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学---浓缩的微型社会
小汪开着张总的帕萨特，带着王小廖的行李一路上优哉游哉地向学校开去，路上王小廖好奇的问起了张总的经历，小汪像是在讲一个电视情节那样，将张总的经历娓娓道来：
“零四年张总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兼职做了两三年的销售工作了。一毕业，他就盯上了建材行业。之所以选择钢材，是他之前兼职发传单的经历。那时省城的房地产行业正在慢慢地起势，张总发的传单上面多数都是期房。开发商拿到地皮以后做几张精美的宣传彩页，租一间临街的门面装修一下，美其名曰“某雅墅”“某大宅”售楼部或者咨询中心，然后再雇一些大学生简单培训下话术，就开始发传单。张总那时候最先是漫无目的发传单，路上形色匆匆的人们总是一脸嫌弃地将他的传单转头就扔进垃圾桶。想着发传单是按数量算钱，张总也就再没有计较有没有人看。后来他发现，认真看传单的人多数是早上、傍晚在公园晨练的那一部分人，他们有闲时间，应该又有闲钱，所以对投资房产也感兴趣。这时，张总找到售楼部的经理开始谈条件：只要他每把一个客人带到售楼部，那么要按这一天发传单的工资付给他一倍的提成，带回来几个就要发几倍的提成；如果他带来的客人最终交了定金，那他要拿定金的三成作为提成。经理一听，这小子胃口不小，不敢做主，马上向上级领导汇报。开发商那边很快回复了，给张总拟了一个聘用合同，答应了他这些要求。其实，发一天传单工资也就25块钱，领回来一个人，也就赚五十块。但张总眼光异于常人，他就是看出来开发商想用期房来聚拢资金，作为下一步开发建设的启动资金，所以才敢大胆的提要求。
果然，张总拿到了第一份兼职合同后，不再向起初那样只是按部就班的发完传单了事。而是事先详细地了解了所发小区的房型、地段、周边设施、将来的发展规划等等，然后有针对性地开始投放传单。那些被他领过来的人，看了小区的模型后，大部分都掏腰包定了房，定金少则五六千，多则三五万，张总的提成可是没少赚。不过对开发商而言，那点提成根本算不了什么。最开始，他只是在课余时间干，后来发现课余时间根本不够用，干脆逃课开始发传单。张总那时候还没留起胡须，虽然个头很低，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诚恳中透着精明。于是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总能跟着他走进售楼部。得益于当时的整体物价水平，省城的房价还不到一千五百块。这些退休老人为了给子女留一套房子，大部分都交了定金。因此，没过都就张总就从一家房地产商那里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二十万。这在二零零四年甚至是现在，对一个穷学生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但张总可没被这点钱迷住眼睛，他转头成立了一家小型房屋中介，专门把大学同学、低年级学弟学妹拉拢进来勤工俭学，且开的工资远远高于那些其他中介。手里有了钱，又有了人，还有了之前累计的经验，他的小中介公司很快又发展成西湖区做得最好的中介之一，不满足于只是帮忙卖房，于是又投身于钢材行业，想要在整个房地产大局中，分一杯羹。”
听到这里，王小廖不禁暗暗佩服：要是让自己去发传单，肯定是发完了事，完了还拿着那二三十块沾沾自喜呢？谁能想到发传单能挣二十万呢？
“我就是张总的学弟，大一的时候跟着他干中介，不过后来我因为打架被学校留校察看了，所以就去当了兵。现在他听说我回来了，又叫我过来帮忙。”小汪又继续说道。
“汪哥，那你具体是做什么的？”王小廖不解小汪的具体职位或者是工作。
“我现在啊，司机、助理、保镖？可能这三样符合我的工作性质一点。”小汪说着笑了笑。
“张哥还需要保镖啊？”王小廖好奇地问道。
“张哥这个人，讲义气，做事情雷利风行，自从他转投到钢材生意上来以后，没少抢占别人的客户。因为他性格直接，上下游该给的该付的又从不含糊拖欠，因此也得罪了不少同行。你看昨天吃饭那个刘总、赵总，本来他们都是行业的前辈，但张哥进来以后，现在也得从张哥这里讨饭吃了。”小汪提到了昨天饭局的刘、赵二人，王小廖顿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我看刘总好像和赵总不太对付呀！”
