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 倒数（修改版）
程启一整个上午都没精打采的，但答应了辅导员的课题任务容不得他敷衍，只能是在校园里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几瓶罐装咖啡，在午后的校园里边走边喝。
这次他参加的学组是由一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牵头，因此完全不必为经费问题忧心，可惜了，他程启在学组里只算个负责整理资料、跑跑腿的勤杂工，除了辅导员出于人道主义给他充了一次饭卡，其余也没再见到什么资金上的补助。
不过程启并不在意这些。
午后的校园到处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院花手里抱着几本书，从程启的背后探出半个身子：“你好呀，同学，又见面了。”
“唔……咳咳咳咳！”程启一听这声音顿时不淡定了，一口咖啡堵在嗓子眼儿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院花以为自己吓到程启了，脸上略显尴尬，慌忙递上纸巾道：“哎呀，你没事吧？”
“没，没，没事……咳咳，早啊。”程启语无伦次，犹豫了几秒钟才接过了那张纸巾，却是胡乱地往额头上抹了一把。
院花一只手挡着唇，笑得含蓄，“现在快下午了，还早？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程启摸着后脑勺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紧紧捏住了手里的咖啡罐。
“我叫陈知知，你呢？”
“程……程启。”
“听说你加入了罗院士的学组？这次又是要研究什么呀？”陈知知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
“啊？我……就是一打杂的，到现在都还摸不着北呢。”程启尴尬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毕竟涉及病例隐私，又是严肃的科研课题，在未出权威成果之前还是需要适当保密的。
“很辛苦吧？之前我男朋友也被这样抓过壮丁，勤勤恳恳跟了半年，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结果到头来连个联合署名都没弄上。”陈知知撇撇嘴，也没再追问有关课题的事情，起了个别的话头继续和程启闲聊起来。
只是程启还没能发挥出他八面玲珑的人际交往能力，远处隆隆的发动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程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辆造型炫丽的超跑擦着地面疾驰而来，车窗缓缓降下，男人单手搭着方向盘：“下午没课了吧？走，我订了地方，一起喝茶，晚上有个派对，你一定喜欢。”
这话显然不是对程启说的。
“哎呀，你怎么又把车开进来了，跟你说了我们学校路面不平，你也不怕擦着底盘。”陈知知扶着车顶弯下了腰，与车里的男人对视，语气像是在嗔怪。
男人解锁了副驾驶的车门，随着车门高高扬起，副驾座上一束浓艳的玫瑰花显露了出来。
程启默默看着，那玫瑰花如鲜血般的殷红，刺痛了他的眼。
“程启，谢谢你陪我聊天，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回见。”陈知知上车前不忘朝程启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甜美。
跑车车窗慢慢升起来的时候，程启听到开车的男人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那人谁啊……”
他没能听到陈知知的回答，漆黑而厚重的玻璃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着远去的一路烟尘，有些黯然。
刚刚和她聊得兴起，差点忘了她早已名花有主了啊……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算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学组的课题要紧。
出校门走了五分钟，就是医科大学的第四附属医院，电梯将他带到六楼，走廊静悄悄的，墙面和天花板都被刷成了晃眼的死白色。
走廊尽头是一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金属双扇门，他掏出电子卡，刷卡开门。
进门豁然开朗，宽敞的房间里一共放了十六张病床，一字排开，每张病床的四周都围满了仿佛宇宙空间站那样的电子设施。
房间灯光幽暗，却不显得诡异，反而营造出了一种静谧感。
相比经费补贴，他其实更在意这些特殊病人。
最靠近门边的四张病床上都分别睡有一位身穿病号服的病人，1号病人来得最早，气色看起来比昨天更差了些，此时已经接上了呼吸机。
2号床病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他的身上贴满了各色金属探测片，连接到病床边的那些精密仪器，程启看了一眼仪器上类似孩童涂鸦一样的单调图案，摇了摇头。
