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隅中昙花（上）
罗子凡忘不了这个暖风和煦的清晨。
将他唤醒的不是刺眼的阳光，不是喧哗的闹钟，不是张子隽紧促有力的拳头，也不是秦泽宇关门时碰倒的扫帚，而是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被制成了吊线木偶，头顶防尘帽，左手垃圾袋，右手马桶搋子，脚下还踩着一快抹布。关键是：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是这样。
程浩然已经在他身边坐候多时，见他有了现实的反应，眼睛微微一眯，手掌相合，在他耳侧打了个响亮的朝天雷。
“这个水管你们是不是从来不清理啊，这都粘住了，卸都卸不下来。”擦厨房水管的时候，罗子凡忽然委屈地抗议道，“不就蹭了一个晚上……你俩真舍得使唤我俩啊？”
“子隽是为了帮你，我们俩的本意可不是使唤他。”陆淼抬起一根小树枝，在他企图偷懒的手上“啪”地一抽，“老实点，休想偷懒！”
“你家哪来的树枝啊？！”
“昨天晚上我顺手捡的。”程浩然从客厅进来，端给陆淼一杯柠檬水，叫她喝下，“来，淼淼，监工辛苦了。”
“我不累，你也喝一杯吧。大早上喊他们起来干活，你也很辛苦呀。”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后，陆淼矫揉地笑了一声，夹着嗓子对程浩然撒娇。
罗子凡背对着他们，耳朵里尽是这对男女亲昵的互动声，听得他全身燥热，恨不能用水管把耳朵堵住。
“你们全都冲我一个人来呗……”
“不然呢？！”他一说话，腻味的二人霎时原形毕露，齐刷刷地转头，厉声反问。
罗子凡乖巧地闭上了嘴——这下他认了。这半个月，他一共就找了苏念卿两次，一次碰到他拉弓，一次碰到他上弦。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买几张彩票，大奖说不上，但就这个手气，五十一百的小奖估计一摸一个准。
外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接着是张子隽朗润的吆喝声：“劳模们辛苦啦，我到面之屋买了竹荪面，大家来吃点东西吧。”
话音未落，温和的香气便在狭小的房间里氤氲开来。早饭还未吃的三人顿觉腹中空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自己蠢蠢欲动的肚子……
噜噜噜。
噜噜噜。
噜噜噜。
程浩然很为难：水管才卸了一半啊……
“快来吃点东西吧，我都听到你们仨的肚子在那打辩论了。”张子隽忍俊不禁，朝他们勾勾手。
民以食为天！程浩然抚掌高呼：“不管这个水管了，吃饭吃饭。”
放下水管的那一刻，罗子凡的心中充满了感恩。
咔呲——干杯！
四罐荔枝汽水在空中轻轻一碰，小客厅里才真正有了午餐的氛围。程浩然喜欢这种感觉，三五好友围坐在一起，漫无主题地闲侃嗦面，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餐桌礼节。不论吃得多响，也不会有人指责他们。这种世俗又自由的酣畅感，才是面食的真谛啊。
“我刚刚买饭的时候，看到老板叔叔要打烊了。”张子隽饮了口面汤，对众人说。
程浩然颇感惊讶：“这不是才十一点多，怎么就要打烊了？”
“我看他神色匆匆，还告诉我要停业一周，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张子隽放下面碗，语速不快不慢。
陆淼与程浩然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月初来店里捣乱的那群人，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会不会是因为他女婿啊？”陆淼怼了怼程浩然的胳膊，压下嗓子问，“这都半个多月了，即便是拘留，也该放出来了。”
“还真有可能。”程浩然嘴里的面顿时退了味。他拿出手机，对陆淼说：“上次老板叔叔给你打电话，你还有通话记录吧？”
“嗯，有的。”陆淼应声打开手机，翻出老板的手机号码，报给他。
程浩然拨出电话，对面却无人应答。又打了几个，均落空。
“应该是太忙了吧？也可能在做什么事情，手机放到其他地方了。”见程浩然与陆淼露出忧虑的神情，张子隽轻声安抚他们。
程浩然摇摇头，惆怅地告诉他：“老板有个女婿，月初的时候来店里闹事，被警察拘留了，现在该放出来了。”
这么一说，客厅里的气氛霎时冷了下来。众人纷纷低头，看到自己碗里的八块鸡腿肉，皆无兴趣继续饮食。
“陆淼，你试着打一个？”张子隽头顶灯泡一闪，提议道，“会不会因为念卿的号码是陌生号码，不敢接啊？”
“你说的有道理，”听他这样讲，陆淼眼前一亮，拾起腿上的手机自言自语，“之前是我为了拉外联把手机号留给了老板，但苏念卿应该没有告诉过老板自己的联系方式。”说着，她回拨了老板的电话。
通了。
“喂？叔叔！”
“小陆同学，何事啊？”电话里的声音扁扁的，语速偏快，是老板本人。
“我刚才听子隽说您要停业一周，怎么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么？”
电话线的对面传来几声朗朗的笑：“不用，不用。有点私事要处理，一周之后继续营业，放心吧。”
陆淼有些迟疑，但考虑是老板的私事，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叮嘱他：“那您要是需要帮忙，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哦。”
“了解啦，了解啦。”
