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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秘密

    我的记忆没有时间,我曾试图将时间忘记,我一直认为世界会随着时间改变,但我不想记忆被改变,所以我想忘记时间。但秘密有时间,不仅有时间,还有地点、天气以及她的签名。我曾经丢了这个秘密,就像我把她弄丢了,所幸我找到了这个秘密。秘密没有变,跟我把秘密藏起来的时候一样,字迹还很清晰。

    她那时候的笔迹尚显稚嫩,就像那个青涩的年龄,也像那个青涩的记忆。我不担心记忆会模糊,更不担心记忆会消失,但是我怕秘密会消失,找不到就是消失,弄丢了也是消失。所以我把秘密拿了出来,放在我的笔记本里,笔记本常用,我也能经常看到秘密。

    这个秘密写在梧桐叶上,是我在她宿舍楼下拾的,那时候我在等她,她后来在页面上留了笔迹,才成了秘密。我在中断的页码处写了几句话,我依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写的,但绝对不是她所标注的日期。内容是:夕阳刚落下去,只在西边,挂几朵云;如果你,也在望着,请摘一朵,藏进心里。

    现在我要再写一句话,一句很短,也很简单的话:如果我没离开,如果你不回来。关于写字,我已经有些生疏,似乎除了名字,写其他的字都已经生疏。我努力控制自己,希望笔迹少一些生疏,也希望不再生疏。写完之后,我把笔记本合上,放进书柜,这并不是我常用的笔记本,却是我珍藏的笔记本,里面有很多秘密。

    我回过头就发现她站在门口,仿佛已经站了很久,故意不让我发现,所以我有些疑惑,疑惑地看着她。她问我在做什么,她的话让我有些惶恐,因为秘密就是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话也让我庆幸,她是问我在做什么,而不是写了什么,她没有看到我的秘密。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进入厨房,第一次在这里用食物展示她的手艺,所以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并不熟悉,我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忙,合情合理。她并不需要帮忙,她很细心,能够在这个地方找到需要的东西,更何况是她把我赶出了厨房。我本来想跟在她后面偷师学艺,她看出了我的坏心思,所以把我赶了出来。

    我问她是怎么了,因为她要制作的食物需要时间,绝不会这么快完成,她问我冰箱里的是什么东西。冰箱里有很多东西,有些是今天我跟她一起买的,有的是之前买的,我不确定,我没有回答,我需要看到那个东西才能确定,我跟着她来到了冰箱前。

    那是个奇怪的东西,它不应放在冰箱里,更不应该放在冰的区域。她把那个东西拿到我面前,跟我说这个东西不应该放得太久,更不应该放在冰箱里,问我为什么要放到冰冻的位置,这个东西很平常,家乡很容易买到。那不是东西,而是一块点心类的食物,我回答说自己忘了,也许是随手放进去的。

    她更加疑惑了,因为我说的是假话,我每次说假话她似乎都不会相信,也许是我的演技太差,也许是她真的能看透我的心。因为疑惑,她再次仔细检查,发现了上面的牙印,然后有些埋怨的问我,我是不是把吃不完的东西随手丢进了冰箱。

    我要不要告诉她实话,我应不应该跟她说实话,即使说了假话她应该也不会相信,我其实并没有选择,我只能说实话。我跟她说这个东西并不是买的,她立刻反应过来,说既然不是买的,那就应该是我母亲做的。我别无所想,我直接明了的说我希望是我母亲做的,但其实是她母亲做的。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话,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冻僵了的点心是她母亲做的,我想说的是我希望她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至少我希望她的母亲会成为我的母亲。

    也许她听出了言外之意,也许她从点心上的牙印猜出了之前的故事,也猜出了我放在冰冻区域想长久保留的原因,所以她低头,所以她沉默,她小心翼翼的把点心放回冰箱里,依旧还是冰冻的区域,然后关上了冰箱门。也许她真的知道了什么,所以她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人需要通过言语交流,并不全是为了相互了解,更是为了消除沉默安静时的尴尬和拘谨。

    在这个地方我是主人,我虽然不希望她是客人,但她的身份终究还只是客人,所以我有责任消除客人的拘谨,这是每一个主人的责任。我问她食物准备得怎么样了,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制作食物,还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应该帮忙,也应该关心。我确实应该帮忙,我们不仅买了排骨,还买了其他的食材,比如说鸡。排骨在店铺时就已经剁好,但鸡却还是完整的,鸡骨虽不如排骨坚硬,但剁为块状,依然需要力气。