“小程来啦。”3号床边站了个年轻女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指了指2号病人，直接吩咐道：“记录一下他现在多久眨一次眼睛，我上午监测结果差不多是十九分钟，比昨天又增加了三分钟。”
“童教授，1号他……要不要请专家们过来会诊一次？长时间这个状况，脏器慢慢都会出现问题的……”程启走到2号身边，用一个类似眼罩的设备覆盖到了病人的眼部，随后按下启动键。
“没有用，方案是死的，人是活的，该用的药、仪器早都用上了，关键在于他的求生意识。”年轻女人叹了一声，“没办法，他的大脑一直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植物人之所以有被唤醒的可能，是他们的大脑还存有一定的意识，可以说是深度昏迷，可1号不一样，他是大脑主动地想要关闭各项新陈代谢活动，简单来说，就是他的大脑不知道什么原因，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这个念头没有牵引着病人做出自杀的实际举动，而是直接将这一举动在睡梦中付诸于实践了。”
程启知道，1号的家人将他送到急诊，告诉医生他已经睡了三十七个小时，怎么叫都叫不醒。经过检查，他没有服用任何药物，也没有慢性病史，根据他老婆的叙述，两人在前一晚大吵了一架，整晚都分房睡觉，结果他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两天。
“唉，不止两天，我来都快一个礼拜了，也没见醒……”程启眼里满是担忧。
2号和1号相反，一个是睡了不醒，一个是醒了不睡。
“3号呢？今天脑电仪又模拟出了什么画面？”程启对这个3号尤其好奇，因为每次观看脑电仪呈现出的梦境画面，都能给他增添不少乐趣。刚才他一进门就看到童教授站在3号的床边，手上的病历夹摊开着，不知道在记录着什么。
“你自己看。”童教授把一个屏幕反转过来，按下了重播键。
画面并不是特别清晰，有点像掉帧比较厉害的动画片，无声，但有色彩，程启只看了一分多钟，就乐得笑了出来。
只见画面里有一个白色小人，将一片沙漠当成了海洋，在沙子里游得畅快，突如其来有一条表情喜感的大白鲨，啊呜一口咬掉了他的尾巴，他很害怕，看到前面有一棵椰子树，于是变成了一只粉色的猪，爬上了那棵树躲藏起来……
荒诞至极。
“噗……咳咳。”程启觉得取笑别人的病症不太礼貌，于是收敛了笑容，轻轻咳了一声，表情恢复了严肃，问道：“所以说，童教授刚才一直忍受着他跟你讲这些？”
“嗯。情绪非常亢奋，甚至说口渴，想喝吊瓶里的水，于是我只能告诉他镇静剂能帮他长出新尾巴，他才没有反抗，现在睡着有……四个小时了。”
“但愿他醒来之后忘记尾巴这回事，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我们骗了他。”
“八成脑电仪到时候又会给我们呈现一个全新的冒险故事了……”童教授合上了3号的病历夹，绕过病床走向了4号病人。
4号病人是个小男孩，八、九岁的模样，他的眼珠很黑，眸光灵动。
虽然躺着，但他似乎很不安分，一会踢踢腿，一会儿伸伸胳膊，看到童教授到了自己床边，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
“童欣阿姨，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小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些稚气。
“乖，还要再观察两天的。”童教授名为童欣，为了拉近距离，她很大方地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小男孩。
程启听到小男孩说话，眼神越过3号病床也看向了那边，他依稀记得这个小男孩和自己是同一天进到这里的，当时男孩的情况和3号非常相似，异常亢奋，不吃也不睡，嘴里不停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甚至有很多是完全超出他这个年龄段认知的东西。
“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给你那么大的压力……你还认得妈妈吗？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妈妈都信，你别伤害自己……”当时带他过来医院的女人抹着眼泪，憔悴不堪。
一问之下，小男孩今年刚读小学三年级，光课外辅导班就有八个，这还不包括学科内的奥数、作文和英语班。男孩和母亲抗争，说想像其他孩子那样，拥有一点点玩耍的时间，哪怕一周只有一个小时也行，可母亲非但没松口，反而狠狠地数落了他一顿。
结果一觉睡醒，小男孩开始满嘴胡话，起先母亲以为男孩是在闹着玩，没想到当男孩发现自己说的东西没能得到母亲的认可时，竟一下子瘫坐到地上，用头疯狂地撞击起了地面。
之后，男孩被指定到这里接受专项治疗，可事实上程启没见什么专项治疗，甚至连仪器观察都没怎么用过，他来了这么些天，一直觉得这孩子挺正常的。
他猜想这男孩子或许真的是因为压力过大，才产生了突发性的精神错乱，这种情况下，将他与已经产生了厌倦感的环境暂时隔离开，再辅以简单的心理疏导，的确是一种切实有效的方法。
程启手里握着的遥控装置终于发出了“滴”一声提示，他抬头望向仪器连接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2分49秒12。
