为这个皇位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是自己谦让给了刘聪,这事刘聪哥哥可以作证,他当时就是说只是暂时当当这个皇帝的,将来会还给我的。刘乂可能没有注意到,皇位是刘聪先谦让给他的,而不是众望所归要求他登位、然后他先谦让给刘聪的。

    一个人只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赠送给别人,而不能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赠送给别人。属于刘乂的东西不是皇位,而是皇太弟的身份,这是事实,他只能将这个属于他的身份在尚有市场价值的时候出手,才能换取自身的安全。不然的话,这个身份不但不能带来价值,而且有朝一日会带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