    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也很享受这样的场景,我和她在厨房一起协作,我卖力气,她显手艺。这应该不只是我的心愿,多数的男人应该都会希望,毕竟古时就已有男耕女织的向往。食物不只是食物,食物也是生活,生活需要食物,食物也最贴近生活。我们制作的也不只是食物,不只是为了满足今晚口舌的欲望,我感觉这更像是描绘未来,也是制作未来。

    都说男人最痛苦的事就是陪女人逛街,但我今天却并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我们今天一同去买了很多东西,也走了很多路,我并不觉得痛苦,反而很欢喜,带着庆幸的欢喜。也许我们上街的目的跟我有关系,也跟吃的有关系,我才会有欢喜。我很羡慕那种场景,耄耄之年,白发弱体,相携上街,柴米油盐。老人向往年轻时的爱情,青涩浪漫;年轻人更向往老年人的爱情,不离不弃。所以年轻的人才会容易许下白首不分离的誓言,这些誓言容易被人以为是轻率,但除去欺瞒,都很真挚。

    我在厨房里并没有待多久,就又被赶了出来,因为这也是她的秘密,她曾经说过,她从她母亲那里学来的手艺是概不外传的秘密,不传男传女,不传儿传媳。她不能泄露秘密,我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所以我被赶了出去。她让我去准备水果,因为还要客人要来。

    客人也是熟人,我很熟悉,她也很熟悉,男的是我在学校时的室友,女的是她在学校时的室友。今天她来这里,就是因为请客吃饭,我分不清是我请客还是她请客,我室友和室友的妻子也同样分不清,所以他们认为是我和她请客吃饭,也已经认为我和她不再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现在我和她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也同样分不清,我都分不清的事,又怎么能苛求他人分得清。我们并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但又比普通朋友稍显亲近;我们也不是曾经恋人的关系,曾经的恋人会比我们更小心;我们也不是妻子,虽然我们都有意愿靠近,但终究还没有确定。我也很想确定,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却终究不知道如何确定,我是不是还有顾虑?我是不是以为她还有顾虑?

    水果很新鲜,也是今天我和她刚买的,有苹果,有葡萄,也有西瓜。对于处理水果,我并没有多少经验,比如苹果,我自己通常只是洗一洗,不会削皮。西瓜已经切好,装在塑料盒里,已在冰箱沐浴了一个小时的寒气,想来已经清凉冰爽。葡萄同样只需要洗一洗,但是苹果需要削皮去核,切为小块。我不会去核,我没有这样做过,所以我只是削皮切片,摆在盘里。

    她笑我,笑我不会给苹果去核,也笑用不去核的苹果招待客人,实在不够诚意。我曾听人说过,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是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一个人不想做什么的时候总能找到理由,就算是合理的理由也会有很多。我也有理由,我的理由就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客人不必客气,因为我已经洗好削皮,已经是对他们格外客气。更何况,客气总伴随着见外,客气总会有距离,对熟悉的人不应该过分客气。

    她笑我是强词夺理,我继续狡辩,理与天齐,若是可被言辞强夺,那么这个理看来并不牢靠。我们说话时她离我很近,我们的身体已有一部分触碰在一起,这不是朋友的距离,这是妻子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增加了我的信心,也增加了我的胆气,我挑出一块相对大块的苹果,咬去了核,递到她的嘴边。我是在尝试,也是在突破,这是比距离更亲近的动作。

    她似乎并没有犹豫,很快就把那块我用嘴去核的苹果咬进嘴里。我心中更加欢喜,也更加庆幸,我又选了一块苹果给自己,并没有去核。我问她甜不甜,她很开心,也很骄傲,她说是她挑选买的,当然甜。是的,我也尝到了甜,甜在嘴里,吞到胃里后,血液将这种甜搬运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又在心脏聚集,所以心才会更甜。

    客人果然很快就到了,客人不该迟到,客人应该早一点到。既然是客人,就应该客气,室友手里的东西就是客气。我不喜欢这种客气,所以露出嫌弃的表情。室友知道我并不是嫌弃他手里的东西不够厚重,所以解释,亦是狡辩,也是推脱,他把我的嫌弃全部推到了自己妻子的头上,跟他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她的妻子好像有些生气,但是见到她之后,马上喜笑颜开,相拥一起,双双躲进厨房,把我和室友关在外面。

    我请室友坐下,请他吃水果,他立刻就发现了端倪。他很意外,因为我给苹果去了皮,还切成小块,然后调侃说这绝不是我的主意。我确实不应该太客气,我应该把苹果留给他自己洗。室友却说调侃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要提醒我,家里有个女人,事情才会顺利。