“童教授，将近23分了。”程启把结果汇报给童欣，一边撤除了2号病人眼部的设备。
“麻烦啊，再这样下去他也快撑不住了。”童欣坐到了一旁的电脑桌前，输入了几行医嘱，“只能先加大营养剂，撑一天算一天吧。”
程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却无能为力，病历显示，2号刚送来的时候和3号差不多情况，滔滔不绝说到嗓子哑了还不想停下，只能依靠镇静剂强行让他入睡，可十几天过去，镇静剂的用量越来越大，而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如今，镇静剂已经不能再加，他也已经连续四天四夜没有睡觉，甚至每小时眼皮眨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很担心3号未来也会步2号的后尘，如果他们都能向4号的小男孩那样慢慢自愈就好了……
“说起来，我进组这些天只见到了童教授你一个人，能顾得过来么？”程启搬了把椅子，坐到了2号病床和3号病床之间。
“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课题。”童欣在电脑上调出了1号的脑干活性细胞分布图，与2号、3号之前睡着时的图样进行细微对比。
“我们辅导员说这是罗院士的……”
“由我老师来申请，经费会多一些，权限也大一些。”
“该不会组里除了您就是我吧？”程启惊讶道。
“没错。”
“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专业成绩第一啊，你们辅导员推荐的。”
“可大三大四成绩好的也不少。”
“你们辅导员说你嘴严，而且淡泊名利，做好事从来不求回报，所以，这次课题只写我一个人的名字，相信你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对吧？”童欣说完，把椅子转了过来，眼镜后面的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程启。
程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似乎一直没关注过，原来这位年轻的女教授还拥有着令人惊艳的颜值，此时与她对视，心里竟有了一丝怯意。
“当然，当然不介意。其实我也没干什么活儿，大部分不都是仪器在工作么……我还能抢它们的功劳。”程启的眼神飘忽起来，不想和童欣对视。
童欣却不知为何微微皱了下眉，带着椅子一同滑到了程启面前，将他堵在了两张病床的中间。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明明人已经坐在了他的面前，童欣的声音却显得十分渺远。
“没不敢看啊，要看看呗。”程启拉回飘忽的视线，有些恶作剧地将眼睛瞪圆了。
他的眉眼极其普通，此时故意瞪大眼睛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好像表演默剧的喜剧演员。
童欣慢慢取下眼镜，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神情也变得比刚才严肃了许多，直到对面坐着的程启都有些脸红了，她才蓦地低头移开了视线。
程启稍松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平常说话做事都自带高冷气场的女教授，为何会突然对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感兴趣，但反正被美女多看两眼他也不会掉块肉。
而童欣依然低着头，此时的她正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这男人的梦灵好生奇特，先前未曾注意，今天心血来潮一试探，居然有了大收获。
似乎这是她第一次碰到这么高等级的梦灵吧？
万中无一的金梦灵！
可为什么，那个金梦灵的神色那般忧郁，整个样貌更是好似一阵轻雾若隐若现，而更让她惊奇的是，这个金梦灵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深沉黑影，如同一位熟睡的巨人。
她越想看清，越看不清，再想努力试探，双目竟感觉到了一阵锥心的刺痛，令她不得不草草地收回了视线。
她从未见过有影子的梦灵，此时的她内心很慌乱，也很兴奋，眼前这个男生，似乎比躺着的这些病人，更有研究价值呢……
脑中顿时起了无数念头，她却在抬起脸的那一瞬尽数将之隐没殆尽。
童欣重新戴上眼镜，恢复到了高冷气质美人的模样，语气淡漠道：“对了，今晚我有些私事，小程你留下替我值守吧，我担心1号2号病情会恶化。”
“值守？睡这儿是吧？”
这童教授的眼睛似乎有某种魔力，刚才被她盯了一会，总有一种整个灵魂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对，在这儿睡，卫生间在后面，也可以洗澡。”童欣淡淡一笑，又带着转椅滑回到了电脑前。
程启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点头道：“行啊，那我回宿舍拿个充电器。”
“嗯。2号、3号暂时没什么可干预手段，如果1号的大脑再次出现消极自杀暗示，你就得用上PCT仪器，对1号的大脑进行模拟唤醒程式。”
模拟唤醒程式是童欣开发出的潜在思维干预系统，能够延缓脑死亡的发展速度，如果说1号的大脑不断在向全身发射“我已死”的信号，那么模拟唤醒程式恰恰相反，它就好像一个谈判专家，给大脑营造各种美好幻象，激发大脑对于生命的渴望，从而让大脑回心转意，恢复一些求生欲。
