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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南春程家

    南春,这个西南边陲小城,四周青山围绕,一条河从中穿过,河的左边是县城,在群山脚下,布满了各个单位。右边是农田,农田中夹杂着村寨。县城的主街在山角下,不长,当地人形容“从街头到街尾,吸一根烟的功夫。”

    我们来看下,这个县城的正街有多短,从北方开始来讲,一条公路从丛山中钻出来,就进入南春县郊,这里是种植场的田地,过来二公里,到了粮食局,对面车队,车队左边是个石山,石山左边就是邮电局,正街就从邮电局这里开始,邮电局在右边,是一座青砖二层小楼,楼下业务处,楼上办公室。当时单位都是这种格局。在左边是供销社,也是青砖二层小楼,只是比邮电局长一点,门面多几间,过来就是一座小桥,桥龄很长了,估计修于六十年代,用青石砌的,只有一个孔,桥面两边是铁栏杆,很简单那种,横几杆,竖几杆。过了桥,左手边是一条路,进去是县医院,这条路过去就是一个小平坡,防疫站在前,右后是公安局和武装部。这两个单位对面右边是前进饭馆和人事局。人事局过去是照相馆和新华书店,对面左边是电影院。电影院是一个当时挺宽的建筑,每场电影可容五百人,估计修的时间不长,还很新。电影院也在小坡上,就有点高大感,看起来耸立在这条街上成了左边的中心,如果照相的话,就象一排人站在那,站在正中的是一个高个子,两边是矮子的感觉。电影院过来是税务局,对面是工商局和银行。银行过个马路是百货公司,百货公司对面是供销社,供销社下面是广场,广场对面是政府。广场和政府下是一条小河。河上又一座石桥。这座石桥和北边那座很像,象姐妹兄弟桥。这就是南春正街,吸一支烟的路程,大约一公里的正街。

    在南春县南面,有个种植场,这是一个新建单位,职工大多数是黑江人。黑江,是益州省比较贫困的县,黑江县山高石多,山区占99.8%,丘陵谷地仅占0.1%。1959年和1960年,从湘南省调来两批支边人员。1966年又从黑江县15个乡镇抽调一万人来南春补充到各个单位。程立武和吴青梅就这样来到了南春,并且两人分在同一种植场工作。因为程立武妹早几年就嫁给了吴青梅哥,所以他俩早就认识。在一起工作几年后,就成了一家人。

    程立武28岁才成家,因为家中太穷,父母生他和妹后,母亲生病早逝,父亲继娶一个带3个孩子的女子后两人又生二子。一家7个孩子,他为长子,一直帮助父母养家,所以28岁才成家。

    1983年七月程立武父亲去逝,程立武带着三个孩子回乡奔丧,一路上汽车在崇山峻岭里穿梭,山路崎岖,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们在一个转弯接一个转弯中很快晕车了,先是大女儿程吴芳吐了,紧接着小儿子吐,一直忍着不看姐姐弟弟吐的大儿子最后也吐了,程立武一手搂着小儿子,一手帮其他儿女擦嘴,吐的三个孩子都面无颜色,小儿子瘫在程立武怀中,大儿子靠着程立武右边,大女儿靠在大儿子身上,除大女儿把胃里东西吐在车窗外,其他两个孩子都吐在座位前,很快酸酸的早餐味在车箱里漫延开来,其他旅客顾不上车外的漫天尘土,纷纷开窗透气。到了途中加水休息时,程立武借来扫把,抹布擦洗孩子们的呕吐物。

    第三天中午才到黑江县城,一路上孩子们只吃了几碗稀饭和水,下车时一个个蓬头垢面,孩子们下了车,歪坐在地上,程立武又带了几个大包小包,路过的行人纷纷注目这大大小小象逃难一样四人。

    “爸,我们到家了?”大女儿问。

    “还有一段路,你们先在这坐着休息下,我去买票,吴芳,你带着弟弟,看着东西,别乱跑!”