“这你都看出来了？哈哈！刘总入行比赵总还要早，但是赵总一直不服刘总。张哥进来以后，抢了他俩大部分生意，这两人本打算合伙收拾张哥。但张哥做事留余地，让他们做了下游，这样他中标的生意分给这两人做，利润反而比以前高了，这两人就又成了竞争对手。”小汪笑着解释道。
“怪不得啊，怪不得那天他俩总找机会喝个大的。不过还是张哥厉害啊，他岁数比这两人小那么多，坐在中间却是稳如泰山啊！”王小廖想到张哥那种气场、气势，不由得又赞叹道。
“他这个人，最看不出的就是他的城府，你从来不会知道他心里的情绪是怎样的，他比我大两届，虽然个子低，但我就服他！有些事，以后慢慢给你再聊”。
王小廖听了小汪讲的事情，心里对父亲与张总之间的关系更好奇了。两人一路聊着天，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小廖学校所在的区。这里曾经是省城的经济支撑地，几家大型的国有化工企业都在这个区。后来因为环境治理问题，化工企业向西迁出了市区，但保留了这所化工子弟学校。随着教学质量与就业率的名声日渐远扬，现在这所学校已成为省城中高职类专科院校的佼佼者。王小廖没能考上本科，上这所学校也是想尽快学习一技之长，将来好挣钱养家。哥哥大廖现在已经在本省西北部的一处煤矿工作了两年了，最近打来电话，要承担王小廖大学的生活费。王小廖心想着自己也要尽快赚到钱，不能老让大廖一个人辛苦。父母亲逐渐上了岁数，母亲因为腰疾把小面馆关了，只靠父亲跑黑车过活。哎，先不想了，先到学校安顿了再说吧！已经到了校门口，前来报道的学生络绎不绝。校门口还有各个系的学长学姐举着牌子，指引新生入学报道。王小廖下了车后，由小汪拉着行李跟在一旁，王小廖腋下还夹着张总今天特意塞给他的一个真皮手包。这模样看起来，倒成了王小廖是家长，小汪是新入学的大学生了一般。
跟着一个学长，王小廖与小汪很快办完了入学手续，小汪又帮着王小廖将行李搬到了宿舍。一进门，发现靠窗的两个下铺已经被两个同学占了，他们来得早。这二人已经开始聊上天了，见王小廖进来，左侧下铺的同学说了一句：“又来一个咱们宿舍的。”王小廖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选了靠门这边的上铺，让小汪把行李扔了上去。小汪这时候开口说道：“走吧咱们，张哥还等着呢！”王小廖本打算今天不回张总住处了，不过看宿舍同学都没来齐，就答应回去再住一晚。
回去的路上，小汪又同王小廖聊了许多大学期间的趣事，搞得王小廖越发着急回学校了。到了张总住处，已是下午七点，张总已经点好了一桌饭菜，叫人送到了家里。王小廖与小汪上来后，张总笑着问道：“怎么样？今天报道还算顺利吧？”
“张哥，有汪哥帮忙，我报道轻松了许多，汪哥一直帮我拿行李，今天受累了！”王小廖诚恳地说道。
“小汪当过兵，这点算个啥？来来来，赶快洗个手来吃饭，今天就不去外面了，咱们在家唠唠，昨天只顾着喝酒了！”张总说着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茶几前：家里没有餐桌，所有的饭菜都摆在了茶几上。茶几旁还有几个小凳，看来是张总事先放好了。王小廖见张总坐在了沙发对面，便问道：“张哥，你怎么不坐在沙发上？”
“你看我这身高，坐在沙发上够得着饭菜吗？”张总笑着答了一句。王小廖暗道一声：“原来如此”，然后也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等着小汪也落座。王小廖看到茶几与沙发之间的小过道里面，放了两扎纯生啤酒，看来今晚是要喝啤酒了。王小廖高中毕业的时候，啤酒只能喝四瓶，超过四瓶就醉了。有一次他们几个同学在公园一起喝酒，只有他醉了躺在公园的大马路上睡了一个小时。小汪坐好后，熟练的用一瓶啤酒起开了另一瓶啤酒，接连起了三瓶后给张总与王小廖各递了一瓶。张总接过后与两人碰了一下，率先咕咚咕咚饮下去大半瓶。接着，小汪也是一气干了多半瓶后，直呼“过瘾”。王小廖见状却不敢像他们二人一样牛饮，酒量有限，再加上从来不敢空腹喝酒，现在肚子还饿着，只是小小地喝了一口。
“小廖，来，咱们吃吧！今天就在家里，随意一点，酒也随意点喝。”张总对王小廖的喝法毫不介意，开口劝道。