这段时间1号都是靠着模拟唤醒程式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由于这个系统需要有人不停地输入各种环境数据来模拟真实场景，因此操作的人需要拥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超强的专注力。
这就好像是在给1号造梦，既要让他的大脑处于做梦的状态，又要让他的大脑以为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自然，程启对做梦这件事真可谓熟能生巧，手到擒来。
晚上，程启如约留值在病房里，4号小男孩非常健谈，告诉程启自己的名字叫峰峰，在米花小学读三年级，他很想回家，很想妈妈，他学习成绩非常好，班里小女生……
于是程启为了哄他睡觉，连续给他讲了十一个睡前故事，终于成功地把自己也说困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偶尔发出一两声规律的滴滴声。
程启给4号小男孩盖好了被子，又去检查1号的呼吸机和脑电波监测仪，一切运转正常。
再转头看到2号的眼窝已经凹陷了下去，却依然固执地瞪着天花板，只能是帮他戴上了安神舒缓头盔，试图让他进入冥想状态，也算是一种休养。
3号在镇静剂的帮助下睡得很沉，可他周身的那些电子屏幕上五颜六色的，显示出他的神经活跃度高得离谱，但程启对此只能叹气——也不知道明天3号又会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
他担心4号小男孩晚上会踢被子，于是在小男孩旁边的5号床睡下了。
连打了两个哈欠，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和一群人在一艘豪华游艇上狂欢，夜幕降临，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当宾客们乘船离去，游艇上只剩了他一个人。
当他朝自己的双脚看去，他知道这时候的自己不是“他”，而应该是“她”，因为这双脚白皙，小巧，像是大师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
她穿着一身泳装，从船舱底下拿出了几大桶汽油，尽数倒到了甲板上，随后她点燃了打火机。
火光将她的面容映照上船舱的玻璃窗，这张脸……
他看得清楚，这是院花陈知知的脸！她这是要做什么？
程启本能地想要去夺她手里的那个打火机，可转瞬间他突然生出一个疑问——刚才自己明明是陈知知的视角，那现在的这个视角又是谁的？
陈知知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惧的神色，一如中午两人在校园大道边闲聊时那样，笑容清甜，眉眼微弯。
“不要！”程启第一次在梦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被发现了，快和我一起走吧……”陈知知的眼眸深处映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程启不知道那是谁。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啊？”
“快来，我们一起……”陈知知手指一松，打火机掉落，顿时火光乍起。
曼妙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着，近乎虚幻。
程启感觉自己迈动了脚步，可他心中又有另外一股力量拉扯着他不让他前行，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里分离出了一个淡淡的金色身影，跳入了那熊熊烈火之中，和她拥在了一起。
真好，这该是个不错的结局。
程启这样想着。
然而，下一秒陈知知的目光再次投了过来，她的表情惊愕，语气森然：“你是谁？”
嗯？是在问我吗？程启的念头像是画外音一样出现了。
“难道……”她紧紧握着那金色身影的手，眼神扫了几个来回。
她的神色由讶异变成了然，最后是欣喜，“若真如此，那她可算是帮了大忙……可惜，我这一走，你这个身体也撑不了太久，余下七天，你多保重……”
七天？撑不了太久？保重？
“还有，告诉老师、同学们，千万不要去西二实验楼，先前有个棘手的东西，被我封在了里面，切记，切……”
西二实验楼？
程启眨巴眨巴干涩的双眼，从梦中醒来。
这一觉，他感觉睡得又臭又长，可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刚过一刻，居然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吗？
梦里似乎有谁被烧死了……不过醒来倒没觉得皮肉疼，看来这次十分幸运地躲过了梦境给他带来的真实痛楚。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小庆幸，跟着起身下床准备去厕所放泡尿。
上完厕所，他习惯性地对着卫生间的镜子露出一个拉胯的微笑。
“这是什么？”他把脸朝镜子凑近了些。
只见他前额的碎发间，赫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印记。
