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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妙香驱动轮椅转了一个弯,走了一段随意寻了一条被阴影覆盖的回廊钻进去,轱辘轻轻滚动,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她当然不会傻到真找一个让小瑟找不到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她还没有搞清楚小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极其潦草的选了一个地方待着,没来得及喘息小瑟已如影而至,她柔软娇小的手掌压在妙香肩上,阴恻恻的气息在耳旁浮动:“糟了,你被我抓住了。”

    妙香猛然转身,指间射出数支金芒针。小瑟闪身飘远,小手一探一抓,摊开时,手心里的金芒针闪着细微的光泽。

    “你要杀我!”小瑟呆呆地望着手心里的金芒针,不可置信地说道。“我只是同你玩耍,你却要杀我!”咄咄逼人的追问,眼里氤氲着冷冽的黑气。

    妙香躲开小瑟逼仄的视线,急速转身夺路而逃,一边吹响玉哨,召唤星言。

    小瑟飞身追上,截住妙香去路,妙香被迫停下,迎面便接了小瑟一掌,这一掌抽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灼痛感瞬间攻占所有感知,眼泪不可抑制地溢满眼眶,耳内嗡鸣不止,嘴里漫上血腥味。

    小瑟道:“别费力气了,那畜生再也不会来了,是你非要把它放出去捕食,也不怪别人会对它动心思咯,哎......不知它那身皮毛现在铺到谁家的椅子上了......你怎么这副表情?是为那只畜生难过?还是为自己挨了我的打而羞愤呐?”

    妙香艰难地扯动嘴角:“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小瑟又挥了一掌,这一掌抽在妙香另半边面颊上,比之前的还要快,力道还要猛。妙香顿时失去意识,小瑟揪起她的领口,将她从轮椅上拽下来拖着走,像拖一只烂口袋似的。妙香腿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浸湿衣裙,在地上留了两条新鲜的血印。小瑟手劲很重,妙香的喉咙被衣领勒缠太紧,渐渐无法呼吸。

    到了议事厅小瑟的手攸尔一松,妙香软软的倒在地上。地上又硬又凉,她伤残的身体很疼,肿痛的脸贴在上面,能感到丝丝凉意。

    小瑟拿了火折子,点亮低处几盏灯台,回来在妙香腰侧踢了一脚,令她匍匐的身躯翻过来。

    妙香看到弱水,她被点了穴,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转动。

    “弱水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该这么对待她。”

    “她的心始终是向着你的,谁对你好,我就不开心,我忍她很久了”。小瑟屈身蹲下,从袖袋摸出一张丝帕来,丝帕乱糟糟地窝成一团,小瑟将它抻平,叠的方方正正,去擦拭妙香脸颊上的血。“我是第一个这么打你的人。”小瑟洋洋自得,俯下身对着妙香红肿不堪的脸小心翼翼地吹着凉风。

    妙香抬起眼皮,眸色深沉地看着她,迷惑道:“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是你逼我的,你让他们查来查去,如果不是碰上大祭也许我现在已经被那几个老头子查出来了。”

    “他们查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范坊主是你杀的?秦长使也是你杀的?他们出事之时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你莫非能灵魂出窍化形分身。”

    小瑟满目疑惑,不禁歪着头用手托着下巴,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妙香抓住她的衣角:“我们朝夕相处五年之久,以前那么多事你都忘记了吗?”

    小瑟眼珠一转,捧腹大笑,边笑边道:“我可不傻子,你哄不了我的。”她把手帕塞进妙香手里,话音变得冷绝:“你别告诉我你没怀疑过我,只要你有了确凿的证据,你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就像你绞死木重那样。”

    妙香听的发笑,自嘲地道:“若如你所说,我今夜何至于此。”

    “我先发制人而已,就像你教我下棋时那样。我不要等到最后只能像条待宰的鱼一样躺在你的砧板上,等着你发落。”小瑟掀开妙香的外衫,从她腰侧摸出术刀袋,扯开束绳,将里面数支手术刀抖落出来。而后一支一支捡起来又一支一支射出去,每一支都触动一个机关,一时间,乱箭齐飞,地窟开裂,暗网掉落,门窗皆被铁板封死,议事厅失却往日的整洁巍峨,俨然变成一间铁桶般的刑房。

