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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结果

    旅途,旅途似乎很多,旅途似乎一直向前,旅途似乎不会停止。从字面意思上看,旅途更像是我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移动路径,路径不管长短,也不在乎远近,都可以是旅途,跨越千山是旅途,跬步二尺也是旅途。即使静卧不动,旅途依旧不止,因为血液是流动的,有流动,就有旅途;因为人生就是旅途,生命不息,旅途不停,只要有生命,就有旅途。

    我们就在旅途之中,从省城回家的旅途之中,我们需要回家,旅途上的人需要家;我们想要回家,因为生命终究会有终点,旅途也会有终点,这个终点就是家。如果我们现在的旅途是一条线段,那么省城和家就是线段的两个终点,这样的两点一线,就像哲学里物质和思维的两个面,物质是生活,思维是精神。

    这个线段两端之间的旅途,我们已经往返了很多次,每次都有理由,假期、思念、人情都是理由,即使有时候不充分,但总归有理由。但这一次的理由却不同,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或许以后还会有这个理由,但这是第一次,我生命中的第一次,也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虽然是第一次,但这个理由绝对充分,也绝对有说服力。

    自从她来了以后,我和母亲的通信就少了,因为母亲总是联系她,而不是联系我,有事的话我也不直接跟母亲说了,而是让她去跟母亲说。这个来,并不是指结婚,而是订婚,订婚之后就是这样了。我这样做确实是有坏心思的,一来我希望母亲和她之间的关系会更好,因为母亲和她之间的这种关系,有很多不好的事例;二来有些可以拒绝的事情,由她来说的话,母亲是很难拒绝的。

    她拿着手机,正在纠结应该如何跟母亲联系,说明我们这次回家的理由,即使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天色还未完全黑暗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想好。我笑了,因为她纠结的神情确实很逗,我笑着问她是不是还没有想好。她说确实还没有想好,这种事情在电话里说似乎不够庄重,但当面却又说不出口。我表示肯定,这样的事在电话里说确实不够庄重,就像我们订婚的时候不能通过电话确定。

    她再次陷入了思索,沉思之后,我以为她已经想到了办法,没想到她的办法却是推脱,把事情推脱到我身上,她让我说。我不想说,我想让她说,我也有借口,因为现在母亲跟她说的家常话已经比跟我说的多得多,而且母亲和她之间也有了一些悄悄话。对于我的推脱,她似乎没有办法拒绝,所以有些像耍赖的感觉,她问我应该怎么说。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这样问,就证明这已经是她的事了,至于怎么说,只是做事的方法而已。我问她母亲是否亲口催促过她,她说没有,只有大妈和嫂子说过,但都不是直接说。这让我也有些为难了,如果母亲说过这件事,那么她现在去说就顺理成章了,也不会突兀了。我问她是否能像说悄悄话那样说,她摇头,她表示否定,因为无论怎么样,总是说不出口。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我也没有想到好的方法,所以我提醒她既然不知道咋么说,那也应该告诉母亲我们正在回去的路上,不然我们到的时候可能就没有饭吃了。她好像并不在意是不是会有饭吃,反而把这个当成了借口,逼迫我的借口,她让我跟母亲说,不然她就不给母亲打电话。她还说,母亲与我而言,不仅是生身之人,还有养育之恩,我无论有什么话,都是可以说的。

    我无奈,我忘记了她也是女人,女人在不想讲道理的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行不通的,更何况我也确实没有什么靠得住的道理。为了吃饭,为了不给母亲添太多的麻烦,我只能答应。即便是我答应了之后,她似乎仍旧不可能放过我,说我又是何必,非要给我自己找麻烦,也非要给她找麻烦。这样的话,我已经不好狡辩什么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催促她赶紧给母亲打电话。

    接到她的电话,母亲似乎跟高兴,话语中流露出满满的喜悦,称呼之后,她跟母亲说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这一点似乎让母亲有点意外,所以母亲停顿了一下,问我们为什么不早一点说。是的,我们为什么不早一点说,每次回去我们都会提前说的,这个时候母亲应该已经做好了饭菜,只是没还没有吃而已,所以我们确实给母亲添了麻烦。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她已经学会了一种对付母亲的方式,并且屡试不爽,那就是撒娇,她带着撒娇的口气跟母亲说我和她都忘了。