不像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
可他偏偏一眼认出来了。
七？
（下回预告：灰影）
这次他参加的学组是由一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牵头，因此完全不必为经费问题忧心，可惜了，他程启在学组里只算个负责整理资料、跑跑腿的勤杂工，除了辅导员出于人道主义给他充了一次饭卡，其余也没再见到什么资金上的补助。
不过程启并不在意这些。
午后的校园到处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院花手里抱着几本书，从程启的背后探出半个身子：“你好呀，同学，又见面了。”
“唔……咳咳咳咳！”程启一听这声音顿时不淡定了，一口咖啡堵在嗓子眼儿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院花以为自己吓到程启了，脸上略显尴尬，慌忙递上纸巾道：“哎呀，你没事吧？”
“没，没，没事……咳咳，早啊。”程启语无伦次，犹豫了几秒钟才接过了那张纸巾，却是胡乱地往额头上抹了一把。
院花一只手挡着唇，笑得含蓄，“现在快下午了，还早？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程启摸着后脑勺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紧紧捏住了手里的咖啡罐。
“我叫陈知知，你呢？”
“程……程启。”
“听说你加入了罗院士的学组？这次又是要研究什么呀？”陈知知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
“啊？我……就是一打杂的，到现在都还摸不着北呢。”程启尴尬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毕竟涉及病例隐私，又是严肃的科研课题，在未出权威成果之前还是需要适当保密的。
“很辛苦吧？之前我男朋友也被这样抓过壮丁，勤勤恳恳跟了半年，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结果到头来连个联合署名都没弄上。”陈知知撇撇嘴，也没再追问有关课题的事情，起了个别的话头继续和程启闲聊起来。
只是程启还没能发挥出他八面玲珑的人际交往能力，远处隆隆的发动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程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辆造型炫丽的超跑擦着地面疾驰而来，车窗缓缓降下，男人单手搭着方向盘：“下午没课了吧？走，我订了地方，一起喝茶，晚上有个派对，你一定喜欢。”
这话显然不是对程启说的。
“哎呀，你怎么又把车开进来了，跟你说了我们学校路面不平，你也不怕擦着底盘。”陈知知扶着车顶弯下了腰，与车里的男人对视，语气像是在嗔怪。
男人解锁了副驾驶的车门，随着车门高高扬起，副驾座上一束浓艳的玫瑰花显露了出来。
程启默默看着，那玫瑰花如鲜血般的殷红，刺痛了他的眼。
“程启，谢谢你陪我聊天，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回见。”陈知知上车前不忘朝程启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甜美。
跑车车窗慢慢升起来的时候，程启听到开车的男人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那人谁啊……”
他没能听到陈知知的回答，漆黑而厚重的玻璃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着远去的一路烟尘，有些黯然。
刚刚和她聊得兴起，差点忘了她早已名花有主了啊……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算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学组的课题要紧。
出校门走了五分钟，就是医科大学的第四附属医院，电梯将他带到六楼，走廊静悄悄的，墙面和天花板都被刷成了晃眼的死白色。
走廊尽头是一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金属双扇门，他掏出电子卡，刷卡开门。
进门豁然开朗，宽敞的房间里一共放了十六张病床，一字排开，每张病床的四周都围满了仿佛宇宙空间站那样的电子设施。
房间灯光幽暗，却不显得诡异，反而营造出了一种静谧感。
相比经费补贴，他其实更在意这些特殊病人。
最靠近门边的四张病床上都分别睡有一位身穿病号服的病人，1号病人来得最早，气色看起来比昨天更差了些，此时已经接上了呼吸机。
2号床病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他的身上贴满了各色金属探测片，连接到病床边的那些精密仪器，程启看了一眼仪器上类似孩童涂鸦一样的单调图案，摇了摇头。
“小程来啦。”3号床边站了个年轻女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指了指2号病人，直接吩咐道：“记录一下他现在多久眨一次眼睛，我上午监测结果差不多是十九分钟，比昨天又增加了三分钟。”
