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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春江月明

    石破军到达长浪镇后,竟然一直缩在愿醉楼里,除了属下小厮偶尔外出,从未看到石破军的身影。

    西门楼趴在窗台上,若有所思。天气竟已变晴,白天的时候西门楼还跑到院子里去晒太阳,现在却是闪闪星光,点缀蟾宫。

    “石破军冒着深秋寒雨连夜赶来,为何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西门楼开始思考,“薛无瑕几乎也是一样,码头游船上,酒菜乐舞时时不断,是否太过反常?”

    西门楼走到桌旁,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喃喃道:“他们为复仇而来,此时却如同游玩一般,实在费解;李如命又在哪儿?他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因为想不通,西门楼已有些浮躁,他把酒杯丢在桌子上,拿起酒壶就坐到窗台上,饮酒赏月!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广寒宫中多寂寞,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句诗,一杯酒,西门楼已渐渐恍惚,酒入柔肠,化作相思,西门楼现在想到的竟然是薛无瑕身旁那一袭红衣的女子,三十岁左右的佳人,偷心的本领岂非更加拿手?

    西门楼抬头望月,深饮一大口后,道:“相思诉明月,明月可知否?”月已缺,人未圆,西门楼看着明月,已有些醉了。

    突然的人吼马嘶,西门楼似被惊醒,马队从愿醉楼马房中奔驰而出!明月无风,孤烟直上云端,火光已照亮薄雾!

    西门楼立刻翻出窗外,朝浓烟飞奔而去,翻越十数道房梁之后,他已到达,只是房屋已被火焰淹没,院子里一滩血迹,一条尸体,再无他人。那熊熊烈火燃烧的房子,正是李如命曾两次出现的地方!

    “难道我来晚了?”西门楼立刻屏息凝神,火焰的声音,房屋被燃烧的声音,木头倒塌的声音,甚至风声,都没有逃过他的耳朵!终于,他听到了马队的声音,马队并不是往此处奔来,而是奔向码头!

    西门楼立即往码头奔去!

    熊熊大火,温度炽热,一条人影像是从火焰中走出来,缓缓走到院中,走到血迹旁,尸体边!

    尸体还没有完全变冷,此时还有一丝气息,还有一丝颤抖!

    人影将尸体慢慢翻了过来,那尸体竟然是那老妇人,她的腹部已被利剑洞穿,她的衣服已被血液染透!

    “你有什么遗愿吗?”这人影竟然是李如命!他果然还在长浪镇!

    老妇人已经说不清话,只是断断续续道:“救……救我……女儿,埋了……”

    李如命眉头一紧,这老妇人已经不可能再说任何话,她已彻底断气!李如命托起老妇人尸体,再一次消失在火焰中,也消失在月光中。

    西门楼赶到码头时,马队早已到了,排列在岸边,无可奈何!而那游船,已离岸边更远了,西门楼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跃过去了。月色朦胧中,西门楼发现船上已站满了护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弩箭,把船舱围了起来,整条游船已变成一只豪猪,无论从哪个方向跃到船上,都会被射成刺猬!

    马队中已有人向游船喊话:“既有约定,为何背信?请前辈告知!”

    片刻后,两条人影从船舱慢慢走出,正是薛无瑕和那女子!薛无瑕负手站立,那女子依偎在他身旁。

    “回告你家总管,老夫性急,守株待兔非我所愿!”薛无瑕的声音不大,但江边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就像在耳边轻声,果然不简单!”西门楼默默感叹。

    马队再次喊话道:“前辈意欲如何?”

    薛无瑕道:“有了鱼饵,还怕鱼儿不上钩?”

    顺着薛无瑕手指的方向,一条人影在这顺着桅杆慢慢往上爬!那不是往上爬,是被往上吊!

    马队再次喊话道:“前辈公然背约,是欺我天河马场无可奈何吗?”

    话音刚落,薛无瑕接过护卫手中的弩,弓弦一响,岸边一匹马应声而倒,马上骑士栽倒在地!

    薛无瑕道:“你是何人?敢与老夫讨价?再多言,便不是射马了!你天河马场的的弓箭,怎比得过老夫的强弩!”

    马队此时已不敢言语!

    薛无瑕道:“老夫今夜说得太多了,莫非厉千钧亡故,天河马场由鼠辈做主不成?”

