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无奈是离别

    二〇〇〇年秋，这所老学校终于与时俱进了，耗费巨资建立了微机室，这些高端的科技产品暂时跟我们没有缘分，因为第二年就要中考了，学校根本就没有为我们安排电脑课，而我们偶尔只能站在门口嗅着电线和主板发出的浓浓的怪味，看着那些电视机一样笨重的显示器，听着低年级的学生们敲击键盘以及点击鼠标的声音。

    这一年的学习可能实在太紧张了，以致于学校把体育课都取消了，而我们从原来的每周双休变成了每月双休。也并不是所有学生都有考试压力，比如张大成，他依然如故地喜欢打篮球。樊小义的看课外书的毛病终于戒掉了，只是除了语文和历史之外，其他科的成绩再也赶不上了，尤其是几何，连圆的面积都算不出来。学习这事，若想退步，的确很快；若想进步，的确也很难，比如杨军华和我，考试成绩还是不理想，但也不算太差，中间水平而已，即使很努力，还是没有进步。寒假的时候，教务处主任给我们开会讲到：如果说，之前的期中期末考试，面临的是全校同年级的竞争，几个月之后，你们将与全县同年级的学生竞争，如果考不好，只能付出更多代价，而这些代价就是你们的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如果拿不出借读费，就只能辍学，几年之后你的同学大学毕业，有了光鲜而体面的工作，辍学的那些学生将会在基层做最辛苦的工作。考试就是这么残酷，社会就是这么残酷！然而，自从上了初中之后父母很少再关心我们，而那个年龄的我们根本没有竞争意识，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残酷的问题。甚至我们认为，考试成绩并不能代表什么，比如我们村现在稍微富裕的人都是依靠做生意、打工赚了钱，村里第一个买车的人、还有很多家庭盖新房的人别说上大学，连小学都没有读完。不过教务处主任说的如果考不好，我们讲付出代价，这的确是真的，后来确有很多家庭因为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会辍学。

    二〇〇一年春节，樊书金和他的师傅都没有回家。年后，樊书金来信的频率明显减少了，大概已经完全适应了当地的生活了吧。三月份，樊书金终于还是来信了，信中说的大概意思：一则是他有点想家了，但是酒店的生意实在太好了，没有时间回家；二则是说工作方面的事情，说他现在不仅干一些杀鱼、打扫卫生的杂活，偶尔练刀工、学配菜，还说这一年来，跟着师傅学了不少东西，但还没机会自己尝试去做菜；三则依然按照惯例，祝我们学习进步。我们依然让樊小义给他回了信，大概意思是我们很羡慕他在首都的工作；我们和家里都很好，无需挂念；在六月份我们就要参加中招考试了，现在学习很紧张；依然按照写信的惯例，祝他工作顺利。

    这年五月，县教育部门组织了高中入学体育考试，之前的男女生体育考试都要考两个科目，男生是一千米跑步和三十个单杠，女生是八百米跑步和三十个仰卧起坐，而这一年将跑步项目取消了，每做一个单杠和仰卧起坐就可以得一分。在体育考试中，樊小义和杨军华表现都比较差，仅仅是及格而已，而张大成得了满分。樊小义拉了三年肚子，时常浑身无力，能考及格就已经不错了；杨军华依然是因为脚的问题，怕别人笑话，平时很少到操场去，考得自然不好；体育简直是张大成的强项，考满分实属正常。

    月底，在我们奔赴战场之前，学校召开了动员会议，教务处主任又讲了话，不过，这一次不是打鸡血、灌鸡汤，而是给我们指了四条大路：第一条，如果考试成绩差不多就尽量上高中，高中之后上大学，现在大学也扩招了，上个大学应该不算是件难事，当然想上个好大学则是一件很难的事，毕竟我们省名校少，生源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努力学习是解决问题的根本；第二条，如果考试不理想，初中毕业之后就报考中专，中专毕业之后可以参加工作也可以继续参加高考，甚至是对口招生的大学，这些都比较容易；第三条，如果考试实在不理想，初中毕业之后就报技校和职专，这些学校根本不需考试就可以上，学制时间短，毕业之后还安排工作，如果考试不好或家境不好，这也是好的选择；至于第四条嘛，就很简单了，如果考试十分不好，对上学也没有信心，学校发给你毕业证，就出去打工吧，学一门技术也好，干体力活也好，总不至于饿着肚子。最后是给我们的忠告：能上学一定要继续上学，现在并看不出差距，多年之后，你会感谢上学的经历，当别人依靠体力养家糊口的时候，你则靠智力挣钱。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别人体力透支完的时候，你的智力不仅不会枯竭，还会随着经验的增长而增长。最后说：“同学们，请一定记住，将来无论你选择那一条道路，混得好还是不好，请一定会母校看一看。”这一句话最有分量，催出了很多同学的眼泪。

    教务处主任讲完之后，便安排我们照相。随着相机“咔嚓”的声音，我们终于明白，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将再也聚不齐了，有些同学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相遇，多年之后，即使面对面，我们也可能认不出对方，也可能记不起这三年发生的各种故事。时间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不停地向前流淌，洗涤着我们的面庞，也洗涤着我们的记忆，终于有一天我们交了新的朋友，融入了新的圈子，曾经的美好和不美好都不会再提起。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努力去回忆，但依然是空，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多年之后，我们只顾着向前走地时候，谁都不愿意回头看看曾经走过的痕迹，我们越走越远，直到这些痕迹都被时间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