“童教授，1号他……要不要请专家们过来会诊一次？长时间这个状况，脏器慢慢都会出现问题的……”程启走到2号身边，用一个类似眼罩的设备覆盖到了病人的眼部，随后按下启动键。
“没有用，方案是死的，人是活的，该用的药、仪器早都用上了，关键在于他的求生意识。”年轻女人叹了一声，“没办法，他的大脑一直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植物人之所以有被唤醒的可能，是他们的大脑还存有一定的意识，可以说是深度昏迷，可1号不一样，他是大脑主动地想要关闭各项新陈代谢活动，简单来说，就是他的大脑不知道什么原因，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这个念头没有牵引着病人做出自杀的实际举动，而是直接将这一举动在睡梦中付诸于实践了。”
程启知道，1号的家人将他送到急诊，告诉医生他已经睡了三十七个小时，怎么叫都叫不醒。经过检查，他没有服用任何药物，也没有慢性病史，根据他老婆的叙述，两人在前一晚大吵了一架，整晚都分房睡觉，结果他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两天。
“唉，不止两天，我来都快一个礼拜了，也没见醒……”程启眼里满是担忧。
2号和1号相反，一个是睡了不醒，一个是醒了不睡。
“3号呢？今天脑电仪又模拟出了什么画面？”程启对这个3号尤其好奇，因为每次观看脑电仪呈现出的梦境画面，都能给他增添不少乐趣。刚才他一进门就看到童教授站在3号的床边，手上的病历夹摊开着，不知道在记录着什么。
“你自己看。”童教授把一个屏幕反转过来，按下了重播键。
画面并不是特别清晰，有点像掉帧比较厉害的动画片，无声，但有色彩，程启只看了一分多钟，就乐得笑了出来。
只见画面里有一个白色小人，将一片沙漠当成了海洋，在沙子里游得畅快，突如其来有一条表情喜感的大白鲨，啊呜一口咬掉了他的尾巴，他很害怕，看到前面有一棵椰子树，于是变成了一只粉色的猪，爬上了那棵树躲藏起来……
荒诞至极。
“噗……咳咳。”程启觉得取笑别人的病症不太礼貌，于是收敛了笑容，轻轻咳了一声，表情恢复了严肃，问道：“所以说，童教授刚才一直忍受着他跟你讲这些？”
“嗯。情绪非常亢奋，甚至说口渴，想喝吊瓶里的水，于是我只能告诉他镇静剂能帮他长出新尾巴，他才没有反抗，现在睡着有……四个小时了。”
“但愿他醒来之后忘记尾巴这回事，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我们骗了他。”
“八成脑电仪到时候又会给我们呈现一个全新的冒险故事了……”童教授合上了3号的病历夹，绕过病床走向了4号病人。
4号病人是个小男孩，八、九岁的模样，他的眼珠很黑，眸光灵动。
虽然躺着，但他似乎很不安分，一会踢踢腿，一会儿伸伸胳膊，看到童教授到了自己床边，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
“童欣阿姨，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小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些稚气。
“乖，还要再观察两天的。”童教授名为童欣，为了拉近距离，她很大方地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小男孩。
程启听到小男孩说话，眼神越过3号病床也看向了那边，他依稀记得这个小男孩和自己是同一天进到这里的，当时男孩的情况和3号非常相似，异常亢奋，不吃也不睡，嘴里不停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甚至有很多是完全超出他这个年龄段认知的东西。
“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给你那么大的压力……你还认得妈妈吗？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妈妈都信，你别伤害自己……”当时带他过来医院的女人抹着眼泪，憔悴不堪。
一问之下，小男孩今年刚读小学三年级，光课外辅导班就有八个，这还不包括学科内的奥数、作文和英语班。男孩和母亲抗争，说想像其他孩子那样，拥有一点点玩耍的时间，哪怕一周只有一个小时也行，可母亲非但没松口，反而狠狠地数落了他一顿。
结果一觉睡醒，小男孩开始满嘴胡话，起先母亲以为男孩是在闹着玩，没想到当男孩发现自己说的东西没能得到母亲的认可时，竟一下子瘫坐到地上，用头疯狂地撞击起了地面。
之后，男孩被指定到这里接受专项治疗，可事实上程启没见什么专项治疗，甚至连仪器观察都没怎么用过，他来了这么些天，一直觉得这孩子挺正常的。
他猜想这男孩子或许真的是因为压力过大，才产生了突发性的精神错乱，这种情况下，将他与已经产生了厌倦感的环境暂时隔离开，再辅以简单的心理疏导，的确是一种切实有效的方法。
程启手里握着的遥控装置终于发出了“滴”一声提示，他抬头望向仪器连接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2分49秒12。
“童教授，将近23分了。”程启把结果汇报给童欣，一边撤除了2号病人眼部的设备。
“麻烦啊，再这样下去他也快撑不住了。”童欣坐到了一旁的电脑桌前，输入了几行医嘱，“只能先加大营养剂，撑一天算一天吧。”