    这里是我的家吗?我一直认为家不是房子,也不是住的地方,而是人。男人有两个家,一个是母亲在的地方,一个是妻子在的地方。这个地方母亲只是偶尔来,我和她也还没有确定妻子的关系,所以这个地方还不是家,还只是一个地方,一个起居睡觉的地方,就像学校或企业的宿舍,但宿舍不是家。

    室友很奇怪,用一种诡异、狡黠又阴险的表情、眼神和口气问我,什么时候让这个地方成为真正的家,什么时候把她接到这里。我曾经幻想过这个问题,但室友当面问起,我却感觉这个事情很远,就像那时她的离去一样远。虽然幻想过,但事到眼前,我却仍旧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做。我的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关系,爱情不是婚姻,婚姻可以用证书的仪式确定,但是爱情应该要怎样确定,一句话,一件事,还是靠近的距离?

    我没有答案,我不能回答,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他的妻子就是借口,我调侃说她的妻子携带礼品上门,就应该是客人,不应该主动跑到厨房劳作,未免失了客人的身份。室友仿佛并没有被我转移话题,斥责我说那是女人的事,我不需要管。然后继续问我,她没回来之前,我逃避这个话题,现在她回来了,我为什么还要逃避?

    是啊,我为什么要逃避,我为什么会逃避,我也不知道答案,更不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这是我自己的心理问题,这样的问题如果没有答案,就该忽略,不该刨根究底,否则只会陷入绝境,牛角之尖不可转身。

    室友笑我,笑我痴,痴呆如诗,曾经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后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现在已经到了第三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然而,现在我真的到了第三步了吗?寻是寻找,是主动寻找,在是等待,等待被找寻。她并没有等待,仿佛等待的人是我,我在灯火阑珊处等待。她也没有寻找,至少寻找的目的并不是我,那么现在是我吗?我不敢相信,我依然不确定。

    室友见我因为这些问题而烦恼,表情已略显沉重,便嬉笑道,他也是来当客人的,因为他也带了礼品,只是礼品很小,装在了口袋里。我接过了礼品,那是一包烟,一包好烟,是我平时不会给自己买的烟。我拿着烟,故作疑惑的看着他,他不抽烟,他难道会为我特意买烟?我不敢相信。室友看出了我的疑惑,直接说明这并不是他特意买的,而是前段时间他的老丈人上门小住时买的。我再次故作认真的欣赏手里的烟,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烟,然后阴阳怪气的说我和他年龄相仿,还没有成家,更没有女儿,何况他已成家,我实在当不了他的老丈人。

    我的话一出,室友瞬间暴走激动,伸手就要来抢。我早已料到他会这样,也早有准备,他抢不走,也不可能抢走。我知道这种玩笑已经过了头,但我并不担心室友会生气,因为我根本不怕他生气,我是报复,他的话如刀,偏偏要故意来捅我的心。更过分的是,我直接告诉室友并不喜欢这个礼品,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要去除这个恶习。

    室友替我回忆,毕业那年的后半段我学会了吸烟,现在又要戒烟,问我是不是与她有关。我恨他,我真恨他,他为什么要故意让人恨他,他为什么总是要把我的心思说出来。室友说既然我决定戒烟,就应该把烟还给他,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了。恶习成瘾,瘾是一种欲望,欲望就是诱惑,把诱惑放在身边,才能让自己更加坚定。这其实是一种狡辩,因为不合理,但我不会跟室友讲理,因为亲近,才会不讲理,才可以不讲理。

    菜已上桌,冬瓜排骨,辣子鸡肉,黄瓜皮蛋汤,还有一些老家特有的东西。室友最心急,急不可耐,不惜失礼,人未坐稳之时他就已经动筷,这就是失礼。我不计较,我和他不用讲理,更不用讲礼,但是室友的妻子看不下去了。室友的脑袋挨了一巴掌,急急忙忙送到嘴里的肉还未去骨,就又掉回了碗里,还骂他已近而立,两个主人还未坐定,就毛躁不懂礼。

    我和她确实还未坐下,但室友的妻子却说是两个主人,我看了看她的表情,她并没有任何异样。夫妻吵闹,外人不该规劝,更何况作为男方的好朋友和兄弟,我通常帮的都不是男方,还会落井下石,骂他活该。室友好像并不在意,他又把肉送到嘴里,仔细去骨,细细品尝,完全不管他妻子生气的表情。

    室友吃完之后,喜笑颜开,向他妻子解释,说我过去几年心心念念,如痴如狂,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就是这个味道,他迫不及待的要尝一尝,就是要验证一下这个味道是否真像我说的那样美妙,那样不可忘怀。室友的妻子似乎看懂了室友的心思,他们本就合为一体,形影不离,他们当然最懂彼此的心。所以室友的妻子问味道如何,室友冥思苦想,像是回味,然后对着他的妻子深情的说道,没有他妻子做的好吃,然后他的脑袋就又挨了一巴掌。