“张哥，你们也吃，确实有点饿了呵呵！”王小廖放下瓶子，拿起筷子说道。三人你来我往地来回碰瓶，将饭菜吃了大半后，一扎啤酒快喝光了。算起来，王小廖只喝了两瓶，剩下的七瓶是张总与小汪解决的。王小廖感觉吃得挺好，又自己起开了一瓶啤酒，与张总、小汪碰了一下后，一气喝了半瓶。张总见状笑道：“小廖这是进入状态了啊哈哈!”王小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哥和汪哥的酒量我是不敢比，这会儿肚子吃饱了，感觉渴了呵呵！”王小廖想到今天路上小汪讲的张总创业史，不由得又来了兴趣：“张哥，你能给我讲讲你大学时候的事情吗？今天路上汪哥给我讲了些，我听了感觉太过瘾了，太佩服你了！”
“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你将来肯定要比我厉害得多！”张总说着又喝了一口。
“张哥，我肯定不行，我要是发传单，绝对是发完就完事，甚至还想怎么糊弄了事。”王小廖提起了发传单的事情。
“哦，我当时一开始也是那么做的。只不过机缘巧合，碰巧遇到一个老太太问我房子的事情，我一时答不上来，那老太太就嘟囔了一句：‘自己卖的房子自己都讲不清楚，谁来买你的房子？’然后就扔下传单走了。接着我又去售楼中心跟那几个销售套近乎，问他们卖房子的提成有多少。没事的时候我还请那几个销售喝顿小酒，他们告诉我这个项目目前就只有彩页和设计图，其他的一概没有。工地外面围起了围挡，里面只有塔吊放着，只有卖出去几百套房子后，才能开始动工。老板竞标那块地的时候，把所有资金都压进去了。”
说到这里，张总拿起瓶子又跟二人碰了一下，继续讲道：“所以我知道他们给销售的提成是从定金中提的以后，我就有了主意。定金一般不会超过五万，超过去多了客户也会不放心，要到正式签合同的时候才付房子钱。定金相当于意向金，少则几千，多则一两万。这样我就想好了应该怎么去跟他们谈了。”王小廖点点头，钦佩地说道：“张哥，那你上学怎么办？”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也不是问题，我挣到钱以后经常抽时间和系主任、班主任吃饭。我还带动学弟学妹勤工俭学，帮他们赚生活费，因此他们对我逃课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期末考试从没给我挂过科。班主任劝我做学生会主席，我没去，你猜为什么？”张总砸了一口啤酒，问王小廖。
“没时间去吗？”王小廖疑惑地问道。听说学生会也是提前感受职场氛围的好地方。
“也不是没时间，是觉得去竞选学生会什么的，太浪费时间。那些东西就是哄小孩子玩的东西，真正能让你成长的全在社会里面。好些个大学生为了竞选学生会主席要参加各种活动，占用学习时间不说，还不一定有结果。等真正当上的时候，已经大三大四了，这时候发现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社团活动中了。除了在应聘的时候吹牛逼用用，再没什么用处了。虽然我学习不怎么样，但是我早就打定主意了，攒够第一桶金就创业，所以我觉得大学里面的社团活动，可有可无。”
王小廖听了张总的一番话，默默地喝了一口啤酒，本来自己还想着进了大学要积极参加各种活动，现在让张总说的好像毫无用处了。张总见王小廖不说话了，又说道：“小廖，这只是我个人的经历和看法罢了，你要怎么去适应你的大学生活，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过当哥的跟你说一句，大学大学，就是大人的学校了。你不要再拿自己当孩子，多跟同学和老师搞搞关系，将来用得着的。”
王小廖一番感慨：“张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弟弟敬你一杯！”说着将自己的半瓶一饮而尽。张哥也笑着与小汪干了一大口。三人这天晚上就喝了两扎啤酒，共十八瓶，总的来说是王小廖喝的最少。张总不光讲了大学时候创业的事情，还连带讲了讲自己的感情史，引得王小廖感叹连连，果然优秀的男人身边从来不缺异性。本来王小廖还想问问张总与父亲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三人喝完后又聊了会，直到十一二点才各自睡下。第二天王小廖坚持不要张总给的手包，也坚持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张总才没有再坚持，嘱咐道有事给他打电话，可以随时过来找他玩。王小廖终于可以去自己的新环境了，路上兴奋不已，仿佛公交车自动报站的模拟人声听起来都那么悦耳了。
