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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十七(2)

    ②

    爹没事,娘终于走了,走之前的那个早晨他们还吵了个架,留作纪念。吵架之后,娘到对门陈不伟、陈不为的小院里,同他们的父母拉家常,实则是商量用他们的小车把自己送到车站。

    老爹觍着脸去帮衬,回来便洗腊肉,想必是为娘送行,但等他烧好需要架锅煮沸水的时候,却似乎终是没想明白,负气地把腊肉丢回热水锅里,只道:“又想屙吔,又懒得弄!就想我弄好端到她嘴巴面前哦!”

    老爹在我们面前撒气,平日里话都不应一句,今天气到丢下烧了一半的腊肉,倒也让我暗里称奇。

    娘第二天到了十里铺,晚九点左右给我回电话,讲起第一次坐飞机的经历。我问道:“是怎样的感觉?”

    只听她兴致盎然地描述:“稳得很!像一碗水呀!只有开始起飞的时候有点陡,后面就几乎感觉不到了。”

    娘讲得十分开心,我也认真倾听着,毕竟我也还没坐过飞机:“敢往外面看不?”

    “还是不太敢——”她十分坦诚,“悄悄望了一眼,只见到到处都是云飘着,高得不得了!”

    “嗐!看你第一次坐飞机,开心坏了!等了多久的飞机?”

    “头晚上我就从火车站打车——叫滴滴呀到渝州机场,然后坐了一晚上,一宿没合眼。不敢睡呀!”

    看来她并没有完全遵照计划:“不是说租个宾馆住嘛?一百来块钱。”

    “没有,怕第二天一早晨赶过去来不及,我们上飞机都花了两个小时——那些路弯弯绕绕,字母也多,我一路问着走……”

    我就这样和老娘有一句没一句地拉着家常,知道她到了原来的厂里住下来,还没开工,老板娘发了红包,她已做好了新的一年内赚钱的准备,再次嘱咐我学习全靠自己,爹妈帮不上忙,我决定对老邓的事绝口不提。

    而我却还开不了学,学校方面迟迟不敢开校,并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延期,严厉反对学生提前到校事宜,我的毕业设计卡入烂胡同,一个人宅居卧室闭门造车,每天起来打开笔记本连着手机热点,玩一上午的游戏,然后揉着发麻的头皮看一段似乎关联不大的学习视频,定期与七位同学通过“云上”会议的方式向导师汇报工作进度,被导师催着赶着逼着……然而我还是大把大把地浪费着时间。

    那阵子丢了自觉,我几乎把碰到的游戏都玩了个遍,包括许多单机类。电脑运行着一大堆程序的时候是不适合玩游戏的,我的荣耀i7手机已经使用两年,一边充着电一边开热点,开着挂机刷体的脚本运行缓慢周身发烫。我间隙性高频率地起身活动,并挪步到陈老念的房间看她玩什么。

    她玩什么我就玩什么,我抢着她的手机玩游戏。

    从最经典的休闲小游戏——开心消消乐、登山赛车、植物大战僵尸以及中国式班主任里看洗脑广告玩了玄元剑仙,同时坚持着陪我长跑最久的两款游戏——英雄联盟和幻想三国,后者如今已经濒临倒闭,只剩下夕阳产业一副难看的吃相嘴脸。我玩起游戏来俨然比研究毕设还要正式,每天坚持打卡,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本末倒置,就像中学时候一丝不苟地“肝”掉每一道题。陈老念的手机里下了许多小游戏,她没有时间玩,那里面的一个个成就点便只能由我来解锁,整个春节过去,我帮她的消消乐升到七百多关,自己的新号也过了四百关,终于开始厌烦,但依旧对毕设提不起兴趣,我又尝试性地玩了许多小游戏,比如一款“拯救红裤衩”的假游戏,打开你会发现是打丧尸。另一款以判案升级为噱头的快节奏游戏,结果却是画质低劣的挂机养成游戏。

    庚子鼠年三月廿二,蓝天白云

    日日玩憩,不觉过了四十余天

    闭门造车,论文至今零行零字

    专写BUG,怒发冲冠凭栏几次

    夏客荐歌,直呼活着醒世神曲

    俄顷风定,归来倚杖默默不语

    今天很皮,今天很开心,今天又啥也没干

    妹那时候悄悄玩着叫和平精英的射击游戏,我看她戴着耳机,从不说话,偶尔漏出零星的语音,似乎也不像是在和男朋友聊天。

    “滚出去陈老当!这是我的地盘我的手机,玩你的蛤蟆去!”这是她经常说的话。

    “可这里马上就是我的了!”我和陈老念抢着地盘——也就是她的床,床头放了一个插线板,连着手机、电热毯还有电饭煲,中间的地方被剑无尘掏出个一个洞,因为我们曾经把猫捉上去撸。这确实是不太像样子的,一个哥哥霸占亲妹妹的床,还翻来覆去打滚。

    记得有一次我夸奖她消消乐玩得好,无意间拍了拍她的后背,觉得硌手,发出傻逼到灵魂的一问:“陈老念你背上为什么有个包?”

    陈老念没有回我,没有抬头,安静地盯着屏幕,安静地玩着游戏,我意识到自己的窘态,想到了一件只有女孩子才会用的东西——胸衣,大抵只有它才会突兀地在背上拱出一个包来。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了这样的不妥,妹妹已经长大了,咱这个当哥哥的必须得保持足够的距离。于是我往一旁挪了挪,有些失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伸出手去抢手机。

    前几天娘还没走的时候,陈不伟的姐夫逛到家里来向火,这是个稀客,上门肯定有事。三句话过后道明来意,问陈一念多大了,准备介绍对象给她,娘连忙阻止,说还小还小。我和一老念都在隔壁,当时听得清清楚楚,等客走后我疯狂揶揄:“陈老念啊,该找对象咯!”

    娘不想让女儿过早地离开自己,又怕嫁到穷山恶水,但她曾经多次暗示我把别人家的姑娘拐回家,同时又不无担忧地说:“当啊你怕开口说话,生怕女孩子把你吃啦,不晓得有没有姑娘欢喜你。长得又丑,不晓得脸上怎么长的那么多痣。”

    亲娘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不惊死人不休的话,神情恳切地关怀着儿子的未来,我付之一笑,因为句句属实,我根本怼不过来。

    或许她迫切盼望着我们长大吧,陈老念决意离开她并非主要因为她被老娘揭露想找男朋友的心思,也有一种想脱离烦人的母亲独自成长的意味,她跟着同学姐妹,三个女孩儿在一起,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但疫情封锁并没有解除,周围许多县镇的限行开放没有统一,陈一念的同学可以正常出行,咱这边却仍然没有公交车,看着她急得不可开交,内心烦躁的样子,无奈的老爹只好又去联系了横路上的钢哥,说好明早不仅用他的车,还得用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