    小瑟啧啧称奇:“难怪你敢一个人在这儿等我,只要触发机关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下完蛋了,我把你的计划全搞砸了”。

    妙香心如死灰道:“现在我是你砧板上的鱼了……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我不是谁的人,我只有你,以后我连你都失去了,上天对我不公平。”小瑟踱步回到妙香身旁,眉头紧蹙,目中泛起盈盈波光,是一副不知所措的孩子模样。

    妙香悲不自胜,缓缓叹了口气,道:“我还没死,你不用这么早就开始难过。”

    “可我太了解你了,你整天防这个防那个,高高在上自诩算无遗漏,可是如今却被自己的奴仆反杀,你怎么会甘心呢?反正我是不能留你的。”

    “奴仆!”妙香有些意外,“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小瑟怔了怔,豁然挥手在妙香脸上连掴三掌。

    妙香被打的晕头转向,久久缓不过来。口中血腥冲顶,血沫喷涌而出,吐完血沫,她强支起上半身,虚弱地笑道:“你好像对甩人巴掌情有独钟,让我看看,除了这个你还会做什么。”

    地上还剩下三支手术刀,小瑟捡起其中一把刀身极细的:“我认得这一支......你以前用这样的刀给我修过眉毛,你把我的眉毛都刮秃了”。

    “你说什么!”妙香迷茫道。

    小瑟满面忧伤:“你记不得了?那我做点你能记得的事”。她试了试刀锋,又扬起来将刀尖对准了神龛上的长明灯灯芯。

    妙香立时明白了小瑟的意图,猛然向前一扑,抱住小瑟的双腿:“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不要动我师父的长明灯”。

    小瑟笑了笑,双眼泪光盈盈,一脚将妙香踢开好远,柳叶细刀飞旋而出,只一刹间,就将长明灯灯芯切割成点点星火,四下飞溅,有几粒落在神龛上的丹青画幅上,将画布烫出了好几个洞。

    妙香灼红了眼,咬牙不语,目不转地盯着小瑟的脸。

    小瑟弯了弯嘴角,脸颊上酒窝显露,却再也不是甜化人心的感觉,有的只是令人发指的诡异:“你阻止不了我的,是不是心如刀割啊?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啊?只不过这一次而已,你就受不了了吗?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就算你这一辈子都点着长明灯又能怎样?死了就是死了,被烧的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妙香发指眦裂,又一次扑到小瑟身上,疯了一样将她缠抱住。然而小瑟毫不惧怕,轻轻挣了一把就将妙香甩开了。

    “看看你的样子,脸肿的像猪头,又残废,疯狂,多么卑贱!”小瑟捡起第二支刀走向弱水,解开弱水肢体的穴位,却未解哑穴。她将弱水拖到妙香面前,粗暴地按着她跪在地上。

    “你放开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要伤害她,我求你,小瑟......放过弱水.......放过弱水......”。妙香爬过来,她刚刚抓住弱水的衣摆,小瑟已将利刀按进弱水的肩胛里。

    “她为了救你居然在求我!”小瑟尖叫着将刀拔出来。

    弱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猛烈地摇头,奋力地扭动着身体,拼命地对着妙香又踢又踹想让她避开。

    “你说她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换你的性命?你说她会不会?”小瑟又送了一刀进去,弱水胸口鲜血淋漓,这一刀不致命,只会让人加倍疼痛,血泪滚滚而下,弱水没有一点力气再挣扎。妙香爬向弱水,小瑟却拖着弱水向后退去,退到妙香爬很久才能碰到的地方。

    “你会拿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吗?”小瑟拔下刀,血液喷在她狰狞的面孔上。

    “你想要我死,自己来动手,你为什么不敢?你害怕什么?”妙香一字一字地怒吼,拖着身体爬向她们。

    “你会拿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吗?”小瑟拖着弱水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又一次手起刀落,这一刀落在弱水右臂上,血肉崩离白骨显现。

    “我杀了自己你会放了她?你这个疯子,我怎么信你?”