“叔叔！”见他要挂断电话，程浩然将手机拿过来，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他。随后，罗子凡与张子隽也报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与老板啰嗦了几句才作罢。一通电话打完，众人皆轻松了几分，客厅里的空气又恢复了流动。
“老板叔叔这是在哪啊？”回想起电话里的声音，罗子凡眉毛一拧，“我好像从背景音里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你还知道老板叔叔的名字？”程浩然惊诧不已。
“营业执照上写着陈怀仁，应该是老板叔叔的名字吧，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个女的叫他。”
“你耳朵这么尖？”陆淼瞪大眼睛，嘴巴张得圆圆的，“我拿着电话都没有听到，你坐在旁边都能听清？”
“可能是我在说话的时候。”程浩然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刚刚的记忆，点头道，“我也听到了，但声音很小很小，应该有一段距离。只是我不知道老板叔叔的名字，共鸣感弱。”
“一个女人的声音？”张子隽的手不由自主地扶到了下巴上。
“对，”罗子凡肯定地说，“是很官方很官方的那种，不像是不正经的人。”
“难道在银行取钱？”陆淼歪歪头，猜测道。
“应该不是，银行取钱都是叫号，不会叫名字的啊。”程浩然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假设。
“也可能是在派出所？”张子隽转了转眼睛，试探地说。
“这个……不知道啊。派出所会喊人的名字么？”这个猜想触及到了程浩然的知识盲区，让他颇感为难。
“看你要干什么，要是正常的服务，应该也是叫号。”陆淼思考片刻，复摇摇头。
“难不成是报案？！”罗子凡腰板一挺，但旋即又蔫了下来，“……不会是到案吧。”
“你少胡说八道，真要是到案，会那么客气？！”七嘴八舌的争论让程浩然心烦意乱，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皱着眉头制止道，“猜什么猜？我晚点打电话问问。”
“你还是不要问了，”张子隽见状，温和地劝阻他，“关心归关心，毕竟属于人家的个人隐私。你老这么问，太不礼貌了。况且他女婿刚被放出来，这时候应该不敢来找茬，否则不又把自己送进里面了？”
“说得也对！”程浩然“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悠悠地叹了口气，碗里的竹荪汤也变得索然无味。他的心里隐隐不安。指名道姓的场合并不多，会不会是老板惹到什么麻烦了？
——难道是被那群人打伤了？
将他唤醒的不是刺眼的阳光，不是喧哗的闹钟，不是张子隽紧促有力的拳头，也不是秦泽宇关门时碰倒的扫帚，而是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被制成了吊线木偶，头顶防尘帽，左手垃圾袋，右手马桶搋子，脚下还踩着一快抹布。关键是：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是这样。
程浩然已经在他身边坐候多时，见他有了现实的反应，眼睛微微一眯，手掌相合，在他耳侧打了个响亮的朝天雷。
“这个水管你们是不是从来不清理啊，这都粘住了，卸都卸不下来。”擦厨房水管的时候，罗子凡忽然委屈地抗议道，“不就蹭了一个晚上……你俩真舍得使唤我俩啊？”
“子隽是为了帮你，我们俩的本意可不是使唤他。”陆淼抬起一根小树枝，在他企图偷懒的手上“啪”地一抽，“老实点，休想偷懒！”
“你家哪来的树枝啊？！”
“昨天晚上我顺手捡的。”程浩然从客厅进来，端给陆淼一杯柠檬水，叫她喝下，“来，淼淼，监工辛苦了。”
“我不累，你也喝一杯吧。大早上喊他们起来干活，你也很辛苦呀。”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后，陆淼矫揉地笑了一声，夹着嗓子对程浩然撒娇。
罗子凡背对着他们，耳朵里尽是这对男女亲昵的互动声，听得他全身燥热，恨不能用水管把耳朵堵住。
“你们全都冲我一个人来呗……”
“不然呢？！”他一说话，腻味的二人霎时原形毕露，齐刷刷地转头，厉声反问。
罗子凡乖巧地闭上了嘴——这下他认了。这半个月，他一共就找了苏念卿两次，一次碰到他拉弓，一次碰到他上弦。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买几张彩票，大奖说不上，但就这个手气，五十一百的小奖估计一摸一个准。
外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接着是张子隽朗润的吆喝声：“劳模们辛苦啦，我到面之屋买了竹荪面，大家来吃点东西吧。”
话音未落，温和的香气便在狭小的房间里氤氲开来。早饭还未吃的三人顿觉腹中空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自己蠢蠢欲动的肚子……
噜噜噜。
噜噜噜。
噜噜噜。
程浩然很为难：水管才卸了一半啊……
“快来吃点东西吧，我都听到你们仨的肚子在那打辩论了。”张子隽忍俊不禁，朝他们勾勾手。
民以食为天！程浩然抚掌高呼：“不管这个水管了，吃饭吃饭。”
放下水管的那一刻，罗子凡的心中充满了感恩。
咔呲——干杯！
四罐荔枝汽水在空中轻轻一碰，小客厅里才真正有了午餐的氛围。程浩然喜欢这种感觉，三五好友围坐在一起，漫无主题地闲侃嗦面，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餐桌礼节。不论吃得多响，也不会有人指责他们。这种世俗又自由的酣畅感，才是面食的真谛啊。
