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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剑走偏锋(3)

    “啥子老大嘛?!”高个子不知所云。

    矮个儿掺话道:“你说的是那晚上他喊的‘大哥’吧——蔡?不是跟你走了嘛,他不过找你要颗烟,你不给就不给,何苦这样对他?放了吧,赶紧放手!”

    “你们也不知道姓蔡的住哪儿?”

    “我知道就有鬼了,”弯腰的高个子说,“我不过是想泡她,给她当小弟是为了诈人分钱。我问她是哪里人,她根本就不鸟我嘛!”

    我松手甩开他,把半包烟丢给他,矮个儿的小跑两步,还想留住我,我用冒火的打火机指着他,示意不要乱动,且盯且退,赶紧溜了。

    就近找了家旅馆住下,我娘打电话来,是爹的号码,我先问:“爹是不是出事了?”她说:“又绑起来了,满世界的要找你,我说你不是刚见过吗?见了面你人都认不得!”我不知如何作答,心情颇为不悦,她问我到徽庆没有。我说马上,我只打算见一面就走。

    然后去苏州找蔡子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由南入北,复返灼热,出高铁站,我不得已脱下外套,在导航图上往母亲交代的地点赶去,那是一座历史颇为悠久的医院,典型的垂直三段式,门口有带着口罩的警卫在测体温登记,似乎2020的疫情余波尚未平静。

    我是不愿进去的,人到情到,我来了,我走了。医院对面是一系列餐饮店、母婴用品店和鲜花店,转身进入侧墙的视线死角点后,我想起娘让我存起的那个电话,我怀着极大的厌恶拨了过去。

    铃声像敲烂薅锄一样响了37秒。我挂掉,毅然摁下两个小时后去苏州的票,步入对面的餐馆,准备吃饱上路。这时电话回过来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显示为本地,我没急着接,第一反应猜八九不离十就是邓某人。我看着“嘟嘟”响的屏幕,心里从一默念到十,走得要比秒针要慢。

    “喂!”我按通接听键,对面很快就喊了起来,似乎还有点强硬,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视频里的四目相视或者语音中无言以对。但我选择沉默,我想听他究竟耍什么把戏。

    “喂,是陈当吧,你妈把你电话给我了,说是你来,你到了吗?”我的视线从屏幕上拾起,眼珠转了一圈又看回去,路边有疾驰而过的一辆灰褐色箱车。我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不知道是被爹骗了、娘骗了、还是蔡子衿骗了,自己的生活在乱糟糟打转。

    “你说话呀,陈当,到了没?”

    “你不想见我,我理解。但是你到了,对吧,陈当,我刚才听到你旁边的汽车驶动声音了。”

    “到了。”毕竟我也没挂。

    “陈当你到哪了啊,你赶紧来帮帮我,我这一泡尿啊可憋不住了!”

    听到这等胡话,我又不高兴了,不说话继续耗着呗。他那边不行了,一通操作又加我微信,这时娘又打电话来,我都不知道接哪个了。我揣测娘是来兴师问罪的,也对她有点成见,所以把她挂掉了。老邓加了我的微信,又给我猛打,没想到他还会共享实时定位,这一下发现我就近在迟尺,他的语气似乎温和不少,甚至变得有点娇滴滴:“你快来嘛,你再不来,我真的是憋不住了!”

    电子地图上的两个点逐渐缩近,他好像是发现了生的希望:“陈当,你快点啊,你是不是走错了,我在住院部,门诊部后边啊!”

    我是故意的。我进门诊部逛了一圈,被神情紧张的值班护士喊住问话,并驱赶着往建筑后绕去。老邓仿佛已经到了人体忍耐的极限了,话音里头对我的喊叫有些变色。

    通过了塑胶门帘,测温登记,第二层门口的护士又把我拦下了,我的故作慌张引起了她的慌张,她问我探望谁,我说一个姓邓的病人。她说那得登记,我说来不及了,那糟老头子要去卫生间,已经迫在眉睫,再晚一刻都不行了。我亮出微信,要不一会儿我再过来登记?

    她答应放了我过去,目光仍盯着我的背影没有放松,我已经隔间听到老邓的呼声:“我在这里!”——那似乎等同于“快来救我!”

    等我踏进房间,看到笑嘻嘻躺在床上的老邓,裹着厚厚石膏的腿高跷在床栏,我觉得又被骗了,但我竭力使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

    “老小子你不是说你快死了吗?眼前看来你失去的不过是一条腿,而你耽误我的……”

    “你快别说了,我真的就快憋不住了,”他谄媚着脸,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对我拉着布满横肉的脸,但是挂着谄媚的笑容,“快带我去厕所!”

    病房里一般不止住了一个人,对面还有三个,我扫了他们一眼,两边的人也正望着我,但是除了一脸愁绪,看不出其他变化。老邓提醒我:“你得去找个轮椅啊,不然你哪弄得动我!”

    “试试!”我说。

    “我怕你摔我……”老邓逼近着膀胱爆炸的极限,跟我谝着。

    我咂咂舌,去隔壁体检室寻得一辆轮椅车,推过来,一番折腾,把老邓架了上去。我很不以为然,说:“老小子,我可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今天不是我来,就是我娘来,合计你是成心憋着这泡尿呗?”

    老邓说:“我哪叫得动那小护士哦,开个玩笑都脸红。”

    “你还装起来了是吧?家里也没人来看你?”

    他不回我,轮椅拐进卫生间又费了点时间,门宽略大于轮宽,他那支出去的石膏腿差点撞墙。

    “懂了,”我歹毒地说道,“你是绝户!”

    我看到他缓慢地晃了晃后脑勺,“你小子说话也太狠了,我是昨天摔的,老板把我送进来一天了,我家里人晚上才赶到。”

    “那你也不该跟我娘打电话!”我非常生气,“你们什么关系?你怎么好意思给一千二百公里外的人打电话,却连医院的小姑娘都不喊?我很郑重地告诉你:咱啥也不欠你,我这次路过就看你最后一面,往后没有瓜葛,再来电话骚扰甭怪我没提醒!”

    他笑了,横肉里躲着的笑容,很讨打,幸得没笑出声。

    “到了,陈当啊,你看看里面有没有椅子?”

    “没有!”我说。

    “你看看嘛。算我求你!”

    我一一推开两扇门瞥了一眼,说左边有个椅子,他回应那可太好了,从怀里掏出一盒纸和打火机。安置好这老小子,我转回走廊去找那护士登记,她说不用了,我便拿出手机确认出票成功的行程,蔡子衿看来是不想回我了,不管怎样,这事儿没完,应该还有补牢的余地。一个小时之内,自己要离开此地,老小子就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