程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却无能为力，病历显示，2号刚送来的时候和3号差不多情况，滔滔不绝说到嗓子哑了还不想停下，只能依靠镇静剂强行让他入睡，可十几天过去，镇静剂的用量越来越大，而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如今，镇静剂已经不能再加，他也已经连续四天四夜没有睡觉，甚至每小时眼皮眨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很担心3号未来也会步2号的后尘，如果他们都能向4号的小男孩那样慢慢自愈就好了……
“说起来，我进组这些天只见到了童教授你一个人，能顾得过来么？”程启搬了把椅子，坐到了2号病床和3号病床之间。
“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课题。”童欣在电脑上调出了1号的脑干活性细胞分布图，与2号、3号之前睡着时的图样进行细微对比。
“我们辅导员说这是罗院士的……”
“由我老师来申请，经费会多一些，权限也大一些。”
“该不会组里除了您就是我吧？”程启惊讶道。
“没错。”
“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专业成绩第一啊，你们辅导员推荐的。”
“可大三大四成绩好的也不少。”
“你们辅导员说你嘴严，而且淡泊名利，做好事从来不求回报，所以，这次课题只写我一个人的名字，相信你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对吧？”童欣说完，把椅子转了过来，眼镜后面的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程启。
程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似乎一直没关注过，原来这位年轻的女教授还拥有着令人惊艳的颜值，此时与她对视，心里竟有了一丝怯意。
“当然，当然不介意。其实我也没干什么活儿，大部分不都是仪器在工作么……我还能抢它们的功劳。”程启的眼神飘忽起来，不想和童欣对视。
童欣却不知为何微微皱了下眉，带着椅子一同滑到了程启面前，将他堵在了两张病床的中间。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明明人已经坐在了他的面前，童欣的声音却显得十分渺远。
“没不敢看啊，要看看呗。”程启拉回飘忽的视线，有些恶作剧地将眼睛瞪圆了。
他的眉眼极其普通，此时故意瞪大眼睛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好像表演默剧的喜剧演员。
童欣慢慢取下眼镜，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神情也变得比刚才严肃了许多，直到对面坐着的程启都有些脸红了，她才蓦地低头移开了视线。
程启稍松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平常说话做事都自带高冷气场的女教授，为何会突然对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感兴趣，但反正被美女多看两眼他也不会掉块肉。
而童欣依然低着头，此时的她正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这男人的梦灵好生奇特，先前未曾注意，今天心血来潮一试探，居然有了大收获。
似乎这是她第一次碰到这么高等级的梦灵吧？
万中无一的金梦灵！
可为什么，那个金梦灵的神色那般忧郁，整个样貌更是好似一阵轻雾若隐若现，而更让她惊奇的是，这个金梦灵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深沉黑影，如同一位熟睡的巨人。
她越想看清，越看不清，再想努力试探，双目竟感觉到了一阵锥心的刺痛，令她不得不草草地收回了视线。
她从未见过有影子的梦灵，此时的她内心很慌乱，也很兴奋，眼前这个男生，似乎比躺着的这些病人，更有研究价值呢……
脑中顿时起了无数念头，她却在抬起脸的那一瞬尽数将之隐没殆尽。
童欣重新戴上眼镜，恢复到了高冷气质美人的模样，语气淡漠道：“对了，今晚我有些私事，小程你留下替我值守吧，我担心1号2号病情会恶化。”
“值守？睡这儿是吧？”
这童教授的眼睛似乎有某种魔力，刚才被她盯了一会，总有一种整个灵魂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对，在这儿睡，卫生间在后面，也可以洗澡。”童欣淡淡一笑，又带着转椅滑回到了电脑前。
程启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点头道：“行啊，那我回宿舍拿个充电器。”
“嗯。2号、3号暂时没什么可干预手段，如果1号的大脑再次出现消极自杀暗示，你就得用上PCT仪器，对1号的大脑进行模拟唤醒程式。”
模拟唤醒程式是童欣开发出的潜在思维干预系统，能够延缓脑死亡的发展速度，如果说1号的大脑不断在向全身发射“我已死”的信号，那么模拟唤醒程式恰恰相反，它就好像一个谈判专家，给大脑营造各种美好幻象，激发大脑对于生命的渴望，从而让大脑回心转意，恢复一些求生欲。