由于昨天已经办好了多数入学手续，今天只需将床铺铺好就行，王小廖一路轻松，哼着小曲就到了宿舍。昨天没有细看，今天站在这栋宿舍楼前，他第一次打量了一下自己即将住三年的地方。这栋楼在靠学校西北拐角，外墙被刷成了淡蓝色，从剥落的油漆可以看出这栋楼有些年头了。王小廖他们这一届每个宿舍要住的是八人间，还没有独立卫生间。看了这环境后，王小廖有些失望了：果然还是本科院校的条件好，有四人间，也有六人间，起码有独立厕所，还有电视，这里是要啥没啥！
进学校前，王小廖去门口超市买了几包烟。一个宿舍八个同学，难保没有抽烟的，装着总没错。一进宿舍，只见八张床铺几乎都有人了，除了门口右手边的上铺还空着，其他的要么有人坐着、躺着，要么像王小廖这样提前放好行李了。最先看到的还是昨天看到的那两人，王小廖掏出烟来，每人递了一根，自我介绍了下：“我叫王小廖，是本省河西县的，你们呢？认识认识？”见两人都是熟练地接过了烟，王小廖心想带着烟果然没错。
“我也姓王，王大奎，定远的！”靠窗户左侧的下铺率先开口说道。
“毛子成，我是正河县的。”靠右侧窗户下铺的开口说道。王小廖看他身材魁梧，心里想着，以后班里中锋有着落了，便问道：“兄弟，你这个头不低啊，一八几？”
“呵呵，一八五，高一就这么高了，再没长过。”毛子成笑了笑道。
“你平时打篮球吗？爱好啥？”王小廖一见到比自己个高的，不由自主的就想发展成球友。
“呵呵我不打篮球，我打魔兽世界。”毛子成扶了扶眼镜说道。
“哎呀可惜可惜，你这身高可惜了啊！”王小廖一听对方不打篮球，直呼可惜，又转头问王大奎道：“你呢？打球吗？”
“我啊，可以打，哈哈，你干嘛老问人打不打篮球？”王大奎不解的问道。
“哎，一个夏天没怎么打球了，手痒，想着上大学了好好玩玩。说不定可以组个队。”
“那行，抽空咱们约着一起打，我打的不好，不过可以练练。”王大奎看样子高中时候也打过，并不排斥。
这时王大奎上铺---也就是王小廖的邻铺，一直躺着的人开口了：“我也喜欢运动，不过没打过篮球，到时候也带上我。”王小廖一直与下铺的两人说话，没怎么注意到他，见他主动说话了，便也发一根烟给他：“那太好了了，过几天班里买了篮球，咱们就可以去打了！”
那人却没有接烟，摇了摇手说道：“我不抽烟，我叫张国伟，以后咱俩头顶头睡了哈哈!”王小廖一看，张国伟已经把枕头放在了两张床铺接连的地方，那自己也就只能放在这个位置了，总不能让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吧。几人闲聊了会，又陆续有张国伟的老乡李代斌进来，是睡在王小廖的下铺；张骞，与毛子成一个市但不在一个县，睡在毛子成的邻床下铺；毛子成上铺住下的，叫徐德亮，看起来年龄比他们大很多，来自东部一个县城，精瘦精瘦的样子。这样，宿舍七人，只有张骞的上铺还未露面，剩下的几人，已经互相认识了。
互相熟络了以后，这几人决定今晚在宿舍喝一顿酒，庆祝一下进入大学的第一个晚上。一商量，只有毛子成上铺的老徐不加入。也许是家庭条件有限，大家也都没有强求。每人拿出二十块钱，凑在一起一共一百二十元。买了三件啤酒花去六十元，剩下的六十元买了熟肉、凉菜、一次性餐具等东西，全部花光后几人大摇大摆的提进了宿舍。一路上看见他们拎着啤酒，路过的新生老生无不侧目。就连门卫见了也没有过多管教，也许是新入学的原因。
这六人喝到晚上快熄灯的时候，张骞的上铺才从外面回来。张骞开了门，这人进来后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自顾自地说道：“这就喝上了兄弟们？也不等等我来了一起喝！”王小廖皱了皱眉头，今晚这酒局是王小廖提议发起的，当时这人并不在，此时却还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张骞脾气好，见他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又去搬了一把过来坐下，边坐边向王小廖介绍道：“这是周永强，就你没见过他吧？”王小廖听了后点点头：“嗯，我来的时候就一直不在，这赶得还挺巧！”王小廖说着又向周永强伸出右手：
“王小廖！”
“周永强，以后叫我强子就行，叫我强哥也行，哈哈！”周永强与王小廖握了握手，哈哈大笑道。
十一点的时候，宿舍熄灯了。这几人正喝得起兴，一看灯黑了，张国伟拿出自己的小台灯，李代斌拿出自己备的蜡烛，这才又将桌子旁边的一圈照亮。七人将三件啤酒喝了个底朝天，才各自睡去。明天早上会有辅导员来通知各新生班军训时间、班会时间等事宜，现在宿舍里已经呼声连天，搞得徐德亮不得不关掉自己的小台灯，也沉沉的睡了。