    作为客人,对主人的饭食表示不满意也是失礼,所以他又挨了一巴掌。但是作为丈夫,他的言语很好,这是爱,天下无数,唯一人殊,这种感情不会让人介意,只会让人羡慕。所以她并没有不快,反而微笑,带着欢喜的微笑。因为室友的话已经告诉她,她也是无数中的唯一特殊,也有人将他制作的食物视为珍品,念念不忘,如痴如狂。

    酒水已满杯,酒水也称水酒,故水即是酒,酒也是水;既然酒是水,那么饮料自然也是水,既然饮料是水,那么饮料也是酒。这是狡辩,也是强词,不合逻辑,也罔顾事实。室友不能喝酒,他还要开车,但是他的妻子和她也不喝酒,这让他作为想喝酒却不能喝酒的人,对能喝酒却不想喝酒的人有些敌意。

    室友开始针对她,问她之前也喝酒,而且是主动喝酒,为什么今天不喝酒了,难道是跟我决定戒烟一样,有了人就不需要烟酒了。夫唱妇随并不只是成语,还是相知彼心,所以室友的妻子开始附和,更直接的附和。室友的妻子熟悉我,也了解她,所以忽略了某些程序,问我们什么时候办事。室友妻子说的办事是一种最神圣最庄严的仪式,这个仪式把两个个体的人合为一个整体,但是我和她甚至还没有确定关系,办事这一步确实还有些遥远。所以我不敢说话,她也不敢说话。

    室友的话更加露骨,对她说我这个人可以放心,我这些年在感情上就像个苦行僧。更有甚者,室友还担心我会变成费罗伦蒂诺·阿里萨,在完全绝望之后迷失了自己,用身体的肉欲填补心里的空虚。室友说现在好了,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不再有费罗伦蒂诺·阿里萨,不再有放翁,不再有霍乱,也不再有红酥手。我笑室友是掉书袋,是卖弄,我们根本听不懂,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室友的妻子再次附和,说什么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她尽快办事。

    一整顿饭室友夫妻俩说的都只有一个话题,是我和她也在思考的话题,也在回避的话题,因为还无从谈起,因为八字刚研好墨,还未下笔。饭后他们也并未马上离去,我和室友闲做,室友的妻子和她收拾整理,直至锅碗筷勺全都清洗干净,方才起身告别。出门之时,仍然不忘提醒,提醒她今晚不要回去,也提醒他们自己多给我们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本是一片欢声笑语,室友夫妻俩走后便又是沉默,就像美梦初醒。我不希望她离去,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挽留,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挽留。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想什么时候回去,这样问其实是有私心,什么时候回去,这个时候可以是马上,也可以是明天。我以为她会说是马上,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去,却说想看看我写了什么东西。

    她终究还是看到了我在写东西,想必也已经看到了那张已经完全干燥,并且完全舒张的梧桐叶,但那时她为什么不问,那时为什么不看,要留到现在才看。她自己走到书柜前,她的目的很明确,是那个笔记本,也是笔记本里的梧桐叶书签。

    翻开之后,她似乎愣在那里,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回头看我,我站在那里,并无表情。她也许是想听听我的想法,也是想看看我的回应,我没有回应,我所有的情感都已经写在了那页纸上。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坐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笔开始写,我想知道她要写什么,所以走过去。在如果我没离开,如果你不回来后面,她写了八个字:你未离开,我已回来。此外,她还标注了时间,也留下了姓名。

    她的字迹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不再跟原来一样,因为她也有了变化,也不再完全是曾经的她。我呢,我还是曾经的我吗,我变了吗?我想我也变了,我也不完全是曾经的我了。世界一直在变,世界唯一的永恒就是变化,人也一样,人无法独立于世界之外。

    我的秘密原本只是那片梧桐叶,因为梧桐叶上有她的字迹,梧桐叶可以与纸张分离,可以移动,可以藏在任何两张纸中间。但现在,她在笔记本上也留下了字迹,我不可能把这页纸撕下,也不可能再把梧桐叶放到别的地方。因为是秘密,不想被人发现,那么藏到一起,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变小。

    她坐在椅子上,我站在她身后,我问她今晚能不能不回去,我没有理由,因为我找不到理由。她回头看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应,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很害怕,我怕她会拒绝,也怕她不拒绝就要离去。她合起笔记本,走到书柜前,轻轻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她始终没有拒绝,也始终没有说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