这段时间1号都是靠着模拟唤醒程式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由于这个系统需要有人不停地输入各种环境数据来模拟真实场景，因此操作的人需要拥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超强的专注力。
这就好像是在给1号造梦，既要让他的大脑处于做梦的状态，又要让他的大脑以为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自然，程启对做梦这件事真可谓熟能生巧，手到擒来。
晚上，程启如约留值在病房里，4号小男孩非常健谈，告诉程启自己的名字叫峰峰，在米花小学读三年级，他很想回家，很想妈妈，他学习成绩非常好，班里小女生……
于是程启为了哄他睡觉，连续给他讲了十一个睡前故事，终于成功地把自己也说困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偶尔发出一两声规律的滴滴声。
程启给4号小男孩盖好了被子，又去检查1号的呼吸机和脑电波监测仪，一切运转正常。
再转头看到2号的眼窝已经凹陷了下去，却依然固执地瞪着天花板，只能是帮他戴上了安神舒缓头盔，试图让他进入冥想状态，也算是一种休养。
3号在镇静剂的帮助下睡得很沉，可他周身的那些电子屏幕上五颜六色的，显示出他的神经活跃度高得离谱，但程启对此只能叹气——也不知道明天3号又会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
他担心4号小男孩晚上会踢被子，于是在小男孩旁边的5号床睡下了。
连打了两个哈欠，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和一群人在一艘豪华游艇上狂欢，夜幕降临，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当宾客们乘船离去，游艇上只剩了他一个人。
当他朝自己的双脚看去，他知道这时候的自己不是“他”，而应该是“她”，因为这双脚白皙，小巧，像是大师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
她穿着一身泳装，从船舱底下拿出了几大桶汽油，尽数倒到了甲板上，随后她点燃了打火机。
火光将她的面容映照上船舱的玻璃窗，这张脸……
他看得清楚，这是院花陈知知的脸！她这是要做什么？
程启本能地想要去夺她手里的那个打火机，可转瞬间他突然生出一个疑问——刚才自己明明是陈知知的视角，那现在的这个视角又是谁的？
陈知知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惧的神色，一如中午两人在校园大道边闲聊时那样，笑容清甜，眉眼微弯。
“不要！”程启第一次在梦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被发现了，快和我一起走吧……”陈知知的眼眸深处映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程启不知道那是谁。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啊？”
“快来，我们一起……”陈知知手指一松，打火机掉落，顿时火光乍起。
曼妙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着，近乎虚幻。
程启感觉自己迈动了脚步，可他心中又有另外一股力量拉扯着他不让他前行，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里分离出了一个淡淡的金色身影，跳入了那熊熊烈火之中，和她拥在了一起。
真好，这该是个不错的结局。
程启这样想着。
然而，下一秒陈知知的目光再次投了过来，她的表情惊愕，语气森然：“你是谁？”
嗯？是在问我吗？程启的念头像是画外音一样出现了。
“难道……”她紧紧握着那金色身影的手，眼神扫了几个来回。
她的神色由讶异变成了然，最后是欣喜，“若真如此，那她可算是帮了大忙……可惜，我这一走，你这个身体也撑不了太久，余下七天，你多保重……”
七天？撑不了太久？保重？
“还有，告诉老师、同学们，千万不要去西二实验楼，先前有个棘手的东西，被我封在了里面，切记，切……”
西二实验楼？
程启眨巴眨巴干涩的双眼，从梦中醒来。
这一觉，他感觉睡得又臭又长，可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刚过一刻，居然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吗？
梦里似乎有谁被烧死了……不过醒来倒没觉得皮肉疼，看来这次十分幸运地躲过了梦境给他带来的真实痛楚。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小庆幸，跟着起身下床准备去厕所放泡尿。
上完厕所，他习惯性地对着卫生间的镜子露出一个拉胯的微笑。
“这是什么？”他把脸朝镜子凑近了些。
只见他前额的碎发间，赫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印记。
不像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
可他偏偏一眼认出来了。
七？
（下回预告：灰影）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