“零四年张总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兼职做了两三年的销售工作了。一毕业，他就盯上了建材行业。之所以选择钢材，是他之前兼职发传单的经历。那时省城的房地产行业正在慢慢地起势，张总发的传单上面多数都是期房。开发商拿到地皮以后做几张精美的宣传彩页，租一间临街的门面装修一下，美其名曰“某雅墅”“某大宅”售楼部或者咨询中心，然后再雇一些大学生简单培训下话术，就开始发传单。张总那时候最先是漫无目的发传单，路上形色匆匆的人们总是一脸嫌弃地将他的传单转头就扔进垃圾桶。想着发传单是按数量算钱，张总也就再没有计较有没有人看。后来他发现，认真看传单的人多数是早上、傍晚在公园晨练的那一部分人，他们有闲时间，应该又有闲钱，所以对投资房产也感兴趣。这时，张总找到售楼部的经理开始谈条件：只要他每把一个客人带到售楼部，那么要按这一天发传单的工资付给他一倍的提成，带回来几个就要发几倍的提成；如果他带来的客人最终交了定金，那他要拿定金的三成作为提成。经理一听，这小子胃口不小，不敢做主，马上向上级领导汇报。开发商那边很快回复了，给张总拟了一个聘用合同，答应了他这些要求。其实，发一天传单工资也就25块钱，领回来一个人，也就赚五十块。但张总眼光异于常人，他就是看出来开发商想用期房来聚拢资金，作为下一步开发建设的启动资金，所以才敢大胆的提要求。
果然，张总拿到了第一份兼职合同后，不再向起初那样只是按部就班的发完传单了事。而是事先详细地了解了所发小区的房型、地段、周边设施、将来的发展规划等等，然后有针对性地开始投放传单。那些被他领过来的人，看了小区的模型后，大部分都掏腰包定了房，定金少则五六千，多则三五万，张总的提成可是没少赚。不过对开发商而言，那点提成根本算不了什么。最开始，他只是在课余时间干，后来发现课余时间根本不够用，干脆逃课开始发传单。张总那时候还没留起胡须，虽然个头很低，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诚恳中透着精明。于是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总能跟着他走进售楼部。得益于当时的整体物价水平，省城的房价还不到一千五百块。这些退休老人为了给子女留一套房子，大部分都交了定金。因此，没过都就张总就从一家房地产商那里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二十万。这在二零零四年甚至是现在，对一个穷学生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但张总可没被这点钱迷住眼睛，他转头成立了一家小型房屋中介，专门把大学同学、低年级学弟学妹拉拢进来勤工俭学，且开的工资远远高于那些其他中介。手里有了钱，又有了人，还有了之前累计的经验，他的小中介公司很快又发展成西湖区做得最好的中介之一，不满足于只是帮忙卖房，于是又投身于钢材行业，想要在整个房地产大局中，分一杯羹。”
听到这里，王小廖不禁暗暗佩服：要是让自己去发传单，肯定是发完了事，完了还拿着那二三十块沾沾自喜呢？谁能想到发传单能挣二十万呢？
“我就是张总的学弟，大一的时候跟着他干中介，不过后来我因为打架被学校留校察看了，所以就去当了兵。现在他听说我回来了，又叫我过来帮忙。”小汪又继续说道。
“汪哥，那你具体是做什么的？”王小廖不解小汪的具体职位或者是工作。
“我现在啊，司机、助理、保镖？可能这三样符合我的工作性质一点。”小汪说着笑了笑。
“张哥还需要保镖啊？”王小廖好奇地问道。
“张哥这个人，讲义气，做事情雷利风行，自从他转投到钢材生意上来以后，没少抢占别人的客户。因为他性格直接，上下游该给的该付的又从不含糊拖欠，因此也得罪了不少同行。你看昨天吃饭那个刘总、赵总，本来他们都是行业的前辈，但张哥进来以后，现在也得从张哥这里讨饭吃了。”小汪提到了昨天饭局的刘、赵二人，王小廖顿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我看刘总好像和赵总不太对付呀！”
“这你都看出来了？哈哈！刘总入行比赵总还要早，但是赵总一直不服刘总。张哥进来以后，抢了他俩大部分生意，这两人本打算合伙收拾张哥。但张哥做事留余地，让他们做了下游，这样他中标的生意分给这两人做，利润反而比以前高了，这两人就又成了竞争对手。”小汪笑着解释道。