“我刚刚买饭的时候，看到老板叔叔要打烊了。”张子隽饮了口面汤，对众人说。
程浩然颇感惊讶：“这不是才十一点多，怎么就要打烊了？”
“我看他神色匆匆，还告诉我要停业一周，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张子隽放下面碗，语速不快不慢。
陆淼与程浩然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月初来店里捣乱的那群人，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会不会是因为他女婿啊？”陆淼怼了怼程浩然的胳膊，压下嗓子问，“这都半个多月了，即便是拘留，也该放出来了。”
“还真有可能。”程浩然嘴里的面顿时退了味。他拿出手机，对陆淼说：“上次老板叔叔给你打电话，你还有通话记录吧？”
“嗯，有的。”陆淼应声打开手机，翻出老板的手机号码，报给他。
程浩然拨出电话，对面却无人应答。又打了几个，均落空。
“应该是太忙了吧？也可能在做什么事情，手机放到其他地方了。”见程浩然与陆淼露出忧虑的神情，张子隽轻声安抚他们。
程浩然摇摇头，惆怅地告诉他：“老板有个女婿，月初的时候来店里闹事，被警察拘留了，现在该放出来了。”
这么一说，客厅里的气氛霎时冷了下来。众人纷纷低头，看到自己碗里的八块鸡腿肉，皆无兴趣继续饮食。
“陆淼，你试着打一个？”张子隽头顶灯泡一闪，提议道，“会不会因为念卿的号码是陌生号码，不敢接啊？”
“你说的有道理，”听他这样讲，陆淼眼前一亮，拾起腿上的手机自言自语，“之前是我为了拉外联把手机号留给了老板，但苏念卿应该没有告诉过老板自己的联系方式。”说着，她回拨了老板的电话。
通了。
“喂？叔叔！”
“小陆同学，何事啊？”电话里的声音扁扁的，语速偏快，是老板本人。
“我刚才听子隽说您要停业一周，怎么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么？”
电话线的对面传来几声朗朗的笑：“不用，不用。有点私事要处理，一周之后继续营业，放心吧。”
陆淼有些迟疑，但考虑是老板的私事，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叮嘱他：“那您要是需要帮忙，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哦。”
“了解啦，了解啦。”
“叔叔！”见他要挂断电话，程浩然将手机拿过来，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他。随后，罗子凡与张子隽也报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与老板啰嗦了几句才作罢。一通电话打完，众人皆轻松了几分，客厅里的空气又恢复了流动。
“老板叔叔这是在哪啊？”回想起电话里的声音，罗子凡眉毛一拧，“我好像从背景音里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你还知道老板叔叔的名字？”程浩然惊诧不已。
“营业执照上写着陈怀仁，应该是老板叔叔的名字吧，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个女的叫他。”
“你耳朵这么尖？”陆淼瞪大眼睛，嘴巴张得圆圆的，“我拿着电话都没有听到，你坐在旁边都能听清？”
“可能是我在说话的时候。”程浩然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刚刚的记忆，点头道，“我也听到了，但声音很小很小，应该有一段距离。只是我不知道老板叔叔的名字，共鸣感弱。”
“一个女人的声音？”张子隽的手不由自主地扶到了下巴上。
“对，”罗子凡肯定地说，“是很官方很官方的那种，不像是不正经的人。”
“难道在银行取钱？”陆淼歪歪头，猜测道。
“应该不是，银行取钱都是叫号，不会叫名字的啊。”程浩然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假设。
“也可能是在派出所？”张子隽转了转眼睛，试探地说。
“这个……不知道啊。派出所会喊人的名字么？”这个猜想触及到了程浩然的知识盲区，让他颇感为难。
“看你要干什么，要是正常的服务，应该也是叫号。”陆淼思考片刻，复摇摇头。
“难不成是报案？！”罗子凡腰板一挺，但旋即又蔫了下来，“……不会是到案吧。”
“你少胡说八道，真要是到案，会那么客气？！”七嘴八舌的争论让程浩然心烦意乱，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皱着眉头制止道，“猜什么猜？我晚点打电话问问。”
“你还是不要问了，”张子隽见状，温和地劝阻他，“关心归关心，毕竟属于人家的个人隐私。你老这么问，太不礼貌了。况且他女婿刚被放出来，这时候应该不敢来找茬，否则不又把自己送进里面了？”
“说得也对！”程浩然“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悠悠地叹了口气，碗里的竹荪汤也变得索然无味。他的心里隐隐不安。指名道姓的场合并不多，会不会是老板惹到什么麻烦了？
——难道是被那群人打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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