    她对付母亲的这个方式,是绝对有效的,也是专属于她的,假若我这样做,只会让母亲更加嫌弃我,也更加质疑她当年的痛苦。但是她不同,母亲不会有任何反感的情绪,即便现在这样的疏忽过错,母亲也不会介意。既然我和她回来了,母亲自然要去做饭,竟然还问她想吃什么,她跟我一样有些愧疚,并没有提其他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随便吃一点就好了。我们当然也知道,母亲绝对不会随便,更何况母亲不仅完全知道我的口味和喜好,也基本掌握她的口味和喜好了。

    挂了电话以后,她立刻问我会怎么跟母亲说,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说,而我又答应得很爽快,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我在开车,我假装自己一心一意的开车,也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既然已经勾起了好奇心,所以我要继续假装神秘。如果我不是在开车,我的手臂一定经受了痛苦,她一定会掐我的手臂。正因为在开车,她假装伸手想要掐我的时候,我只能求饶,但求饶不是放弃,我的回答依旧是不告诉她。

    越是不说,就越是神秘,也就越能引起好奇,我在开车,她不能使用暴力逼我就范,也不能用言语勾引。言语勾引必须引导人的思虑,如果我陷入沉思,那会比掐我的手臂更加危险,所以她只能猜。她的第一个猜测是我直接说,这是最简单明了的做法,但却不是我的想法,所以我摇了摇头。她的第二个猜测是我不告诉母亲,而是告诉父亲,这也不是我的想法,所以我继续摇了摇头。

    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方式了,所以用言语要挟我,但我不怕她的要挟,因为要挟我就是要挟她自己。她问我是不是不准备说了,以后父亲母亲一定能看出来,我回答说不是,我一定要告诉他们。她便说我是故意逗她的,我不会直接说,又一定要说,难道是暗示,暗示不也是说!我笑了,我摇头,我告诉她我不会说,但是父亲母亲一定会清楚的知道,但我偏不告诉她,我就是要吊着她的兴致。

    我一直不想用一种动物来形容父亲母亲的听力,这不仅是不尊敬,而且很多骂人的俗语也有这个词。但每次回到家时,怕扰邻不敢鸣笛,也没有大声喊叫,但父亲母亲总是会立刻发现,我观察过,他们也没有在窗口张望,所以只能解释为听力。我还没有停好车,母亲就迎出来了,但迎的人不是我,而是她,因为母亲把她迎进去后,就不再管我了。

    父亲母亲果然还没有吃晚饭,因为要等我们,餐桌上上已经摆满了碗碟,装满了母亲的爱。电暖炉的温度很高,父亲以准备碗筷为由把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让给我们,手脚一靠近暖炉,立刻就被父亲温暖了。母亲嫌父亲着急,说应该让我们休息休息,暖和些后再吃饭。父亲并没有争辩,而是笑着说我们当然要先烤一烤,他准备准备。车上有空调,我们其实并不冷,但父亲母亲总是认为从外面进来的人一定经受了寒冷。

    我没有到餐桌前坐下,而是去洗了洗脸,又洗了洗手。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了,饭已盛好,筷已摆好,只是都没有端碗,像是在等我。我走了过去,坐下,时间已经很晚了,父亲母亲当然早已饿了,若是我面对满桌的饭菜,我是肯定挨不住的。我坐下后母亲并没有立刻用餐,而是说准备过几天去看我们的,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我已经猜到了母亲一定会问的,所以我并不奇怪,但她的表情却马上变了,有些心虚,也有些诧异,她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了看我。她的反应有些奇怪,所以父亲母亲看着她,也跟着她眼睛的转移看着我,在等我的回答。

