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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诱.陷3

    却说沉溟居院内三个人和一只兽一如往常地用早饭,小瑟不时回头看一看星言,见它尖利的牙齿撕咬着滴血的鲜肉,吃的很亢奋,自己嘴里没滋没味的米粥似乎也变香甜了。

    妙香担忧道:“星言的毛色不比过去鲜亮,猛兽到底更适合山林捕猎,我们这次耽搁它太久了。”

    小瑟道:“宗主就是太过心疼星言了,我看它可比过去还要健壮呢!一会儿咱们星言一露面,保准吓的他们哭爹喊娘直做鸟兽散了。”

    妙香没说什么,玄月却是轻声一笑。

    小瑟感觉她笑的有些阴阳怪气,努努嘴,质问道:“你笑什么呢?”

    玄月道:“野兽一旦吃的太饱就没那么凶狠锐利,尤其是豹子,腆着肚皮出去跟只大猫没什么两样。”

    “你干嘛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瑟目光幽怨,厉声道:“放星言出去是为了谁?那些拜帖明面上是给宗主的,实际可都是给你下的战书,你可别搞不清楚状况。”

    玄月夹了一片切得惨不忍睹的鲜腌笋片放进嘴里,缓缓咀嚼、咽下:“战书的确是给我的,可打的却是你们宗主的脸,探的也是你们宗主的底。”

    小瑟想反驳,回头却见妙香摇头示意,只得偃旗息鼓闭上嘴,憋屈地在碗里挑米粒。

    “我吃完了,有劳你了。”玄月放下碗筷,朝小瑟微一欠首,随即长身而起,随手掸了两下衣摆。

    妙香忽然开口:“私以为,你目下的情况不宜直面迎战。”

    玄月嘲弄地笑了笑:“杀神盛名在外,闭门龟缩反落下乘,今次我尚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下一次他们便不会这般客气。”

    妙香泰然道:“不客气便不客气,又能怎样。”

    “善有千万种,恶亦有千万种,欲望之下人性扭曲,你不可能没有见识过。”玄月眼睫微垂,散漫的目光自上而下,恰好落在妙香的脸上。

    妙香眼神霍然一闪,表情微变,瞬即便恢复过来,目光中多了些许锐利的锋芒:“你的身体,无法支撑你再次催使残气破障法,你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玄月晒然,有几分漫不经心,“先出去看看,也许他们比我现在还不如呢。”

    妙香点点头:“希望你见到他们的时候,还能这么乐观。”

    玄月悠悠叹道:“你这人倒也是善变。”

    妙香放下筷子,敛起衣袖直身端坐:“人贵有自知之明,江湖事你比我在行。”

    “希望你这句话不是要袖手旁观的意思。”

    妙香莞尔一笑,说道:“明面上煽动众隐者前来找麻烦的人叫白头翁,年岁六十有二,是在悠然峰中苦修的隐士,自他入悠然峰后至今二十五年零八个月,只离开了这一次,他出来已有三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全部精力都用来联络其他隐士共赴我沉溟居。”这两天叶容与传递上沉溟居的消息虽然不多,但都扼中要害,详尽明晰,她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了。

    小瑟嘎然:“白头翁为什么这么痛恨你?你可别是撅了人家祖坟吧!”

    “掘祖坟!”玄月哈哈大笑,道:“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我从未做过。”

    “啪”,弱水移开右掌,左手手背上黏着只爆浆的飞虫,“哎呀呀!”嫌恶地撇开眼,把手伸到游云面前:“你快把它给我弄下去,恶心死了。”

    游云心里有些怨恼,心道这一声响定然要惊动那十多个隐士,手却先一步伸了出去,不加迟疑地将那血糊糊的虫子尸体弹掉,又用袖子潦草地在弱水手背上抹了抹,眼睛始终盯着那头一瞬不敢挪移,另一只手已然落在腰侧的刀柄上。

    他的警觉实在有些多余,因为十丈之外那些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沉溟居两扇沉寂的乌木大门上,他们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单看背影便知他们有多么紧张,他们甚至连呼吸也都敛去了。