    说完,薛无瑕依偎着身旁的女子,转回船舱去了。马队已纷纷掉头,慢慢向愿醉楼走去。

    深秋的阳光没有夏日的炽热,也没有冬日的温暖,更没有春日的舒爽,深秋的阳光能让人口干舌燥,能蒸发人体的水分。尤其对于婷梦来说,今天的更让她煎熬,她昨夜就被吊在这里,现在已经过了午时。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被吊在这里,她不知道吴妈妈是死是活,她没有眼泪,因为眼泪早已流干,如果不是流了太多眼泪,她现在也不会这样口干舌燥。

    薛无瑕已用过饭菜,还喝了一点儿酒,他喜欢喝酒,却从不让自己喝醉,现在他已走到桅杆之下,看着桅杆上吊着的女人。

    看了半刻钟后,薛无瑕道:“不是老夫无惜玉怜香之心,只是老夫必须找到一个人!”

    没有回答,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话是说给婷梦的,只是婷梦已经不能回答了,她想回答,喉咙早已干裂发不出声音;她想挣扎表示抗议,可是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就连被吊着的手,也早就感觉不到疼痛。

    薛无瑕继续道:“他在此地只现身两次,都在你家,我想这不是巧合。”说完这句话,依旧没人应答,他只能继续说道:“你见过他,还有过亲密,他是不是也有怜香惜玉之心,他一定知道你在此处受苦,为何迟迟不来救你?”

    婷梦挂得高,自然看得远,她已经看到有马队奔驰而来!马队到码头草亭勒住,听到马嘶声,薛无瑕方才发觉。

    马队自然是天河马场的马队,马队在草亭外一字排开后,石破军张弓搭箭,一箭射出,竟能越过江水,钉在薛无瑕旗杆之上。薛无瑕并未射杀他的下属,射的只是马,所以他也不射人,旗杆比人更难射!然后石破军翻身下马,走进草亭,立刻有人端上桌椅,摆上酒菜。

    石破军喝了一杯酒,道:“传话,强弩虽强,力在于器,弓箭虽弱,因人而异!”

    随后立刻有人大声传话!

    薛无瑕微笑,然后接过弩箭,瞄准草亭木柱,石破军只射旗杆,并且旗杆未断,他也只射草亭木柱。只是弩箭射出,越过江水,落在江岸与草亭之间。

    此时,薛无瑕身旁的红衣女子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神箭银枪竟真有辕门射戟之力!”

    薛无瑕丢掉手中弩箭,道:“他在岸边列阵饮酒,坏我大事!”

    红衣女子道:“天河马场大总管,难道如此浅显之事竟看不明白?”

    薛无瑕道:“他自然明白,天河马场盛名已久,他只是要亲手斩杀仇敌!”

    红衣女子道:“李如命要是知道双方都在等他上钩,他会来吗?”

    薛无瑕道:“不会!”

    红衣女子道:“为什么?”

    薛无瑕道:“李如命剑法虽强,在我手中救出娼女绝不能全身而退,何况还有神箭银枪和骑兵马队。”

    红衣女子道:“女子本来就体弱,她这样挂着,没吃没喝,绝对活不到明天,到时候饵没了,如何垂钓?”

    薛无瑕道:“确实是个问题!”

    红衣女子道:“妾愿讨一叶小舟,为您劝说于他!”

    薛无瑕道:“告知那匹夫,李如命若来,我杀了之后,全部交由他处置!”

    石破军正喝着酒,却见一人从游船上下来,一朵红花从小舟上飘过来。

    红衣女子上岸后,端庄的走到草亭前,行了万福礼后道:“妾身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与大总管商谈。”

    石破军喝了一杯酒后,道:“坐吧!”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多谢大总管!”然后缓缓走进草亭。

    女人的微笑对男人都有杀伤力,尤其是成熟却还未凋败的女人,烈焰红唇,摄人心魂。这女子虽然走的不快,身体的动作也很小,但她的丰满的胸脯,柔嫩的细腰,修长的腿似乎能穿透自己身上的衣服,展现在每个人眼前。

    石破军为红衣女子倒了一杯酒,道:“敢问夫人姓氏?”

    红衣女子道:“大总管不问我来商谈何事,却先问姓氏,似乎与礼不合!”