    程立武又带着儿女坐上去老家镇上的车,车还是在大山里奔驶,坐了二三天车的孩子们,也渐渐适应了车子转来转去的速度,大约下午5点到了镇上。又下了车,看到程立武挎上包袱,用扁担挑上行李,让两个大孩子背上小包。

    “爸,还有多远?”程吴芳惊叫到。

    “大约二十里,我带你们去姨奶家休息下,明天回去。”

    很快到了姨奶家,程立武姨妈是程立武母亲的亲妹,嫁在镇上,姨父家家境不错,房间也多。见到姨父,姨母,老人把远到的外甥一家迎进门,晚饭后,安排孩子们睡下,就和外甥谈起各自近况。

    两个老人身体都好,孩子们也成家分开了,都有工作。姨母看到近40的外甥黑黑的,瘦瘦的,好在身体强壮,手上长满老茧,知道外甥生活不易,又说起着早逝的姐姐,用手抹着泪,一遍又一遍。

    第二日早,告别姨母一家,程立武领着三个孩子,挑着行李,步行向老家走去。

    走在山间小路上,不一小会,三个孩子就走不动了,程立武找来两根树枝,让两个大的柱着棍走,把小儿子放在姨母家借来的竹萝里,另一个竹萝放着所有行李自己挑上,一路走走,停停,走走停停,下午三点多才到家。

    累得孩子们个个躺在床上,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天早,程吴芳醒来,看到黑黑的房子,破旧的床,旧被子,一大股汗臭,床单也是脏的,枕头黑黑的,一个黑色的蚊帐斜斜的用绳拴在墙上,用几块灰布补着的破口处。赶忙把两个弟弟叫醒,来到屋外找到父亲。

    程立武叫孩子的去屋处一处水缸处洗了脸后,带着孩子们去给爷爷龙木前叩头,上香。

    又来到屋外,程吴芳打量这一处房子,这是一座很老的房子,不高,大约三米高,屋顶用瓦,用石棉瓦盖着,上面还长满了草,用泥土封的墙,一排共四间,用塑料封窗,塑料都旧了,有几个窗子的塑料都破了。刚才进得那间房里放着爷爷的棺木,棺木后挂着一张画,屋太黑,看不清是什么画,供着香。左边房子里很黑,从半开的房门里往里看,一张挂着纹帐的床,一个木柜,木柜上丢着衣服,也是一大股子酸味。程吴芳不想进去看。右边房子就是他们昨晚休息那间。右边还有一间,就是厨房了,一个用木板钉的长木桌支在中间;几个木凳,大大小小,高矮不一;一个很破的碗柜,一个水缸,一个灶台,灶台边上摆一些瓦缸;锅盖,铲,挂在墙上,一个石头上垫了草当凳子,后面堆了一些细柴,粗柴。

    走出厨房,见到继奶奶,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头花白,用一个又黑又旧的头巾盖着头,一脸皱纹,手上也是黑黑的,佝缕着身子,身上的衣服也是黑的,旧的,穿着一双黑布鞋,看着程吴芳裂口嘴笑了,程吴芳看到她只有两颗上牙,三颗下牙,牙黄黄的。

    “奶奶”程吴芳怯怯得叫了一声,就带着弟弟们走出了院子。

    这是一个离太阳很近的山村,仿佛人们就生活在太阳下面,村里只有十来户,分布在这座山的各处,每家都有个小院子,种有各种果树,有的养猪,鸡,狗,附近有些小菜园,用树枝,木板围着,有些垒着土墙,估计是房倒了,就着倒的墙围起来种菜。每家用竹筒引来水用,水很清,很凉,洗脸很舒服。各家的房子都差不多,但大多数比父亲老家好点。

    转回家,家里来了许多人,程吴芳也不知是谁,看着大人们人来来往往忙碌着,就带着弟弟们坐在一旁看着。

    第二天,爷爷被大人们送上了山,程吴芳的父亲和叔叔婶婶们,姑姑们跪了又跪,哭了又哭,在大家的帮助下安葬了父亲。

    晚饭后,程立武和弟弟们商量了继母的生活问题,由住在附近的小弟弟赡养,几个大的一年每人给几百元。弟弟们又问到程立武一家,讲到大女儿要去州府二中读书,一个叔叔讲:“女儿家不用读那么多书!”程立武笑了笑。

    第三日早,程立武就带着孩子们回南春了。

    别了,故乡,不知此身还有机会回来吗?

    程立武再一次回头望着晨风中的老屋。

    “爸,妈妈老家在哪?”回家的路上,程吴芳问父亲,

    “还要翻一座山,十几里路。”

    “不去看看?”

    “不看了,你外公不在家,房子给别人住了。”

    “爸,我再也不来了,太远了”

    “再说吧!”