    “吱嘎......”。

    游云心口猛然一跳,这一声格外绵长沉闷的开门声搅的他莫名地烦躁心慌。

    弱水扒着树藤将直勾勾火辣辣的目光从层叠的细叶缝隙中投过去,但见门中走出来个红衣女子,步伐轻快,神情悠然,步至青石阶上站定,趿着双磨得极旧的木屐,连双袜子都没穿......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那女子除了身影高挑些,红衣醒目些,别无异趣。

    “什么高手出场往往天震地动风云色变,那些话本子可真会胡说八道。”弱水眼尾轻颤,眯了眯天生狐媚的眸子,百无聊赖地继续打哈欠。

    游云压着呼吸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怕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

    游云不置可否,扶着刀柄的手掌越发握的紧,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之下,他几次险些跳出去,他渴望走进他们那个世界。

    玄月在定了片刻,忽而嘴唇一勾,扬声道:“谢白石,是你吗?”

    这一道声音瞬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知是谁“啊”了一声,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发出声音,却皆是种种发自灵魂的叹噫。

    “她果真是杀神玄月?”

    “不是她还能是谁?你不是听过她这一路来的奇遇,若非是杀神本人,哪里还有机会站在我们眼前?”

    “她竟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自然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你从前没有见过她?”

    “未曾,天下间又有几人敢光明正大地去见她!你敢吗?”

    “我不敢,见过她的人几乎都已死绝了。”

    “有何不敢,她可没有三头六臂。哎!你们看她两手空空,她的剑哪儿去了?”

    “杀神怎可能没有剑?”

    “杀神从不离开她的剑!要么是她的武功又精进一重,已达到草木泥石皆可为剑的境界。要么,她根本就不是杀神。唐二十六,你莫非是在诓我!”

    “我唐二十六从不诓人,除非我也被人诓了,但我唐二十六怎么可能会轻易上当?她就是杀神,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走。”

    “大伙别急,是或不是马上就见分晓,她认得谢白石,谢白石自然认得她是谁。”

    “谁是谢白石?”

    “谢白石是谁?”

    “谢白石?依稀记得当年蓬莱散仙连秋枫身旁的剑侍就叫什么白石,莫非就是谢白石。”

    “什么剑侍,那是蓬莱散仙的师弟。蓬莱散仙一开始并非是蓬莱散仙,是蓬莱三仙,只不过三人之中连秋枫名头最盛,索性便将这名号独自占了。连秋枫死后,蓬莱剑阁紧跟着便发了江湖通告,将三仙除名......嗨!蓬莱剑阁的事可是复杂,我们这些外人说不得。”

    “还有这样的事!若真如唐兄所说,这连秋枫也算不得英雄人物,独霸同门的名头,这路子走窄了,死了也不冤。”

    唐二十六笑道:“这个嘛......见仁见智,见仁见智。”

    就在这时,一条落魄的身影自人后悄然穿出,他的两条腿上缠着裹布,上面沾满了干涸的泥浆,袖口挽至肘弯,裸露着精壮的古铜色小臂,他这样子分明是正在耕田时被人突然叫走的。直至玄月近处他方停下,抱拳道:“在下谢白石,籍籍无名之辈,何以得杀神垂顾?”

    人群里轰然一下,像是一簇烈火把每个人都点燃了。谢白石没有回头去看,玄月也没有搭理他们,她笑道:“当年菰城太湖畔,我与连秋枫生死一站,你就是其中一个观战之人。”

    谢白石道:“昔年往事,想不到杀神还记的这么清楚。”

    玄月道:“连秋风战败将死时你挡在我剑前,你告诉我,剑是杀人利器,剑道本质是仁慈的,如果我非要他的命,你愿意替他去死,你这样我又怎么会不记得。”

    谢白石放声大笑,末了以指尖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兀自摇摇头:“当年年少无知,竟以为那样便能阻下杀神的剑,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玄月也笑了笑,想起当时另一个观战之人——崔红樱,不禁有些怅惘:“连秋枫死时你和你师妹都还很年轻,尤其你师妹还是个小孩子,需要人照顾,为何你们没有一起?”