    “你不会!你不会!你不会”小瑟歇斯底里地重复这三个字,又哭又笑,不知是高兴还是愤怒。“她算什么东西,当然不值得你舍命交换。你指望不了她的,那你就要赶紧死掉才行,早点死早点结束痛苦,你要赶紧死掉”。小瑟将刀高高举起,极速落下,这一刀终究还是没有再刺进弱水身体,因为在同一时刻,妙香捡起地上最后一把细刀刺进了自己心窝。

    小瑟胸口剧烈起伏,惊惶而迷茫地瞪着妙香。

    “小瑟......小瑟......”妙香嘴唇蠕动着轻声呼唤。“放了......弱水”。话音戛然而止,妙香痛苦的神情凝结住了,热血从她的指缝渗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人渐渐归于死寂。

    弱水晕死过去,小瑟定在原地,像一尊石像,刀掉在地上,议事厅里寂静无声,只有血腥味在蔓延,飘散。

    过了许久,久到妙香的尸体应该都已经凉了,一双赤着的布满旧伤痕的脚在尸体旁边停下......

    “死了?”一道喑哑苍老的声音从穹顶传下来,语气复杂,声音听来微弱,像是发声之人即将就要断气了。

    玄月屈身,摸索着试了试了妙香的鼻息:“死了。”

    那人冷哼了一声:“不可能。”

    玄月调转脚步,转身就走。

    那人恼怒道:“你不准走。”

    玄月道:“我不走等着给她出殡么。”

    “我说了,她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这跟我无关”。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在密林里我留下你的性命,你就要听我号令。”

    玄月勾唇一笑:“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如果你是怕她没死透,我到可以代劳点个火,把她彻底烧了你总该能放心。”

    那人怒叱:“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玄月沉下嘴角:“那恕我不奉陪了”。

    “这里已被封死,你出不去”。

    “是么?”

    “你非要跟我对着干,那我就只能杀了你”。那人声音拔高了些,听着有些凄厉。

    玄月充耳未闻,迈开了步子,她走的飞快,转眼就到了议事厅门口。身后一道奇劲轰来,她猛一转身,未及出手应对,已被兜头罩住,那劲道看不见摸不着,像只巨大无底的隐形吸盘,瞬间将她吸回了原位。

    玄月一霎惊魂,出了一身冷汗。她自幼混迹江湖,自成名后大大小小的对战不下百次,从未这么被动过,也从未这么害怕过,这种害怕无关生死,纯粹是对未知而强大的东西从心底生出来的恐惧。

    那人却没有要她的命,压着声音嘶哑道:“我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最好别再惹我生气”。

    玄月定了定神,唏嘘道:“的确,江湖上没几个人能在大无极功下讨到便宜”。

    “你知道大无极功?”那人颇感惊奇。

    “略有耳闻”。

    “哼!你不走了?”

    玄月道:“反正我也是闲着,多待一会儿也无妨。”

    那人笑了起来,笑声在穹顶之下盘旋,忽远忽近。她笑了一会儿,忽然收了声。过了好久,那人说道:“她这样,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样。”

    玄月伸脚在妙香身上踢了踢:“尸体都开始了变硬了”。

    “她真的死了?为了弱水?”那人似乎有些动摇。

    “越是情义深重的人越容易为情义所伤,被最亲近的人诓骗、欺辱、威逼,一时半刻想不开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那人疑惑道:“她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把你收留在家中,呕心沥血为你祛毒救命不说,更衣不解带亲自看护你直至脱离危险,其后每日亲制两碗价值连城的药膳为你续命,为了救治你不吃不睡苦思良方,怎么说她对你也算是恩重如山,你对她的死就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如果不吃饭会感觉到饿,不睡觉会感觉到累,偏偏对人命消亡毫无感觉,像我这种手上沾满血腥的人,心早都变成木头了。她对我确有再生之恩,可斯人已去,再去念她生前种种,岂非是自找烦恼。”

    那人闻言狞笑许久,用令人脊梁发冷寒毛卓立的声音说道:“她便是没有死,听到你这番话只怕也要气死。”

    玄月摇摇头,忽然提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替你再补上一刀吧。”说着便俯下身,拔出妙香胸口的刀,扬手重重扎下去。

    “不准你动她”。那人遽然怒吼,仿如鬼唳,电光火石之间玄月颈间一凉,脖子被一只干枯冰冷的手紧紧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