“怪不得啊，怪不得那天他俩总找机会喝个大的。不过还是张哥厉害啊，他岁数比这两人小那么多，坐在中间却是稳如泰山啊！”王小廖想到张哥那种气场、气势，不由得又赞叹道。
“他这个人，最看不出的就是他的城府，你从来不会知道他心里的情绪是怎样的，他比我大两届，虽然个子低，但我就服他！有些事，以后慢慢给你再聊”。
王小廖听了小汪讲的事情，心里对父亲与张总之间的关系更好奇了。两人一路聊着天，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小廖学校所在的区。这里曾经是省城的经济支撑地，几家大型的国有化工企业都在这个区。后来因为环境治理问题，化工企业向西迁出了市区，但保留了这所化工子弟学校。随着教学质量与就业率的名声日渐远扬，现在这所学校已成为省城中高职类专科院校的佼佼者。王小廖没能考上本科，上这所学校也是想尽快学习一技之长，将来好挣钱养家。哥哥大廖现在已经在本省西北部的一处煤矿工作了两年了，最近打来电话，要承担王小廖大学的生活费。王小廖心想着自己也要尽快赚到钱，不能老让大廖一个人辛苦。父母亲逐渐上了岁数，母亲因为腰疾把小面馆关了，只靠父亲跑黑车过活。哎，先不想了，先到学校安顿了再说吧！已经到了校门口，前来报道的学生络绎不绝。校门口还有各个系的学长学姐举着牌子，指引新生入学报道。王小廖下了车后，由小汪拉着行李跟在一旁，王小廖腋下还夹着张总今天特意塞给他的一个真皮手包。这模样看起来，倒成了王小廖是家长，小汪是新入学的大学生了一般。
跟着一个学长，王小廖与小汪很快办完了入学手续，小汪又帮着王小廖将行李搬到了宿舍。一进门，发现靠窗的两个下铺已经被两个同学占了，他们来得早。这二人已经开始聊上天了，见王小廖进来，左侧下铺的同学说了一句：“又来一个咱们宿舍的。”王小廖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选了靠门这边的上铺，让小汪把行李扔了上去。小汪这时候开口说道：“走吧咱们，张哥还等着呢！”王小廖本打算今天不回张总住处了，不过看宿舍同学都没来齐，就答应回去再住一晚。
回去的路上，小汪又同王小廖聊了许多大学期间的趣事，搞得王小廖越发着急回学校了。到了张总住处，已是下午七点，张总已经点好了一桌饭菜，叫人送到了家里。王小廖与小汪上来后，张总笑着问道：“怎么样？今天报道还算顺利吧？”
“张哥，有汪哥帮忙，我报道轻松了许多，汪哥一直帮我拿行李，今天受累了！”王小廖诚恳地说道。
“小汪当过兵，这点算个啥？来来来，赶快洗个手来吃饭，今天就不去外面了，咱们在家唠唠，昨天只顾着喝酒了！”张总说着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茶几前：家里没有餐桌，所有的饭菜都摆在了茶几上。茶几旁还有几个小凳，看来是张总事先放好了。王小廖见张总坐在了沙发对面，便问道：“张哥，你怎么不坐在沙发上？”
“你看我这身高，坐在沙发上够得着饭菜吗？”张总笑着答了一句。王小廖暗道一声：“原来如此”，然后也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等着小汪也落座。王小廖看到茶几与沙发之间的小过道里面，放了两扎纯生啤酒，看来今晚是要喝啤酒了。王小廖高中毕业的时候，啤酒只能喝四瓶，超过四瓶就醉了。有一次他们几个同学在公园一起喝酒，只有他醉了躺在公园的大马路上睡了一个小时。小汪坐好后，熟练的用一瓶啤酒起开了另一瓶啤酒，接连起了三瓶后给张总与王小廖各递了一瓶。张总接过后与两人碰了一下，率先咕咚咕咚饮下去大半瓶。接着，小汪也是一气干了多半瓶后，直呼“过瘾”。王小廖见状却不敢像他们二人一样牛饮，酒量有限，再加上从来不敢空腹喝酒，现在肚子还饿着，只是小小地喝了一口。
“小廖，来，咱们吃吧！今天就在家里，随意一点，酒也随意点喝。”张总对王小廖的喝法毫不介意，开口劝道。
“张哥，你们也吃，确实有点饿了呵呵！”王小廖放下瓶子，拿起筷子说道。三人你来我往地来回碰瓶，将饭菜吃了大半后，一扎啤酒快喝光了。算起来，王小廖只喝了两瓶，剩下的七瓶是张总与小汪解决的。王小廖感觉吃得挺好，又自己起开了一瓶啤酒，与张总、小汪碰了一下后，一气喝了半瓶。张总见状笑道：“小廖这是进入状态了啊哈哈!”王小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哥和汪哥的酒量我是不敢比，这会儿肚子吃饱了，感觉渴了呵呵！”王小廖想到今天路上小汪讲的张总创业史，不由得又来了兴趣：“张哥，你能给我讲讲你大学时候的事情吗？今天路上汪哥给我讲了些，我听了感觉太过瘾了，太佩服你了！”