    我没有说话,而是站了起来,停顿后理了理衣服,扯了扯衣领,然后欢喜的看着父亲母亲。我的举动更加奇怪,所以父亲母亲也更加疑惑了,母亲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还是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到天地君亲师榜牌前,认真的数了数香,细细的撕了一些纸,火机一响,燃纸点香。我双手拿香,恭敬的作揖,然后插香。我转身的时候,父亲母亲的表情更加疑惑了,而她似乎看懂了。我叫她过来,把已经点燃的还未插上的香递给了她,让她插到香炉上。

    我并不认为这是迷信,尊敬天地自然,追思先祖都不是迷信,至于相纸,只是一种形式。既然只是形式,那么无论是肉果祭品,还是香烛纸钱,又或者是鲜花祷告,实质上应该是没有区别的。

    我看着她上香,她跟我一样虔诚,一样恭敬,然后我们才一起转身。父亲母亲的表情已经不再是疑惑了,而是期待,还有惊喜。我笑着对母亲说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回来了,母亲仿佛已经知道了,既是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立刻跑过去拉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真的有了。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害怕,一脸笑容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母亲,也不敢去看父亲。

    母亲把她拉到餐桌坐下,手舞足蹈,问她已经多久了,她小声的说还没到两个月,母亲更高兴了,嘴里一直说太好了太好了。父亲似乎并不意外,也不惊喜,也没有了刚刚的疑惑,看起来似乎很平静。我知道父亲这不是平静,而是镇静,既然是镇静,那就是有意为之的,在镇静的表面下,父亲的心跳一定很快,如果平时的心跳就像水珠一粒一粒满满滴落,那么现在父亲的心跳就不再是水滴,而是水柱,也就是说父亲激动的心跳已经没有间隙了。

    母亲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说,要弄这一出来让他们猜,她却立刻把我卖了,说这都是我的主意,母亲立刻用怪罪的眼神看我。既然她已经把我卖了,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了,我告诉母亲是她不好意思说,才让我想办法的。母亲还是怪罪我,说我不知轻重,并且强调她让我做什么我就该做什么。母亲的话似乎无懈可击,但我仍旧还有理由,所以我调侃母亲,即使父亲母亲大如天,也大不过榜牌上的,所以当然应该先告知天地先祖。

    我的解释让母亲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所以母亲只能转移话题,问她有没有告诉她的母亲。她摇了摇头,母亲仿佛明白了,既然不好意思告诉母亲,又怎么会告诉她的母亲呢。母亲问她准备什么时候、怎样告诉她的父亲母亲,她还是摇摇头,说不知道。我立刻插嘴说我不可能再帮她的忙了,这是她的事,她自己去说。母亲立刻骂我不正经,说这怎么只是她的事,然后立马改变了语气,疼惜的问要不要母亲去说。

    她还没有说话,父亲就说这是大事,应该庄重一些,按照老辈的规矩,是要带着礼品上门去说的。母亲立刻说好,明天下午早一点收工,我去买点东西,全部都去她母亲那里吃晚饭,还问父亲有没有特别的一定要准备的东西。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有些事情是有特殊的,比如有些女孩瞒着父亲母亲到了男方家,男方请人到女方家告知请婚的时候,是有特殊的礼品的。父亲说这没有特殊的一定要准备的东西,买一些水果饮料、糖点猪肉应该就可以了。

    片刻之后,母亲反应过来,发现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要先确定明天她的父亲母亲都要在家。母亲说要给她母亲打个电话,不能在电话里说这个事情,也不能让她母亲知道我们回来了,所以叫我和她不要说话,她偷偷的笑了,就像做坏事时的窃喜。电话接通,她的母亲非常热情,母亲先询问是否已经睡觉休息,又问明天她的父亲母亲在不在家。她的母亲似乎察觉到了有一些奇怪,所以问母亲是不是有事情,母亲很自然的说和父亲明天晚上想去吃饭。这更加让她的母亲感到了奇怪,但普通人上门都不能拒客,又何况是亲家,所以只能答应。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总算可以算账了,因为已经不是在行驶的车上,没有危险了,她发泄了心头之恨,而我的胳膊毫无意外的遭了殃。她问我是怎么想到这个坏主意的,我骄傲得意的问她这难道是坏主意吗,我没有说,而父亲母亲立刻就知道明白了,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吗?她承认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依旧怨我没有提前告诉她,让她也有些无所适从。我不敢说话了,我不敢说明为什么没有提亲告诉她的原因,那样的话我还会受折磨,也许是我的手臂,也许是我的大腿,又或者是我的耳朵,虽然她会手下留情,但无论谁都不会愿意的。