    吴青梅是家中二女儿,前有一哥一姐。

    哥哥早年当兵,退伍后到南春食品厂当文书,先娶同单位女职工,几年后无生育,就回黑江娶了程立武妹妹。但这个媳妇生女儿后就经常头痛,说不清楚怎么痛,一到晚上睡觉时,头皮就一阵阵跳,过半个小时又稍好点,刚想入睡,又来了,这样一晚上睡不了几个小时。整个人看起来精瘦,皮肤暗黑,无精打彩。看了很多医生,有的说产后风,有的讲月子病,有的讲营养不良,供血不足,脑神经麻痹等等,看一个医生讲一种病。又去看巫医,找神婆,又听老人建议生二胎,三胎,好好坐月子,但都功亏一篑,都治不好。于是经常去外地治病,跟父亲,小妹借钱,借了又不还,父子,兄妹关系逐渐紧张。

    姐姐也早出嫁。嫁给另一村人,十年前由于女婿拿不出老岳父生日时的糕饼。当地习俗,老岳父五十,六十,七十等大生日要送老岳父几十斤,上百斤糕饼。父亲觉得没面子,父亲就让女儿离婚,再婚只嫁了一个家中更穷的男人,女儿再婚后恨死父亲,再也不回娘家。

    由于母亲早逝,父亲又是一个不管事的人,剩下她这个小女儿没人管。66年南春去招工,想到哥哥也在南春,就报名来了,分在种植场,又碰到嫂子的哥哥程立武,程立武为人忠厚老实,时常帮助她。想到自己从小无人管,就嫁给了长他5岁的程立武。

    程立武和吴青梅住在种植场职工宿舍里,宿舍是一排八个房间,青砖到顶,屋顶盖瓦。面积大约30平,每一间中间再用砖隔开,前20平,后10平。每一户职工分二间。一排四戸人家。职工们在住房前后左右空地上用木板或竹板围上十来平的小屋,屋顶用油毛毡盖上,就成了厨房,房内摆上饭桌,凳子,碗柜,水缸,砌上青砖灶,摆上铁锅,再去山上捡来柴火。就自己做饭了。厨房后又用木板,竹板圈了几平方,用木板搭了个鸡窝,放上水盆,食盆,买来玉米,糠,养了十几只鸡。

    老父亲孤独一人在黑江,第二年也来南春找儿子,安排在食品厂工作。

    故事就从这对夫妻开始说起了。

    星斗月移,这对平凡的夫妻开始生儿育女,73年生下大女儿,程立武姑母来看望,很失望地撇着嘴说“生个女儿”放下一个半大的母鸡就走了。望着幼小的女儿,程立武夫妇还是欢喜的,如果几十年前,他俩有预知的话,光生这个独女就行了。何必浪费表情再去生二,生三。这个取名程吴芳的女儿代表着两个家庭的传承,即可叫程吴芳又能叫吴芳,是读过私塾的外公吴继文取的,芳:希望外甥女象花一样漂亮,有美好的德行成为贤德之人;76年生一子,取名程吴名,名:希望有名气,出名;79年又生一子,取名程吴粮。粮:希望不愁吃穿。

    春去秋来,不管人世间人们如何辛苦劳作;不管人世间人们有多少不如意,时间总是一天天流逝,祖辈们一天天变更老,父辈们也由壮年到了老年,儿女们长大了。

    这天,南春县北食品厂宿舍区,职工吴群山刚出家门,就看到自己老岳母的侄子程立武提着鱼,猪肉要进同一排隔着两户人家,他那快八十岁的堂叔吴继文的门。“这么早就来了,老表。”

    吴群山的堂叔是他老岳母侄子的老岳父。

    十年前,在和堂叔同一厂工作的儿子吴文斌工作调动到离堂叔五十公里的糖厂当办公室主任。儿子调走了,老人刚退休,应该随儿子一起住,但老人同儿媳一向不合,就不愿去儿子家看冷眼。同一厂工作也是分开住,各吃各的。虽然老伴去世的早,这么多年来摸索着学会了做饭,洗衣,自己照顾自己没问题。于是在原单位宿舍住着,同单位还有些亲友在,平时也看顾老人。程立武,这个‘住在几公里外的女婿,就接过儿子的任务,每个周日雷打不动地买上鱼呀,肉呀,水果,糕点来看老人,顺便把老人的脏衣洗了,隔几个月又把被褥拆洗,中午做好饭菜,陪老人小酌一杯酒,下午把一周的柴火破好,堆好。再看下少什么,需要什么,下周再送来。翁婿如同亲父子,老人也愿意借钱给女婿用。儿子吴文斌只是偶尔叫自己小儿子来看爷爷。

    下个星期吴继文就八十岁了,他不想办寿宴,觉得麻烦,想一个人清净地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