“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你将来肯定要比我厉害得多！”张总说着又喝了一口。
“张哥，我肯定不行，我要是发传单，绝对是发完就完事，甚至还想怎么糊弄了事。”王小廖提起了发传单的事情。
“哦，我当时一开始也是那么做的。只不过机缘巧合，碰巧遇到一个老太太问我房子的事情，我一时答不上来，那老太太就嘟囔了一句：‘自己卖的房子自己都讲不清楚，谁来买你的房子？’然后就扔下传单走了。接着我又去售楼中心跟那几个销售套近乎，问他们卖房子的提成有多少。没事的时候我还请那几个销售喝顿小酒，他们告诉我这个项目目前就只有彩页和设计图，其他的一概没有。工地外面围起了围挡，里面只有塔吊放着，只有卖出去几百套房子后，才能开始动工。老板竞标那块地的时候，把所有资金都压进去了。”
说到这里，张总拿起瓶子又跟二人碰了一下，继续讲道：“所以我知道他们给销售的提成是从定金中提的以后，我就有了主意。定金一般不会超过五万，超过去多了客户也会不放心，要到正式签合同的时候才付房子钱。定金相当于意向金，少则几千，多则一两万。这样我就想好了应该怎么去跟他们谈了。”王小廖点点头，钦佩地说道：“张哥，那你上学怎么办？”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也不是问题，我挣到钱以后经常抽时间和系主任、班主任吃饭。我还带动学弟学妹勤工俭学，帮他们赚生活费，因此他们对我逃课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期末考试从没给我挂过科。班主任劝我做学生会主席，我没去，你猜为什么？”张总砸了一口啤酒，问王小廖。
“没时间去吗？”王小廖疑惑地问道。听说学生会也是提前感受职场氛围的好地方。
“也不是没时间，是觉得去竞选学生会什么的，太浪费时间。那些东西就是哄小孩子玩的东西，真正能让你成长的全在社会里面。好些个大学生为了竞选学生会主席要参加各种活动，占用学习时间不说，还不一定有结果。等真正当上的时候，已经大三大四了，这时候发现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社团活动中了。除了在应聘的时候吹牛逼用用，再没什么用处了。虽然我学习不怎么样，但是我早就打定主意了，攒够第一桶金就创业，所以我觉得大学里面的社团活动，可有可无。”
王小廖听了张总的一番话，默默地喝了一口啤酒，本来自己还想着进了大学要积极参加各种活动，现在让张总说的好像毫无用处了。张总见王小廖不说话了，又说道：“小廖，这只是我个人的经历和看法罢了，你要怎么去适应你的大学生活，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过当哥的跟你说一句，大学大学，就是大人的学校了。你不要再拿自己当孩子，多跟同学和老师搞搞关系，将来用得着的。”
王小廖一番感慨：“张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弟弟敬你一杯！”说着将自己的半瓶一饮而尽。张哥也笑着与小汪干了一大口。三人这天晚上就喝了两扎啤酒，共十八瓶，总的来说是王小廖喝的最少。张总不光讲了大学时候创业的事情，还连带讲了讲自己的感情史，引得王小廖感叹连连，果然优秀的男人身边从来不缺异性。本来王小廖还想问问张总与父亲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三人喝完后又聊了会，直到十一二点才各自睡下。第二天王小廖坚持不要张总给的手包，也坚持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张总才没有再坚持，嘱咐道有事给他打电话，可以随时过来找他玩。王小廖终于可以去自己的新环境了，路上兴奋不已，仿佛公交车自动报站的模拟人声听起来都那么悦耳了。
由于昨天已经办好了多数入学手续，今天只需将床铺铺好就行，王小廖一路轻松，哼着小曲就到了宿舍。昨天没有细看，今天站在这栋宿舍楼前，他第一次打量了一下自己即将住三年的地方。这栋楼在靠学校西北拐角，外墙被刷成了淡蓝色，从剥落的油漆可以看出这栋楼有些年头了。王小廖他们这一届每个宿舍要住的是八人间，还没有独立卫生间。看了这环境后，王小廖有些失望了：果然还是本科院校的条件好，有四人间，也有六人间，起码有独立厕所，还有电视，这里是要啥没啥！