    石破军道:“若是两国来使,也当先报身份姓名,来使目的!夫人只说为你家公子来商谈,一没有说明你家公子是谁,二没有自报身份姓名,三没有说明商谈何事,在下性子急,这才唐突。”

    红衣女子道:“是妾身无礼了,妾身江月明,奉我家公子薛无瑕之命前来与大总管商谈诱杀李如命之事!”

    石破军冷冷道:“江月明,有点意思,如何诱杀?”

    江月明道:“李如命行踪不定,几乎没有人能找到他,但是他却出现在长浪镇,两次都是同一个地方,要说这风尘女子跟他没有关系,恐怕大总管是不会信的。”

    石破军依然没有多少兴趣,道:“然后呢?”

    江明月道:“没有人知道李如命的性情,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诱饵,如果李如命真的来了,大总管以为他能在连弩箭雨和我家公子手中把那女人救走吗?”

    石破军道:“恐怕没有人能做到!”

    江月明道:“但若大总管也在这里,李如命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了,那这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石破军道:“我若在此,他绝没有半点逃命的机会!”

    江月明道:“大总管既然知晓,为何又非要亲手杀他呢?您的目的是让他死,至于怎么死的,就那么重要吗?”

    石破军道:“夫人似乎漏了一个人,李如命两次在长浪镇现身,还有一个人也都出现了。”

    江月明摇头微笑道:“敢问大总管,与李如命对战的话,您有几成把握?”

    石破军道:“恐怕不到五成!”

    江月明继续道:“而那柳莫问,近年来小有名气,轻功还在李如命之上,而且这个人比李如命更加令人难以琢磨,找到他比找李如命更难,要控制他只怕也比杀李如命更难!”

    石破军道:“只是无瑕公子有美人陪着,我却只能一个人喝酒,似乎有些不公!”

    江月明道:“大总管若是想要女人,只怕整个长浪镇都住不下!”

    石破军盯着江月明,淡淡道:“我如果把夫人扣下,无瑕公子会不会跟我拼命?”

    江月明嫣然一笑道:“我倒是很希望公子这样做,只不过我只是公子的侍女!”

    石破军突然站起来,道:“好!那我们走!”

    石破军果然走出草亭,跃上马背,立刻有两个人将江月明架起,送到石破军马旁。石破军一把揪住江月明,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江月明拎起来,挂在马脖子上,就往愿醉楼策马扬鞭,完全不管江月明的挣扎和呼喊!

    西门楼此刻就站在窗前,从天河马场的马队出去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他也在想李如命会不会出现、李如命跟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天河马场的马队已经进入他的视线,他看到石破军的马上,还挂着一个红衣女子,正是薛无瑕身边的女人。

    难道天河马场和无瑕公子已经自己打了起来,石破军还抢了薛无瑕的女人?

    西门楼立刻翻出窗外,落在街道中央,天河马场的马队顷刻间就要将他碾碎。只是马队来到他的面前,立刻立马而起,马声嘶鸣。

    西门楼微笑道:“大总管如此对待佳人,恐怕不妥吧!”

    石破军道:“莫非西门公子想要英雄救美?”他的语气已有了杀意。

    西门楼微笑挑眉道:“想!”

    石破军道:“好!”

    好字一出,石破军再次拎起江月明,向西门楼抛过去。美人已来,西门楼自然伸手去接。只是这时候,石破军已经飞身而起,一脚踢来。

    西门楼立刻用左手把江月明搂住,右手紧握成拳,用拳头硬接这飞踢的一脚。

    拳脚相碰,双方都没有想到力度竟然如此之强,以至于双方都被震退了好几步。

    石破军站稳之后,道:“既然公子喜欢,那就拿去吧,今日有事,改日再向公子讨教。”他说的讨教并不是讨教,而是讨命!

    西门楼道:“不敢!”

    石破军只能悻悻离开。

    江月明挣脱西门楼的左手,行礼道:“多谢公子相救,江月明感激不尽!”

    西门楼立刻还礼道:“夫人不必客气!”略微沉思后,问道:“夫人名为江月明吗?”

    江月明道:“是的,多谢公子!”说着就要向码头走去。

    西门楼一把拉住了江月明的手,道:“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月明惊恐的回头,看着西门楼道:“公子何意?”

    西门楼正色道:“我今日若是让你离开,只怕这一生都要悔恨了!”

    如此情话,怎叫人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