    见我不说话,她问我父亲说的规矩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要亲自上门,庄重告知。我其实也不清楚,不知道这是父亲为她想的方法,还是真有这样的规矩,所以只能告诉她子孙之事关乎生命延续,无论多么重视都不为过的。她开始嘀咕,既然多么重视都不为过,父亲母亲又亲自前去,那么父亲母亲会怎样说呢,结婚上门迎亲时选一位德行口碑好的长者当众诵读婚书,难道这次父亲要亲自上阵,也会准备一纸书帖吗?

    我笑出声音,而且停不下来,并不是她说的事情让我笑,而是想象中父亲一本正经的诵读书帖,我没有见父亲做过这样事。我的笑让她更好奇了,在她的数次询问下,我依旧停不下来,也没有说我的笑点,所以她用手严实的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笑。

    我终于止住了笑,深呼吸了两下,收了收面容,告诉她明天父亲母亲根本不需要说。她又疑惑了,为什么不需要说,不说的话她的父亲母亲又怎么会知道。我更加得意了,因为我也没有说,父亲母亲就清楚的知道了,我提醒她我今晚是怎么做的,还有就是母亲为什么不让她的母亲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

    她似乎明白了,说我们今天回来时没有提前说,母亲一定会去想,而且母亲询问回来的原因时,她和我的反应有些奇怪,而我接下来的行为更加不同寻常,所以父亲母亲一下子就猜到了。然后她又猜测明天的情况,她的母亲并不知道我们回来了,明天我们出现一定会让她的母亲感觉奇怪,更何况我们一家人全部上门,不会没有原因,这个原因一定是件大事,而且也是好事,那么这个又是大事又是好事的原因一定跟她和我有关,跟她和我有关的大事好事,就不可能是其他的事情了。

    我用头拱开她的头发,让我的脸和她的脸最大程度的贴在一起,并且夸奖她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的夸奖并没有让她欢喜,也没有让她得意,她反而调皮的说母亲和我都是机灵鬼。我调整了语气,用比较正经的口吻提醒她这样说我没有问题,但这样说母亲会不会有些不敬重。她却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敬重,难道非要敬重才能表达爱吗?这个理由有一些说服性,然而她接下来的狡辩更让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也经常拿父亲母亲开玩笑,有些调侃比她刚说的更加不正经。

    、她确实没有猜错,对于亲家要上门做客,她的父亲母亲都很重视,所以都在家精心准备餐食,而我和她的出现,更让她的母亲非常惊喜。当她的母亲看到母亲带去的一盒蜜桔,一盒水梨,一盒苹果,两箱不同口味的奶类饮料,还有一只鸡和一块猪肉后,她的母亲说母亲太过客气。而她的母亲看到那块猪肉上缠绕的一圈红纸后,她的母亲有些疑惑了,看了看父亲母亲,又看了看我和她,仿佛猜到了一些事情。

    她的母亲立刻拉起了母亲的手,进了门后还未坐下,急忙问母亲是不是结果了。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看了看她之后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才说已经结果了。她的母亲立刻不乐意了,责怪母亲为什么不早说,当然,这种语气上的责怪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母亲无奈,只能解释说自己也是昨天晚上刚刚知道,根据她的说法是刚刚结果,还没有两个月。

    她的母亲再次责怪母亲,说为什么不直接说,要弄这么一出。这句话跟昨天晚上母亲的话一模一样,所以我和她都笑了,我是得意的笑,她是偷偷的笑。母亲说自己也是无奈,因为她不好意思说,所以想了这个办法,并且还强调这都是她的鬼主意。

    母亲的话说完之后,她立刻笑不出来了。她昨天晚上把我卖了,而现在她又被母亲卖了,所以我笑得更大声更得意了。