进学校前，王小廖去门口超市买了几包烟。一个宿舍八个同学，难保没有抽烟的，装着总没错。一进宿舍，只见八张床铺几乎都有人了，除了门口右手边的上铺还空着，其他的要么有人坐着、躺着，要么像王小廖这样提前放好行李了。最先看到的还是昨天看到的那两人，王小廖掏出烟来，每人递了一根，自我介绍了下：“我叫王小廖，是本省河西县的，你们呢？认识认识？”见两人都是熟练地接过了烟，王小廖心想带着烟果然没错。
“我也姓王，王大奎，定远的！”靠窗户左侧的下铺率先开口说道。
“毛子成，我是正河县的。”靠右侧窗户下铺的开口说道。王小廖看他身材魁梧，心里想着，以后班里中锋有着落了，便问道：“兄弟，你这个头不低啊，一八几？”
“呵呵，一八五，高一就这么高了，再没长过。”毛子成笑了笑道。
“你平时打篮球吗？爱好啥？”王小廖一见到比自己个高的，不由自主的就想发展成球友。
“呵呵我不打篮球，我打魔兽世界。”毛子成扶了扶眼镜说道。
“哎呀可惜可惜，你这身高可惜了啊！”王小廖一听对方不打篮球，直呼可惜，又转头问王大奎道：“你呢？打球吗？”
“我啊，可以打，哈哈，你干嘛老问人打不打篮球？”王大奎不解的问道。
“哎，一个夏天没怎么打球了，手痒，想着上大学了好好玩玩。说不定可以组个队。”
“那行，抽空咱们约着一起打，我打的不好，不过可以练练。”王大奎看样子高中时候也打过，并不排斥。
这时王大奎上铺---也就是王小廖的邻铺，一直躺着的人开口了：“我也喜欢运动，不过没打过篮球，到时候也带上我。”王小廖一直与下铺的两人说话，没怎么注意到他，见他主动说话了，便也发一根烟给他：“那太好了了，过几天班里买了篮球，咱们就可以去打了！”
那人却没有接烟，摇了摇手说道：“我不抽烟，我叫张国伟，以后咱俩头顶头睡了哈哈!”王小廖一看，张国伟已经把枕头放在了两张床铺接连的地方，那自己也就只能放在这个位置了，总不能让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吧。几人闲聊了会，又陆续有张国伟的老乡李代斌进来，是睡在王小廖的下铺；张骞，与毛子成一个市但不在一个县，睡在毛子成的邻床下铺；毛子成上铺住下的，叫徐德亮，看起来年龄比他们大很多，来自东部一个县城，精瘦精瘦的样子。这样，宿舍七人，只有张骞的上铺还未露面，剩下的几人，已经互相认识了。
互相熟络了以后，这几人决定今晚在宿舍喝一顿酒，庆祝一下进入大学的第一个晚上。一商量，只有毛子成上铺的老徐不加入。也许是家庭条件有限，大家也都没有强求。每人拿出二十块钱，凑在一起一共一百二十元。买了三件啤酒花去六十元，剩下的六十元买了熟肉、凉菜、一次性餐具等东西，全部花光后几人大摇大摆的提进了宿舍。一路上看见他们拎着啤酒，路过的新生老生无不侧目。就连门卫见了也没有过多管教，也许是新入学的原因。
这六人喝到晚上快熄灯的时候，张骞的上铺才从外面回来。张骞开了门，这人进来后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自顾自地说道：“这就喝上了兄弟们？也不等等我来了一起喝！”王小廖皱了皱眉头，今晚这酒局是王小廖提议发起的，当时这人并不在，此时却还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张骞脾气好，见他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又去搬了一把过来坐下，边坐边向王小廖介绍道：“这是周永强，就你没见过他吧？”王小廖听了后点点头：“嗯，我来的时候就一直不在，这赶得还挺巧！”王小廖说着又向周永强伸出右手：
“王小廖！”
“周永强，以后叫我强子就行，叫我强哥也行，哈哈！”周永强与王小廖握了握手，哈哈大笑道。
十一点的时候，宿舍熄灯了。这几人正喝得起兴，一看灯黑了，张国伟拿出自己的小台灯，李代斌拿出自己备的蜡烛，这才又将桌子旁边的一圈照亮。七人将三件啤酒喝了个底朝天，才各自睡去。明天早上会有辅导员来通知各新生班军训时间、班会时间等事宜，现在宿舍里已经呼声连天，搞得徐德亮不得不关掉自己的小台灯，也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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