    谢白石抬起头,他脸上虬髯丛生,目光平和,早已看不出当年初出茅庐少年侠客的模样,但还是可以看到他明显怔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咧嘴,痛苦地笑了笑,似乎猜到了什么:“我这样的人窝囊惯了,配不上她的信赖”。

    玄月顿了顿,道:“你变了许多,若不是认出你的剑,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人。”

    谢白石取下别在后腰的剑,捧在手里端详了一阵,突然施力将剑刃拔出寸许,剑鞘上繁密的刻纹填满了陈年的污渍,剑格上的玉石已失却往日鲜亮光辉,剑刃的锋芒隐隐还在,青铜古剑随着主人的隐退亦是沉寂了,谢白石送回剑身,落寞地道:“我的剑封陈多年,与昔日相比是面目全非啦。”语罢,目光又将玄月细细打量了一遍,笑道:“阁下不愧为杀神,这么多年过去,不仅未添一丝风霜,精神更胜往昔。”

    谢白石说的坦然,玄月亦听得出他的诚挚,他不是在刻意追捧。

    “若剑真已封陈,你还带它来这里做什么?”

    谢白石叹道:“我想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不能全力拿起,亦不能洒脱放下。”

    玄月道:“你还是想为连秋枫复仇?”

    谢白石道:“不,你已然打败了他,就算你不杀他他也活不下去了,师兄是死于他的野心和自负,而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来。”

    玄月道:“为你自己?”

    谢白石道:“但凡用剑之人,谁不想同杀神玄月一争高下?我这半生尽是失意,若此夙愿不了,便是死了恐怕也不能安心。”

    玄月神情微沉,没有说话。从她认出谢白石时,他的死亡已经是注定的了。他们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后方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粗哑的叱喝:“小谢,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与杀神决斗,你恐怕还不够资格。”

    谢白石回过身,他又笑了笑,眼角显出一道道破碎的纹路:“刀王前辈如此说,是决意先来挑战咯?”

    那年过半百的老者冷冷一笑:“你莫要急着拿话激我,此处能人甚多,怎得别人都袖手旁观?”

    “人家是惺惺相惜的旧相识,打是不打都是情分,你切勿狗拿耗子管闲事了。”说话的是一个粉白面庞,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正是唐二十六。

    紧挨着漠北刀王的妇人面带厉色,呸了一声道:“唐二十六,你莫不是因为这张臭嘴,何至于被唐门一脚踢出宗族。”

    唐二十六哼哼冷笑:“夫人如此好打抱不平,尤见当年漕帮帮主夫人风范。”漕帮冯帮主乃漠北刀王的义弟,冯帮主结婚时刀王南下前去庆贺,一住大半年,离开的时候顺带着拐跑弟媳冯夫人,这段风流韵事当年传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刀王夫人脸色稍黑,往刀王身边又靠了靠,二人都不再言语。

    唐二十六满意地笑道:“咱们这些人谁身上都不见得多干净,谁也别瞧不上谁。”

    一人说:“谁胜了杀神谁便是头一个的英雄,从此扬名立万改写江湖格局,但我们既不能围攻,就只能一个一个前去挑战,岂非越到后面的人胜算越大!这......这势必要排个先后出来。”

    一人说:“听闻与杀神交手,只以生死论输赢,照我看这断然不需论资排辈,谁能谁上。”

    一人说:“啰嗦什么,你能你上。”

    那人回说:“我上便我上。”

    一人拉着他大笑:“老兄动手前,可别忘了先跪下磕三个响头,叫一声母亲大人。能做人爷爷的年纪偏赶去做人家儿子,怪哉!怪哉!真乃天下第一奇闻,天下第一大笑话。”

    那人便就钉在原地,犹豫不前。

    一人鄙夷道:“为什么不能围攻?难道跟她还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吗?”

    一人搭腔:“是啊,哈哈,哈哈,为什么不能围攻!铲奸除恶大家伙不分先后,反正跟她无须讲江湖道义。”

    “惩奸除恶?江湖道义?”唐二十六长声怪笑,骂道:“你们两个不要脸便就罢了,还要装出这一副虚伪面孔说这种籍口出来鼓弄大伙。别忘记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若谁斗胆造次冲撞了沧澜大宗主,难不成还能活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